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香一向不擅与人斗嘴,她本是个性情爽直的,遇见看不惯的便会忍不住说出来,骂几句也是有的,但笑里藏刀、嘴上抹蜜却暗含机锋这种事她从来做不得。
非但做不得,连碰上了都不知道如何还嘴呢。
这不,她见众人都在笑,倒也想要讽刺几句,但说出口的却是:“你们这些不识好歹的小蹄子们,娘娘屋中岂容你们放肆!你们倒是玩疯了,竟没一个人去伺候娘娘。别以为娘娘现在糊涂了就可以为所欲为,疯了也是咱们的主子!再说真当娘娘没有苏醒那一天?我看你们都是活腻了!”
她瞪了一个宫女一眼,沉着脸道:“还不去娘娘身边伺候,天雁?这大半天的怕是连茶水都没有吧?”
叫天雁的宫女正是刚刚把黄鼠狼说成狐狸的,她低头嘟哝了什么,不情愿地走向萱妃。
“天雁!”桃香叫住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满的?”
“没有。”天雁垂着头道。她知道这会儿是不能和桃香叫板的,因为若是把桃香惹火了,她一定没有好果子吃,好歹人家还是个一等宫女,有权力处置她一个小宫女,她还是不要给对方把柄的好。就算素瑶肯为她出头,桃香却是个不怕事情闹大的主儿,真要是闹起来,连九公公都要让着桃香几分呢。
怪只怪她刚刚不该说出那句话,可要是能讨素瑶开心,她做些牺牲也是值得的。
“既是没有,还不快过去?”桃香冷冷地道。
天雁便来到萱妃身边,给萱妃倒了茶水,端到面前。
萱妃仿佛没看见,仍旧看着原来的方向。眼神呆呆木木,整个人一动不动,倚着凭几的动作过于奔放,好好的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竟被她撩到了膝盖,露出里面的白绸里裤,双腿还叉开着,实在不是一位娘娘应该有的坐姿,即便这娘娘是个疯的。
天雁唤了声,萱妃仍是不理。
这时天雁才注意到萱妃的姿势不雅,便放下茶碗,放下裙摆,又欲让萱妃把双腿合拢,但刚刚合拢了来,萱妃就又把腿张开,反复几次,竟也没能让萱妃重新坐好。
天雁便有了几分不耐,“娘娘!”她皱着眉头唤道,“别这样好吗?”
萱妃忽然扭头看向她,从眼睛到嘴巴,再到耳朵,看了好一会儿。
那目光和动作都显出了一分生机,只是这生机在旁人看来,却透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怪异,倒不如还像之前那样木然的好。
看着看着,萱妃忽然嘿嘿笑了两声,眼珠子一转,便伸出手来,抓住了天雁左耳垂下的水滴状嵌红玛瑙鎏金坠子,边揉捏着,边含混着说道:“这个好看,真好看……”
说话间那口水就从嘴角淌了下来,众人看了不免觉得恶心,都别过头去。
天雁呢,眼见那口水成一条线向下滴着,也免不了皱眉,心中万分嫌恶。可她自然不能别过头一了百了,因为若是那样,她岂不就又给了桃香刁难她的理由?掏出巾帕来,鼓足勇气要去擦拭那一长条口水,却发觉萱妃那只摸着她耳坠的手忽然拽了一下。
“哎哟!我的娘娘你这是做什么?”天雁边喊着,边去抓萱妃的手。
萱妃傻笑着,抓着耳坠不放,不放也就罢了,还开始嚷嚷起来:“好看,我也要,好看!好看……”
直嚷得众人又都看了过来,之前还没听清萱妃在说什么,这下可好了,都听清楚了。
有那明白细情的,便都忍不住偷笑:想不到这个傻主子还挺会摸东西的,怎么就摸中了那个耳坠!
那可是天雁相好的送她的,质地成色均是一般,不是什么贵重货色,却一直被天雁当成宝贝收着,平日里总舍不得拿出来戴上,今儿倒是舍得了,却摊上这么件事儿。
天雁面色尴尬,急着要挣脱,萱妃却抓得更紧,天雁害怕耳朵被拽得豁口,不得已向萱妃贴近了些,哪知竟不小心贴着了萱妃嘴角的口水。
这下天雁恶心得够呛,一阵反胃险些就要吐出来,亏得她最后忍住了。
“娘娘要是喜欢,我就给了你罢!”天雁急急地道,朝离她最近的那个宫女喊:“花菡,快来帮忙啊!”
花菡呆了一会儿,走过去时,萱妃已经放开了那只耳坠。
天雁一边擦拭着面颊,一边瞪了花菡一眼,“就知道你也是个爱看热闹的!”说罢,委屈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抽噎着哭出了声。
“怎么着,你还委屈了?”桃香走过来,冷哼了一声道,“让你来伺候娘娘,你没伺候好也就罢了,竟还委委屈屈哭哭啼啼,可是要说娘娘难伺候?”
天雁哭着道:“你明明都看见了,何必故意刁难我?”
“我刁难你?”桃香坐下来,也不再看天雁,只朝素瑶道:“素瑶,我这几日虽是病了,却也听说了姑姑正让你帮忙料理这宫中之事,她去悠闲自在这事我不理会,仗着资历老就要作威作福这点我也可以不理会,现在我只想知道,这天雁是不是被你**成这样的?”
素瑶虽是心里不惧,嘴上又哪里肯认?便道:“你倒是好,推得一干二净的,装病不来伺候娘娘也就罢了,偏有了差错你就出现,还死咬着理儿不放的模样。倒显得我不尽职尽责了。可大家都知道,整天在娘娘身边伺候着的是我,不是你。”转头又朝天雁道,“你也是的,哭什么?娘娘给了你委屈?还是心疼你那耳坠子?娘娘的日子虽是不比往常了,可还不贪图你那点儿东西……混账东西,还不快滚?!”
天雁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忽听得落雯道:“敏言,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敏言一直垂首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听了这话,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饶命啊,姐姐们饶命!”
“出了什么事儿?”素瑶问道。
众人也都好奇地看着敏言。在给素瑶剥石榴的倾月也抬起头来,唇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最初桃香带着敏言出现时,倾月就已经注意到了敏言,心中免不了咯噔一下,猜测自己的诡计已经被桃香知晓。可是恐惧只是片刻,她很快稳下心神,觉得没什么可怕的。反正若是敏言当着众人的面供出她来,她只管不认就是了,反正又没有别的证人,再者,敏言不会有那个胆子的。如果有,她还可以反咬一口呢,看到时候敏言怎么分辨。
不用想,肯定是桃香逼着敏言来的,桃香就是这么个脾气,遇事只管风风火火,从不去考虑周详。
总之倾月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反倒是恼恨川棠居然躲过一死。
看来她又要去想其他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