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睡过去,方怡梦到以前的一次对话,她出身农村,虽然后来生活条件很不错但是之前为了给妈妈治病,家里的钱都是一块钱一块钱算着花的,家中每次农忙的时候爸爸都不会让她回家,她便假哭着说爸爸嫌弃她,爸爸是怎么说的来着:“我倒不是嫌弃你,只是你在我眼前不干活我心里不舒服,但是真让你干了我又心疼。”虽然是这么说的,可是爸爸每次都是让她在眼前晃着碍眼,从不舍得真让她做什么,即使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腰酸腿疼,也不让她帮忙锤锤。
腕上一阵凉意,方怡已经很熟悉了,李大夫这段日子几乎是日日都要为她诊脉。
“现在也只能拖了,把我开的药煎好,给她喝几日,若她身子能熬的住,几日后情况应该会有所好转,只是她这身子……”后面的话不说,在场的人也都明白,小孩子,撑不着的。
“大夫的药可能开些养护身体的,再贵都没问题,只要能保着命……”杜毅的声音有些哽塞。
“百年老参切片,每半日切一片给她含着,再熬些参汤每日灌上一碗,应该能撑过去。”李大夫有些犹豫的说道:“只是这老参,有市无价,我开医馆这么多年也没遇上一株。”
“那玉真堂可有卖的。”杜叶端这汤药进来。
“玉真堂里珍贵的药材虽然很多,但是这种药材却也备的少,他们多为大户人家看病,那些人家都是自家备着,什么时候用了就拿出来,比药堂还方便,他们卖不出去也就没想着备。”玉真堂里的大夫和李大夫都是一个师傅的,平日里关系不错,若有什么疑难杂症两人还会一起研究。
“这可怎么办,有了药方却买不到药材?”杜叶不禁在一边抱怨,这是做的什么孽啊,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小侄女病死,想想她的眼眶都要红了。
“大夫可知道这老参大概要多少钱一支?”杜毅却没有杜叶显的着急。
“最少最少这个数。”李大夫伸出两只手指,这还是往低了说,这些老参大多数都被一些有钱人家存起来,是个有市物价的东西,很难买到。
农家生活,一个月有时候半吊钱也花不掉,一贯钱约相当于一两银子,像杜毅这么勤劳而且做些小生意的人,每年满打满算下来,也最多只能存个七八两银子,而且还是要风调雨顺而且菜价高的年头,可是历来都是这样,风调雨顺收成就好,菜价粮价自然也会随之下降,因此他两年下来也只存了七八两两银子,还了前几年各处借的银子,手中已无银钱,不过够平日温饱而已。
“劳烦大夫在这里稍等,我去去就回。”杜毅说完行色匆匆的出去。
两个个时辰之后,杜毅满脸热汗的走进屋,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里面躺着一支人参。
李大夫满脸惊叹的看着盒中的人参:“这个人参至少在三百年以上,而且挖的人及其细心,你看着参须。”李大夫指着盒中几乎和头发一样粗细的参须:“连这么细的根须都还在,足可说明挖参的人是个几十年以上的熟手了,而且这参保存的也好,不像一般人只是晒干了而是用秘方保存,你看看,这人参似乎都能掐出水了。”
李大夫每赞叹一句,杜叶的心就下沉一分,这么好的人参,杜毅怎么买的起。
“哥,你那里来的钱买的人参,家里的钱可都在我这存这的,你身上也只有昨天卖菜的几十文钱吧。”不顾李大夫说什么,杜叶把杜毅拉到角落里小声的问道,同时还在暗暗观察杜毅的神色,生恐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我去孔家求了太夫人。是她让人给我找了这支参。”杜毅看起来比杜叶冷静很多。
“太夫人?怎么可能?”杜叶拉紧了杜毅的手:“太夫人哪里是这么好见的,哥,你老实说,你到底做什么了?”声音里都带了些哭腔。
