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夜黑如墨。
花菡一手提了宫灯,一手揽了金丝楠木食盒,脚步匆匆。
她是去给疯了的晴欢送饭。
那间耳房的钥匙就在她怀里揣着,片刻前,天雁给了她钥匙,嘱咐她去后院给晴欢送饭。以往这差事都是琴宝在做,且不会拖得这么晚,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可能是琴宝一直在娘娘屋中忙活着的缘故,也可能是天雁一时忘记了安排这事儿,总之这会儿花菡就被派了这差事。
眼看着二更将至,花菡越发加快脚步。
宫中有规矩,二更后不许私自走动,倘若被发现,少不了要受处罚。
一阵风灌入脖颈,使得花菡打了个冷战,缩了缩脖子,抱怨天气有些冷的功夫,面颊上忽然感到一丝冰冷,抬腕用提着宫灯的那只手蹭了蹭,察觉到一片湿润——竟是下雪了。
她把宫灯拿开了些,影影绰绰照见了从天上慢悠悠飘下来的雪花,那几点洁白颇有几分徜徉自得、优哉游哉的意境。又是一阵风,有雪花被吹到了花菡脖颈里,惹得她再次打了冷战。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终于迎来了。
站在雪中感受着寒意,任雪花片片飘落至眉尖、至唇瓣、至睫毛,花菡不觉间就有些发痴,心底最柔软的记忆被勾起,曾有过的旖旎甜蜜的憧憬又开始纠缠她,仰头,正逢一片雪花落入唇间,她伸出舌尖****,明明是冷的,她却感觉有丝暖意正游走在五脏六腑……
与花菡满肚子的诗情画意相对比的是,后面不远隐于暗处的川棠正对着飘落的雪花抱怨:“别下了亲,这不是给大家伙找事儿做么……”
要是雪下大了,自是少不得要扫雪,而这事儿则少不了她川棠。
如今川棠已经看出来了,素瑶那日的确是饶了她一命,可这既不能说明素瑶仁慈,也不能说明素瑶有意拉拢她——人家是想拿她好好立个威呢。说白了,就是我不让你死,可是我也不会让你好好活着,我要折磨你,又要让你心甘情愿臣服,既让你战战兢兢,又让你感激涕零……
这是多么狠的一个角色啊!
早前川棠还以为素瑶真是靠着对沁鸢巴结奉承,才爬到如今的高度,未免心生轻视,不把素瑶放在眼中,哪知素瑶其实是真有两把刷子的,不说别的,只说一众宫女对素瑶的态度,有冲着素瑶的地位巴结的,也有因为素瑶待人宽容而真正喜欢的,这宽容也许是装出来的,但不管怎样,人家确实是得了人心。就论这点,桃香可就差了十万八千里,难怪连从前亲密的都离了桃香呢。
就连川棠如今都恨不得离桃香远一点,免得自己又被坑。
那素瑶肯饶川棠一命,未尝不是因为桃香的缘故。留下川棠,再利用她来羞辱桃香,那可真是好方法呢。
这不,今晚素瑶还要川棠守夜——都知道萱妃房中没人敢睡觉,白日里又不让川棠闲着,这不是故意要坑川棠吗?
虽说川棠昨晚没抗住睡神来袭,因此睡得还不错,可是这口气咽不下是不是?
趁着萱妃已经睡着的功夫,借口说要去自己房中取针线活计夜里做,她就出了门,一来是为了透透气,让自己淡定下来,二来是她还有一件事要做,而这件事可非要夜间办了才好。
此时,因为川棠穿得少,风又夹着雪花直往脖颈里灌,不由冻得她哆哆嗦嗦的,偏偏花菡又停下不走,她也就只能缩着脖子,站在原地安静等待,想跺脚取暖都不能。
忽又想到自己停的地方容易被人看到,看到了又不好解释,为避免麻烦,她决定走到花菡前头算了。
反正花菡总要去后院的,而只要花菡把那道门一打开,她就可以趁机而入,就是花菡想阻拦也不成。然后再把想好的借口对花菡一说,争取让接下来的事情能如她所愿……
她来到另一边小跨院,过偏门,再沿着抄手游廊一直走,没多久就来到了后院东面两间耳房前。
她早就勘测过地形,知道另一间耳房既没住人,平时也是不上锁的,就想着要进去躲一躲,避避风雪也是好的。于是她推开了那扇门。
门内,黑暗似浓重的墨汁,浸染了屋中每一处,伸手时竟不见五指。
川棠虽是个胆子大的,但是黑暗总是会给她插上想象的翅膀,平日里听来的鬼故事就会在这时派上用场,明知道全都是编出来的,她还是免不了心突突地跳。掩上门,她靠着门框努力稳定心神。
冷不防屋中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心肝,你可来了。”
川棠整个人立马僵住,艾玛,怎么有个男人啊!下意识地,她转身开门,就想冲出去。哪知,一只大手已经抱住了她的腰,把她往后面一带,她整个人就又回到了屋里。
耳听得身后男人粗重的喘息,以及那一声“心肝,别走啊!”她立马感觉到一股恶寒扑面而来,整个人瞬间不好了。
她想呼救,但是考虑到自己来此的目的,觉得还是先不要声张的好,搞不好会被人诬赖她就是来和男人幽会的;再者,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误打误撞进入了某对男女的私会场所,而男人又误会了她是那个人,所以她只要说清楚也就没事了,当然,为了证明自己不会把这对男女的事说出去,她会发发毒誓好让对方放心自己。
这当儿,她掰开腰间那只手,沉着地开口:“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哪知她还没说完,男子就道:“认错人也罢,妹子既来了,就不要走了吧,让三哥好好疼疼……”说着就再次环住她的腰,嘴巴也凑了上来。
那热烘烘的男性气息一接近,川棠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嫌恶地扭过脸去,她使劲推向男人,那男人没防她这么大力,竟被推得向后退了两步。
趁这功夫,川棠急忙冲向门口。
那男人一把抓住她手臂,闷哼道:“你以为你走得成?”听那语气,竟似已经恼了。
川棠顿感头皮发麻,暗道:惨了。
若是男人要强来,她还能逃得掉不成?除非她豁出去嚷嚷开,还有一线希望,只是就算有人来救她,她又的确毫发无损,可这种事传开了对她也是没有好处的吧?
黑暗中,那男人正对着她,一双眼睛正忽明忽暗,无端地让人觉得惊悚。而他身上也正隐约散发一股子戾气,这要是换了旁人,恐惧早就双腿一软,连挣扎都不敢了。
当真是夜里好办事啊。
本着不愿声张的原则,川棠盯着这双眼睛冷静地说道:“放手。”她的声音清清亮亮的,又正义凛然,自有一种让坏人畏缩心虚的力量。但可惜的是,她遇见的是一个被欲/望吞噬了的男人。
只听男人的呼吸越来越灼热,不知觉间竟已与她近在咫尺,一种近似呢喃的声音在她耳根响起:“从了我吧,妹子,我会小心不弄疼你的……”
他呼出的热气扑打在川棠脖颈里,惹得川棠一直向后缩,却因为被对方抓紧了手臂而最终动弹不得。
“请你离我远点儿,不然我可要喊人了。”川棠道。
要不要喊她还在犹豫,可是说出来先吓吓对方倒还是很必要的。
哪知,男子竟说出那样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