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琳，你现在必须醒过来。我数三下，你会从梦境回到现实。一——二——三”
齐磊的话音落下，顾晓琳随之睁开了双眸。同时顾钰也从顾晓琳心口的位置被弹了出来。
刚开始顾晓琳的眼神中还泛着迷茫的光，后来渐渐恢复清明。
她也看到了眼前的人是上次开车撞自己的宝马男，好像是叫齐磊的家伙，而不是一开始的何医师。可是她现在没有力气去纠结这里边的变化，只是轻轻闭上眼睛。
她只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能够让自己好好去整理脑子里莫名多出来的东西。
被丢进荷花池的婴儿，随着水波上下浮动的大红襁褓，那个粉色的执著的两次跳入湖中想要救起自己孩子的女子，以及那个被殃及池鱼的怀孕妇人，那个杀人凶手，以及周围的那些能够前后三次救起大人却自始至终都救不起一个婴儿的围观者。
纷纷扰扰搅得她辨不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还好吗？”齐磊问道。
“还好。”顾晓琳轻轻点头，“只是头很晕。”
“那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按你手边的呼叫铃，会有外边的护士进来帮你。”
顾晓琳这才知道小几上摆的似闹钟一样的东西是呼叫铃，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阖上了眼。
齐磊看到问题已经解决了，用眼神示意何雨跟自己出来，就径直走出何雨的诊疗室。
何雨早已经停止了哭泣，只是下唇上被自己深深咬出一个牙印。如今看到齐磊的样子知道自己的这顿骂是怎么都躲不过的。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念头跟上了齐磊的步伐。
齐磊走进自己的诊疗室里边的办公室，背着手站在窗前。
感觉到何雨已经在他身后站定了，才开口：“去把门关上。”
何雨回头看看，诊疗室的门已经关上，隔绝了所有同事的探看。想了想，又把办公室的门也关上。
“把百叶窗拉上。”
“……”
何雨不敢反对，又转身把办公室的所有百叶窗拉好，使得办公室成为了一个隐秘的空间。同时，她在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如果没有这次的诊疗事故，她还能幻想一下齐磊是不是突然开窍想来个办公室**。如今，她也只能祈祷上苍齐磊一会儿的脾气能够小些，千万别让两层门外的同事听出个所以然才好啊。
齐磊回身，双臂撑在办公桌上，身体前倾，眼睛盯住了何雨的双眸，话语中多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何雨，你知不知道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何雨嘴唇微颤，又不敢不答：“给患者做了催眠治疗。”
“那你知不知道你当医生两年以来做了几次成功的催眠治疗？”
“……”
没有两个字何雨真的吐不出口。说实话，这是她去的行医执照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催眠治疗，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你也知道说不出口了啊。”齐磊的音调猛然的拔高，“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差点闹出人命来！”
“我……”何雨嘴唇嗫喏两下，还是闭紧了嘴巴。
“你又和病人沟通过几次，了解她来看心理医生的根本原因吗？”
“你知不知道她的身体状况是否适合接受催眠治疗？”
“你知不知道她之前是否有接受过任何形式的心理诊疗？”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被齐磊丢出来，砸到何雨的头上。
何雨除了哭泣，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她根本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因为就算是到了现在她都已经记不起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给顾晓琳施行催眠治疗，更不知道自己怎么不用怀表做心理治疗的媒介，而是拿出了安魂水晶。
