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蓉堂内静悄悄的。正厅里并未看到许夫人的身影,就连丫鬟婆子也没见着一个。禾凝好奇得紧,脚步一转进了一旁的东厢房。刚一踏入房里,尚未看清屋内情景,耳旁即传来一声厉喝:“跪下!”
禾凝骇了一跳,定睛一看,只见许夫人阴着一张脸,坐在一张红木雕花大椅上,冷冷地望着她。窗户都被紧紧关着,煞白的窗户纸糊得严严实实的,光透不进来,屋内昏暗,更显得有些压抑。禾凝心里觉得奇怪,早上走时还许夫人赏满面笑容,还赏了她那个价值连城的绞丝白玉镯。只过了这多半天儿的工夫,不知发生了何事,何故脸色转变如此迅速?
累了一天,禾凝此刻疲惫得很,心里纵有百种委屈千般不愿,禾凝还是依言跪了下去。一个“孝”字大过天,她一个新妇,怎能刚入门便落人口实?
看到禾凝跪下,许氏嘴角浮起一丝满意的笑,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问:“禾凝,你可知我为何让你跪在这儿?”
禾凝摇了摇头,道:“媳妇儿不知,还请母亲明示!”
闻言,许氏脸色又肃了起来,冷哼一声,道:“既不知,那就在这儿跪着,好好儿地反省反省!”
说罢,袖子一甩走出门去,将禾凝独自一人留在了东厢房。
禾凝心里的火气也被勾起来,只得自己拼命压住。今日一天儿的事儿已经够多了,她还没打理出个头绪来,回来莫名其妙又被罚跪。许夫人的脾气当真是怪异,大半日的工夫,就像变了一个人。她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叹了口气。
夜已经深了,樱桃急得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转着圈儿。已是子时,方青梧和禾凝都不在凝翠阁,她急得额上已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忽然,门“吱呀”一声轻响,在沉沉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方青梧推门而入,把樱桃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她面露喜色,急忙迎上前去,着急地说:“少爷,您可回来了!少夫人下午就被夫人差人唤走了,至今还未回来……”樱桃话未说完,方青梧已转身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樱桃连忙追了上去。
“娘!娘!我媳妇儿在哪儿?我找不着我媳妇儿了!娘!”安静的夜里,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砸门声。只见方青梧像只没头苍蝇般地拍着怡蓉堂的门。不一会儿,丫鬟小厮们提灯笼的提灯笼、举火把的举火把,都朝怡蓉堂聚拢了来。连其他院子里的也给惊醒了,纷纷披了衣裳赶来。
许夫人早已歇下,此时睡得正沉。春梅焦急地点了灯将她唤醒,许氏听得外面方青梧的叫嚷,只得皱眉忍着头疼坐了起来。春梅忙帮着许氏穿好了衣裳,服侍她起身。
禾凝正在东厢房里跪着,听到青梧的喊叫,心里一暖,差点儿落下泪来。纵然是夏日里,到了半夜地上也凉的很,她只觉得双腿麻得早没了知觉。晌午禾家乱成一团,她就没吃几口饭,回来就被罚跪在这里,至今水米未进,当真是又饿又困。原以为在这陌生的大宅里,必是没有人关心她的,没想到……青梧到底是自己的相公!禾凝心里想着,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
柳氏打着呵欠,看见正捶门儿的方青梧,眼里迸出一道光来,抿嘴一笑,道:“看以后谁还敢笑话咱们四弟傻?我看他精明着哪!一会儿不见了媳妇就满院子地找,竟还是个粘人的主儿!”
“老二家的,就你是个通透的!”谢氏啐了她一口,却是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儿,“不过说的也没差,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一旁的胡氏听了两人的对话,只微微一笑,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怡蓉堂正厅被打开,春梅扶着许氏缓步走了出来。
“娘,你有没有看到小凝?”方青梧见状,急忙迎上去。
“你这个混账!当真没有半点子出息!”许氏见他如此着急的模样,气得身子抖得像筛子一般,右手高高地抬起来,终是没有落下。她恨恨地咬了咬牙,手臂颓然地放下,道:“她确实在我这儿,你找她何事?”
“娘,没有小凝我睡不着!”方青梧撅着嘴,摇着许氏的胳膊,像一个讨糖的孩子般,看了让人直觉得心疼。许氏摸了摸他的脸,温和地哄道:“梧儿听话,快回去歇息!明儿个禾凝就回了!”
“哎呦!我说姐姐,您今儿个晚上这是唱的哪出啊?惹得大家都不得好好休息。莫不是你囚禁了青梧媳妇儿,滥用私刑吧?”谢氏阴阳怪气地道:“哎呀呀!这可不行,滥用私刑可是犯了大罪,那可是得进衙门吃官司的!”谢氏手捂着嘴,故作夸张地道。
“你给我闭嘴!我在教训自己的儿媳妇儿,与你有何干系?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许氏狠狠剜了谢氏一记凌厉的眼刀子,斥道。
“姨娘,母亲如此做自有她的道理。再说母亲如此宽宏大量的人,必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您就别跟着瞎操心了!”胡氏话说得圆满,许氏听了甚是受用,谢氏却心有不甘地白了她一眼。明明是她谢氏的儿媳妇儿,怎得向着外人?谢氏心里暗暗不爽,却没有出言反驳,毕竟她的月银还握在这个大儿媳手里。
“娘,我要小凝!娘!”方青梧继续不依不饶地嚷嚷道。
此时,一个丫鬟提着一盏大灯笼缓缓地走了过来,待走得近了,众人一看,正是吴老太君身边的如意大丫鬟。只见她身形款款地走到许夫人跟前,作了个礼,道:“老太君让我转告夫人,切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都入了子时了,该歇息了!”
许氏脸一红,顿了顿,向着春梅使了个眼色,春梅得了眼色,轻轻点了点头,转而向东厢房走去,将禾凝搀了出来。
跪了两三个时辰,禾凝的膝盖早已酥麻,春梅一旦松了搀扶的手,她便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小姐!”樱桃见了心疼地大叫一声,忙奔了过去。
方青梧一个大步跨过去,稳稳地扶住了她。“娘!我们回去了!”他利落地蹲下身子,把禾凝往背上一放,背着禾凝快速离开了,留下一众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看客。
回了凝翠阁,樱桃给禾凝端了两小碟点心来。禾凝闷不吭声地小口吃了几块清爽的绿豆糕,也未洗漱,就和衣上了床。她如一只受伤的小猫般,在床上蜷缩成一团,身子还不时地微微颤抖着,好大一会儿字才安静下来。
方青梧定定的望着她的侧影,紧紧地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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