这持弓的少年名叫曹泽,家中有一员八九十岁的姥爷,乃是寨中族老,在山寨之中声望颇高,从小备受寨民关照。
山寨虽不大,却也有二三百户人家,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也全,山民在此,也是分了三六九等。
故而二人从小便有了不同的待遇,活动的圈子更是泾渭分明,平素根本玩不到一起,就算见面也不曾打过招呼。
今日这曹泽来此,其实是来传授那孙心、孙源二人箭术的,没想到居然发现了他们手中有一张好弓。
这青藤弓乃是用生长在青牛坳山崖之上,百年以上的一段藤骨为干,熊筋拉弦,弓身洁白如同羊脂,开满弓便有五钧的力道。
五钧,便是五百斤,这等力道便是寨中的一流猎手,也休想将之拉满,不过这张弓的制作,的确有些门道,只需要拉开一定程度便可攒射,只是威力稍弱一些。
他曹泽见了这张青藤弓后很是满意,加之平素也是予取予求惯了,就想将之占为己有。
那孙家二子,本不想答应,不过想到这弓本就不是自己的,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便就答应了送给曹泽。
罗凌看向曹泽,又看了眼他身后的三名少年,这几人都是刚刚成年,已经修习了猎术的年轻人,一个个生得人高马大,肌肉匀称,拳脚也颇有几分力道。
“把弓还我,我立刻便走,若是不肯,我便自己来取!”罗凌不愿在此逗留,开口说道。
却不料曹泽将那张弓往身后一甩,扔给了身旁一名年轻人,随后捏了捏拳头,上前几步大喝道:“不识抬举,以为自己学了几天功夫,便想要出人头地了?看我将你双腿打断,带回寨中受罚!”
说罢便一拳打出,直取罗凌面门,拳风凌冽,同时抬脚横扫,腿劲汹涌,上下夹攻,一招便要将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罗凌双腿一沉,施展跃踞式,双腿如同一把钳子,死死抓在地上,双掌则交替在面前,似要硬挡下这一招。
“啪,啪……”
两声炸响传出,曹泽出手之重,让身后几人都不由皱眉,这一下非将人打至吐血不可。
然而三人却未料到,被打的罗凌纹丝不动,出手的曹泽却是向后跌了几步,跪倒在地,使劲揉动着自己的小腿。
“曹哥,怎么了?”
一名年轻人见势不妙,急忙扶住曹泽,关切道。
曹泽脸色通红,咬牙紧忍着小腿的疼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这小子,不对劲,好硬的骨头。”
他这一拳乃是虚招,发力全在腿上,这一腿若是踢中,必定可将对方的腿骨踢折,若是他躲闪,便会被连续踢中,若是硬接,就是取死之道。
随后罗凌的反应,也在他料想之内,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腿倒是踢中了,可对方似乎毫无反应,吃痛的却是自己。
罗凌被打了一拳一脚,都以受力之法将之抵挡住,自身只是微微发麻,却让对方几乎把腿骨踢裂了,心中底气更足,一伸手道:“是你自己要打,怪不得我,我只为拿回自家的东西,把弓拿来给我。”
几个年轻人面色均是一沉,他们在家中受了多年的训练,已经算是成熟的猎手,不想今日被这样一个小辈侮辱,心中自然恼怒,哪里还肯讲什么道理。
三人上前,两人扳住罗凌手腕,一齐发力,要将他双手绑缚身后,另一人用力踢向罗凌腿弯,一脚一脚,要将他踢得跪倒在地。
罗凌被人推搡扳扭,又挨了几下重踢,原本这次下山,被寨民这般的对待,他心中就已有了七分火气,此刻更是怒气上涌,拳头捏的越来越紧。
“这小子好大的气力,居然扭他不动,他是属牛的么?”
“臭小子骨头可真硬,这腿是都不带弯的么,给我跪下,跪下!妈的,看我不踢死你!”
又被身后之人踢了五六下,罗凌终于受不住,猛地双手一挥,将二人摔推了开去,随即反身向后,便是一脚飞踢。
这一脚直使出了他全身力道,还是以甩尾鞭之势发出,力道何等可怖,那身后的年轻人猝不及防,被一腿踢在了肩膀上,顿时如同断线风筝般摔了出去,直摔飞了三四丈远,跌进了一处草丛之中,便再没了声响。
“啊!”
“这!”
两名同伴惊得呆住,罗凌这一腿竟然能把人踢飞,他们总算是知道了此人的厉害,曹泽更是面色灰白,一瘸一拐地立起身来,咬牙道:“弓我不要了,你拿走吧!”