“是真的。”杜毅看妹妹这么着急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他种的菜好,又和孔府里厨房管事的媳妇有些关系,因此每天早晨都要去孔府送一趟菜,他人实诚,又能干,虽然是靠着关系进来的,但是和厨房里的人关系倒是不错,刚才李大夫提到大户人家他就想到了孔家,孔家世代做官,在城里地位极高而且名声甚好,乐善好施的名声在外,虽然也知道这种大户人家必然规矩多,求了也不一定有用,但是总是要尽力来求一求,为了女儿,他这张老脸算什么。
厨房历来是油水大的地方,里面管事的媳妇也是背景雄厚的,她嫁的正是孔府里的管家孔信,自小就在孔府里当差,在府里也算是老人了,别人都叫她孔三娘,听杜毅说完很是同情,当时就拉这一个乱跑的小厮把孔三找来了。
孔三本不想管这档子事,这本来也不是他该管的,奈何妻子在一边念叨,也就抱着挨骂的心情去找了孔府现任当家的,当家的正陪着老夫人说话,听孔信竟拿这种小事烦他,当场脸色一沉,就想发火,不料这事倒是投了老妇人的缘,想着一只人参能救人一命确实便宜了,虽然那人和自家没关系,权当存个善缘了。
当场就让人去找好人参,还吩咐必定不能藏私,一定要把府里最好的人参找来,一面又让人把杜毅请到房里,看着确实像个老实本分的,杜毅一见面就先磕了几个头感谢老夫人,又当场说以后往府里送菜分文不要,来抵人参的债。
老夫人发了话,府里人不敢轻视,因此杜毅拿到人参没有遭多少为难,而且拿到的人参虽不算是府中极好的,但是也是算是上等人参了。
“往孔府送菜每年可拿三四两银子,从今往后这可怎么生活啊?”杜叶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点,又被杜毅给吊起来了:“也罢,眼下只要能治好玉儿,钱少些也没事,我看村尾的玉梅卖荷包也卖了不少钱,等玉儿好了我也买些布和针线来绣荷包。”
“小叶,真是难为你了。”杜毅对这个妹妹有些愧疚,双亲过世后杜叶里里外外操持,从不抱怨,两年了都没添过新衣服,现在穿的衣服还是满身的补丁,别的女孩子头上总会有几件首饰,杜叶却是只有两只手镯,还是母亲在世时打的不足金的镯子。
“哥,说什么呢,玉儿也是我侄女,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心疼谁心疼,这话没说出来,都是一家人,说这些没用的还不如多干些活呢。
方怡睡的不沉,迷迷糊糊的,觉的脑子里睡意很浓,可是意识却很清醒,能清楚的听见说话声,听过杜叶和杜毅的对话,她的心一点一点的拧起来,从未预料到她的任性会给这个家带来了那么多苦难。
这些天她虽天天躺在床上,可是从来往人群里的聊天里还是能知道一些事情,这边的女孩子,并不是那么的受重视,一个女孩子,如果样貌比较好,又乖巧伶俐,卖个十几两的银子对她的父母来说算的上是天大的幸运了,更别提她们生病了会花几十两银子治病,像她这样要花重金治病的,一般都是自生自灭的,这家人却是只字不提放弃的事情,这么困难也只是想着能让她好起来,她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头被抬起来,一股味道并不好的液体流进嘴里,方怡本想继续吐出去,可是想着刚刚模模糊糊看到的那张满是汗的脸,心中一软,把东西咽了下去。
“哥你看她咽下去了。”杜叶惊喜的看到玉儿嘴角只流出少少的液体。
“好,好。”李大夫又诊治了一番:“接下来只能她自己了,我们已经尽人事了。八天之后她若还是吃不下东西,你们就准备后事吧。”
“玉儿一定会好的。”杜毅拉着方怡的手,很坚定的说,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别人说。
已经过了八日,即使再不愿意,杜毅也开始安排后事了,小孩子死了是不大操办的,不过是通知一些走动的勤的亲戚过来看看,就是连棺材,也不能用。
一天下来方怡耳边全身抽泣声,眼泪滴到她手上和脸上时砸的她生疼。
心里越来越疼,身子也越来越虚弱,方怡现在几乎整天都在睡,偶尔醒了也是很迷糊,不一会又睡过去,不过每次醒来身边都有人,不管是什么时候,不是杜毅就是杜叶,杜叶的眼睛都熬红了,每天都坚持炖些鸡蛋喂她,即使她一遍一遍的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