“何雨，你已经不是刚出校门第一天的新人，不管什么情况，作为心理医生第一次给病人做心理催眠治疗必须有主任医生在场的规定你不是不知道。可你居然都不和我沟通一下就给病人做催眠治疗。今天是你幸运，病人最终还是醒过来了。可如果没醒过来呢？！恐怕到时候不仅仅是取消你行医执照的问题。我这个诊疗中心恐怕都要被你逼的关门了。”
“对不起。”憋了半天，何雨只吐出三个字，泪珠已经像断了线的珠子噼噼啪啪往下掉。
“对不起？光说一句对不起有用吗？”齐磊还是怒不可遏，猛地挥手扫掉了桌子上的东西，转过身面对着窗户喘着粗气。
“对不起！”何雨哭的更凶了。
“好了，你也不用哭了。”齐磊似乎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语气变得波澜不惊，“从今天开始你停诊半年，把手头上所有的病例整理一下，没有完成的交给程医生和陈医生负责跟进。等你什么时候能够真正懂得‘人命大于天’这句话的含义，不再自以为是的时候再来。我到时候会考虑你复诊的问题。
“齐磊，我……”何雨猛地抬头，被齐磊的决定震惊到忘记了哭泣，“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就不能原谅我这次吗？停诊半年对于一个医生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让你停诊半年，否则你永远记不住这个教训！”
“齐磊！”何雨急了。
临床心理学毕竟还算是个新兴的学科。滨海的心理科的圈子不大，却因为齐磊这个执业界牛角的人的原因，几乎汇聚了全国心理学专业百分之六七十的精英。而所有的人的目光几乎是集中到了诊疗中心这里。一旦中心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不要说全滨海的心理医生圈子都知道了，就是整个业界，该知道的人也会都知道了。她被停诊这件事情说起来不大，被中心的同事讥笑也没什么，可一旦在业界的名声被毁了的话，她将是寸步难行了。
“你可以出去了。”
齐磊坐下，用这句话表示谈话到此结束。
何雨清楚他的脾气，知道话已经说到这里，代表着他是绝对不会改变主意了。现在的何雨都不敢用两个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来做筹码。已经赔了夫人再折了兵，何雨觉得自己都可以找块豆腐去撞死算了。
她现在能做的恐怕只是等过几天看看有何转机了。
等何雨转身都已经走到外面诊疗室的门口了，齐磊又说道：“你把顾晓琳的病例拿给我，这个case我会负责的。”
何雨定住，缓了一下才点头：“我会拿给你的。”
其实何雨内心更想把这个case交给陈子枚去追进。她并不愿意齐磊牵涉进来，因为那样她会觉得很不安，可又说不清为什么不安。也许是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原因吧。何雨为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马上又摇摇头甩掉这个荒谬的念头——怎么连异性相吸都钻出来了，难道顾晓琳还会吸引到齐磊不成？
似乎是为了祛除自己的不安，何雨快步走回自己的诊室。
顾晓琳已经不见了。应该是休息好了，离开了吧。何雨并没有去介意。
狭小的单身公寓中，顾晓琳坐在秋千椅上，手里拿着闻香杯发呆。对对面空空如也的秋千椅莫名其妙的飘来荡去的现象不予理会。
良久，闻香杯中的茶香已经散尽，茶壶中的茶水也都冷掉了，顾晓琳才随手把闻香杯丢到茶盘上，对着空气说：“我知道你在，你就不能出来见见我吗？”
对面的秋千椅上一个身影慢慢浮现。是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色背带裤的小男孩盘腿坐在秋千椅上。小男孩除了惨白的脸色有些吓人以外，和正常的小孩子根本看不出什么分别。
“……钰儿……”顾晓琳迟疑了很久才有些犹豫的轻声唤了一句。
顾钰听到这声“钰儿”却好像是走丢的孩子终于见到了娘，大哭着扑进了顾晓琳的怀抱：“娘——”
一声“娘”喊得撕心裂肺。就像是小孩子在外边受了天大的委屈，终于看到了能为自己当家作主找回公道的人一样。
一声“娘”却也包含了很多无法宣诸于口的感情。
顾晓琳感觉到自己的怀抱有些微微的沉，更有刺骨的阴寒仿佛要渗入到骨头里。到此时，顾晓琳才最终确认这个孩子确实只是一只鬼，但他也确实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应视之为珍宝的儿子。
幽幽叹口气，她突然什么都不想再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