罗凌看了三人一眼,俯身捡起青藤弓,细细抚去了落在上面的碎草,又看了一眼山寨方向,反身便要离去。
“不能放他走!”恰在罗凌刚要走出小树林之际,倒在地上的孙源却大声喊叫起来,只见他飞快从袋中取出一支短箫,奋力一吹。
尖利的箫音刺破林间,立刻传出老远,这是牧箫,专门由牧羊的羊倌保管,若是羊群被狼袭击,就可以用此物求救,驻守寨中的猎手便会很快赶来。
罗凌暗道不好,急忙向山下飞奔,若是猎手赶来将他拦住,那不管今日自己是否在理,单凭动手打断二人腿骨,就会受到寨中责罚。
自己不过是取回爹爹遗物,却受到多般阻挠,连个喊冤的地方都没有,还是因为自己学了运劲法门,才能用拳头为自家出头。
若是没有遇到黑虎,今日必定是他这一生最惨痛的日子,这一路狂飙,罗凌隐隐懂了许多,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十里外的约定之处。
罗凌在溪谷旁停下,大口喘息一会,沿着溪谷慢慢走着,寻找黑虎身影,却感觉身后传来脚步之声,不由眉头紧蹙,心中暗道还是有人追来了!
“小子哪里逃,赶快停下,不然老子一箭射死你!”
罗凌回头看去,就见几个身影从山林之中飞奔而出,向着自己所在处围了上来,这些人一个个腰佩猎刀,身背短弓,一色的黑灰皮甲,乃是负责山寨安全的猎手。
罗凌一数,这次居然出动了四人,这些人都知道了罗凌犯下的罪孽,一个个怒不可遏,隔着老远就张开弓,将箭矢牢牢锁住了他。
“姓罗的,你好大的胆子,先前被你走脱了羊只,寨中还未责罚,今日居然动手行凶,罪不可赦!”
“老徐,你还说什么废话,取铁链来把他锁了,带回去关起来。”
“行凶伤人,打残了三个有前途的后生,定是死罪,带回去也是关起来饿死,倒不如就地解决了。”
“嘶……到底是个外乡人,没有什么亲戚在此,那就弄死他吧,所幸他跑到了下游来,省得一会还要挖坑埋葬。”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叱责罗凌,甚至已经达成共识,要将他当场杀死,然后抛尸荒野。
罗凌面色铁青,对这座山寨之中每一个人,都生出了浓浓的恨意,紧紧捏住的拳头,此刻已经攥得发白。
他恨不得立刻扑杀上去,将这几人狠狠打上一顿,打得他们骨断筋折,再也不敢如此轻视自己。
不过他面前的是四把弓箭,无论如何都没有胜算,自己功夫再了得,也不可能抵挡得住这些可以射杀熊豹的猎弓。
眼看四人将手中弓弦拉满,下一刻便要将罗凌射死,就在这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虎啸从山中传出。
这一声长啸如同雷霆,在众人身后的山林之中炸响,震得山中树木不住摇动,滚石落木簌簌而下,冲下山谷。
“怎么回事!”
众人纷纷发出惊呼,脚下站立不稳,手中箭矢也被震颤得失去了准头,罗凌眼中一闪,他知道这是黑虎的啸声,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杀!”
就在这一霎那,罗凌以跃踞式向后一步,随即整个人如同弹丸弹射,一晃眼便冲到了其中一人身前,想也不想便是一脚,直踹在此人胯下。
其余几人明显还未来得及反应,不过常年在山中生死搏杀,训练出了丰富的战斗经验,罗凌刚刚弹起身来,他们手中的箭矢便即飞出,四支利箭在空中震颤飞行,其中三支脱飞,却有一支射在了罗凌的后背之上。
“噗”的一声,罗凌身后多了一支箭支,带着他向前多冲了半步,箭支直没入尺许,露出半截箭尾。
不过这一箭虽中,却是射在了所背的皮毛卷中。
罗凌此时已经收势住了身形,随即伸手在此人腰间一拉,将皮带上插着的猎刀取下,回身便是一劈。
这一刀直接削断了那人手中的短弓,去势未减,斜劈在了此人的手臂上,一刀下去,立时将他一只手掌斩了下来。
献血喷射,将罗凌半张面孔染得如同厉鬼般狰狞,剩下二人大惊,齐声怒骂,同时弃了手中短弓,拔刀杀向罗凌。
罗凌手中猎刀一举,将当先一人斩下的刀嗑飞,虽然他手中劲力十足,但是却不会刀法,两人见状,手中猎刀随意挥舞,甩出道道刀光,就是不与罗凌硬拼,找准时机才抽刀劈砍。
罗凌本就是以一敌二,如此一来,更是毫无还手之能,身上伤口飞快增加,不过三息便被劈中十余下。
这二人也是老道的猎手,见状也没有丝毫大意,依旧刀光闪烁,一人佯攻一人便饶后抽冷刀,一攻一守变换飞快,偏偏不肯一刀结果了,非要耗尽他的力气,让他流血而亡。
这也是猎手的本能,怕的就是猎物垂死一博,此刻罗凌成了二人的猎物,若无法抽身,便真的会被他二人困死。
不过片刻,罗凌浑身浴血,身体上下百十道伤口,如同一张张小口,向外吐着鲜血,若不是他此刻身穿的乃是坚实的厚皮袄,只怕早就被砍成了一地碎肉。
渐渐的,罗凌感觉脑子越来越迟钝,天色越来越暗淡,身体再不受使唤,猎刀脱手而出,一下子跪坐在了石头上。
“小子,你走不了了,纳命来吧!”
两名猎手见状,知道他是撑不住了,相互对视一眼,一人大声喝斥,另一人则绕到了罗凌身后,手中猎刀高高举起,向着罗凌脖颈处狠狠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