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郝天歌的那几句话,虽然不多,却让我回忆了足足有一个小时。我在想我本应该如何回答,才会显得自己更淑女以及有教养,或者说,更有吸引力?
时间是还差十分钟到十五点。
窗外的炎热愈发让人不忍直视。阳光是我从未见识过的一种强烈。仿佛是最后一次的燃烧发热发亮。
之前我从为去过大姐在的城市,上一次做长途大巴也是许多年前的幼年时期了。虽然大姐说过时间,但我对这趟行程依旧没有多少概念。
从后走过来一个穿黑色西装裤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倒是有大款的潜质,身体却没有发福的潜质,身强体壮,露出的胳膊上有明显的肌肉,身高也得有一米八零。他直接拍了拍售票员的肩膀,问:“这车到底几点能到,我还赶时间。”
售票员坐的是车门旁边的折叠椅上,比车上的人都矮不少,再看他,全然没有我刚见他时那股油嘴滑舌的感觉。车上太冷,我莫名的觉得他可能是在害怕什么,刚转过头的那一刻,我清晰的看见那张脸上多了惊慌。我不喜欢他,因为我觉得如果不是我姐有他的名片,打电话给他说有人要从高速公路旁上车,他可能会收我两倍的价,而且我还无法还价。
大款继续说:“不是说三点就能到吗,你看看这都快三点了,怎么还没下高速?两边都是山好吧,这到底在哪?连南京城也没看见。”
他说话带浙江的口音。
售票员只能连连道歉,估计也不敢惹这个大款:“真不好意思,今天是开的慢了点,又开了另一条路,会绕过南京。再等等,再等等,就快到了。”
我倒是没有怀疑售票员的话,想起大姐说要我三点左右下高速时给她个短信,她好来车站接我。
唯一让人烦躁的就是,看了足足两个小时的山与阳光。我是通过车前窗看的,视线相当好。学过地理的我知道,这不算山,最多算是山丘,一片连绵不断的山丘成山的森林。高速公路旁耸立着足有两米多高的铁丝网,一副崭新的样子。
我已经把窗帘拉开有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前车转了弯之后,我这边开始背对太阳,倒是旁边那排的人不得不拉上窗帘。期间,除了山与铁丝网,什么都没看见。
售票员我话最多能糊弄糊第一次经过这条路线的人,一如我。显而易见的是,车上大多数人都不是第一次坐,他们许多双眼睛,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旁边第一排坐着一对小情侣,说是情侣而不是夫妻,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如果结婚了是不太可能搂搂抱抱在一起那么久的。男方瘦的不成样,比那个已经有模特消瘦的女朋友都瘦,穿黑色t恤,宽宽大大,让人觉得邋遢。在不知道名字之前,我一律只能用衣服的款式颜色之类词称呼了。
黑t恤也不是好惹的,伸手指着售票员,语气很冲:“你屁鬼呢。”
他说的是我们那里的方言,这几个字其实是“你偏谁呢。”
我总觉得黑t恤是觉得整个车上的人都是跟他一伙的,所以才敢在如此强壮的售票员面前不客气。他嚣张的连我也看不下去了。
黑t恤继续说:“我都坐了十几次了,也没见过哪次经过这地方。这个时候都该下高速了。你们开车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面也不知是谁说话,可能是第四排或是第五排的人,总之是个女人的声音:“开错路了吧?”
然后是个老年的男声:“师傅你开车那么多年,怎么会开错路?”
后来等我意识到车上只有郝天歌一个人的父亲是老年人之后,才意识到这个声音属于他的父亲。父亲强悍,儿子却挺温柔的。
当时,整个车上都在爆发一种抱怨,抱怨司机开错路,并嚷嚷着退钱之类的话。
我就自有自己一个人,行单影只,也不好说什么,就算开错路我也没办法,便没有开口,想听听他们准备怎么解决。当然,能退钱最好,车费够我买一条裙子了。
忽的,我发现坐在我后面一排的人居然趴在我的椅子上,太近了,我都能感觉到那人身上的热,滚滚而来。直觉告诉我是这一个男人。我转头,见一个金发的外国人就趴在我身旁空座的座椅上。我对外国人没有多少好感,学校里许多黑人留学生,上课常常踩着铃声来。但我还是第一次和外国人如此亲密接触,平日里我还没和本国的异性有过那么近的接触!最关键的是,这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异性,眼睛是棕色的,脸上有不少雀斑,看起来还有五分柔和,仿佛有华裔血统。
金发似乎不会说中文,见我看着他,就自顾自的用英语问了一句,并不在乎我听得懂听不懂。
也幸亏他是英国人,除了英语和中文,其它语言我是丝毫不懂。我的英语虽然不好,但怎么也算是过了大学英语六级,也拿到了英语高级口译证书,分数都不高,但简单交流不成问题。唯一有问题的是口语。我虽然无法复述出他说的每一个单词,但能知道他说什么,做听力时我可是十有八九能拿到满分。
我告诉他说,司机可能走错了路。
他见我会说英语,又问我该怎么办。
可能是遇见到一个语言相通的人,觉得如同亲人一般亲切。笑容如长不大的孩子。如果说郝天歌有二十七八岁,金发就可以只有二十来岁,阳光,自信,又多几分可爱与亲切。
我说,不清楚,先看看他们怎么解决再说,我们又做不了什么。
在车上我也只能静观其变。
然后我又感觉有个人走到第一排之间的过道上。虽然大家左一句又一句,但却都没有走出来。
走出来的人是郝天歌,我想不到他竟然先与我打了个招呼,再看了油量表一眼,才说:“师傅,你这车上的汽油还能够开多久。”
我不懂车,不知道油量表在那里,总之是郝天歌看了操作台的某一处一眼,才说的这句话。
司机没敢回答,不敢转头,只能继续开车,一副专心致志模样,却挡不住人从身后看清他的迟疑和惶恐。
倒是有一个有开这种长途大巴经验的人走了过来,带着惊讶的语气:“最多也就只能再开两个小时了!”
听了这句话,车上的不安更强烈,纷纷责怪司机为什么不检查邮箱以及为什么不找加油站加油之类的。
外国少年立刻问我又怎么了。
我如实描述。我和他对话之间还是有些困难的,毕竟美式英语和英式英语之间还是有些差距,加上我发音有些问题,有不懂的又必须用的单词我就打在手机上给他看,大多数时候都不需要,总之我们之间的交流越发通畅。
迄今为止,我对金发少年的记忆都格外清晰。这种深刻记忆实际上非常奇怪。车上除了我,还有其他能翻译英语的人,但他却几乎只与我说话,加上他又是独自一人,所以我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但是,我不能写出他的名字,当时他只是告诉我他叫什么,我能念出来却无法拼出来。既然他是金发,金发翻译成英语是“Blond”,不如就将Blond当做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