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寅正时分,川棠就已起床收拾妥当,出门时见天雁已经等在外面了。一看她就是整夜未睡的样子,两个眼圈又黑又肿的,不似人样。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对视一会儿,各自用眼神把对方杀了一千遍,方才冷哼着迈开脚步。
瞿山行宫与祥云庵相距不远,只不过一个建在山脚下,一个建在半山腰而已。据传行宫未建之前,祥云庵就已经坐落在此,并因曾有位前朝公主在此出家而闻名。祥云庵四面环山,松柏围绕,清幽脱俗,时有木鱼声声。
这是川棠第一次出来,平日在深宫中除了往上看时能看到四面环山,剩下的就只有高墙红瓦了。所以一旦出来,川棠未免一切都觉新鲜,奈何是隆冬时分,虽有松柏增添绿意,但四下里望去,终究还是萧索清冷得很,不觉有些叹息。她最爱绿意浓浓,生机勃勃,冬虽有冬的风韵,却始终难以让她喜欢上,就像她也无法喜欢上秋天一样——落叶萧萧的季节有人觉得很美,她却一直没看到美。
但不管她喜不喜欢,毕竟还是出来了,而她正好讨厌一成不变的环境,所以好心情开始冒出苗头了,哪知……
“咳……”天雁干咳着,嘴角勾起一抹阴毒的笑意,“川棠,瞧你那一脸兴奋的样子,莫非你以为你是要去游山玩水的?”
川棠叫苦不得,难道真要跪?穿越到现在,她可是受了不少罪,莫非这一次又躲不过了?亏她还认识个颠仙,又抓了个仙界宝贝,竟然弱到如此地步,真是太丢人了……
叹口气,把天雁拽到一边,以防后面两位公公听见,悄声道:“商量下,只要你不为难我,我也不会为难你,等在你面前的可还有漫漫长夜呢!”
天雁冷笑道:“要长跪的又不是我,我哪有那份荣幸,能为娘娘祈福?”她故意说得很大声,似在提醒身后两位公公,川棠是来给娘娘祈福的,不是来呼吸宫外空气的。
川棠恨恨地瞪了天雁一眼,估摸着一定是她把话说得太含蓄了。
正要对天雁实施威胁,却听两个公公催道:“川棠,可不能耽搁了好时辰。”
川棠长叹:好罢,是你们逼我的,我要用绝招了。
那把“扇谁谁就笑”的团扇此刻正被她拿在手中,正等着大展身手。之前也有人问她为什么会那把团扇,她借口说路上会热,拿着备用,总算是搪塞过去了。
“哎,好热啊。”川棠嚷道,便开始摇动扇子。
这一摇,其中一位公公就笑起来了。刚笑几声就自觉不妥,想掩饰,却又掩饰不住,心中惊慌不已,好端端的笑什么,莫非是中了邪?
先不说是不是中了邪吧,光是这样一直笑着,还能了得?如今是去为娘娘祈福,他却在这边笑得如此开怀,真要是说出去那可是大罪过……想到此,强忍着笑意,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先回去一趟……”话没说完就匆匆跑开了。
另一位小公公正自诧异,就轮到他笑了,很快,他也满心惊慌地跑着离开。
只留下川棠和诧异不已的天雁。
“这两位公公是……”天雁张口结舌,“中邪了吧?”
“好端端的日子,说什么中邪的话?”川棠白了她一眼道,抚摸扇子,暗自称赞这东西关键时刻还真能起点作用,口子说道,“不过确实好奇怪啊……”边说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同时轻轻摇动扇子,天雁便也开始笑起来了。
开始还是轻声笑,而后就忍不住,变成了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她眼泪都跟着下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川棠不摇了,好奇地问天雁。
天雁惊慌失措,也不知是怎么了,她抹了抹眼泪,又惊又怕。
“莫不是真中邪了吧?”川棠打量着天雁问道。
“没,没有。”天雁急忙否定,她要是真中邪了,那事情可就大发了,谁还敢让她服侍娘娘?没准还会像晴欢一样被扔进耳房呢。
“那你这是……”川棠问道,面孔一正,“你这样,我们还怎么给娘娘祈福?我看不如我自己去吧。”自己去,没人监视,一路上还好说些。后面的事儿再想办法。
哪知天雁竟冷冷地道:“你是不是有别的念头?”说话间走近川棠,推搡着道:“快跪啊,还不跪?”
川棠下意识地拂开天雁的手臂,顺手推了一下,结果天雁以为川棠是要动手,登时泼辣劲儿就上来了,骂了句“贱货”后,就抓住了川棠的发髻,口中嚷道:“叫你跪你就跪,还敢打人?”
川棠也是怒火上涌,甩手就给了天雁一巴掌。
天雁捂着脸惊住,半晌才反应过来,“你……”她气得浑身直哆嗦,也要打川棠耳光,却被川棠一把抓住,之后两人就扭打了起来。
两人都不知道,就在不远处,一队人马正看向这边。居中一人器宇轩昂,轮廓刚毅,一张古铜色面庞上,飞着一双似睁非睁丹凤眼,迷离时若有所思,淡定时仿若无他,凝眸时两颗深邃宝石直探人心……端的是万般风情,万种景致。
此时,他于马背之上随意而坐,居高临下望着厮打中的两个女子,嘴角慢慢勾起明朗的笑意。
他朝身后的寻央看了一眼,寻央便已理会,随即踢马向前,只等离两个女子近了,却还不肯勒马。
有人笑道:“瞧瞧寻央,还是这个性子,在西北也就罢了,如今到了此地……”
正说着,只听得一声尖叫。
原来是天雁听得身后动静不对,转身时,正瞧见身后立着一匹马,这马前蹄高高扬起,紧靠后蹄支撑站立,伴随着一声嘶鸣,那马就要前蹄落地。
天雁惊叫一声,以为马蹄就要踩到她头上,于是眼前一黑,晕了。
竟然晕了。
川棠看得一愣一愣的,我去,打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晕了?要不要这么脆弱啊?
再看向那匹马,人家一声长嘶过后,稳稳站住,根本没踩着天雁半分。这天雁晕得实在太快,都来不及看清明白对方根本就是在故意逗她玩。
这不,马上人正自笑得猥琐,那张黑红面庞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照耀下,反衬出一股浓浓的尘土气息,外加此人有一个大得不像话的鼻子,鼻子下面那张扁扁的嘴巴里又正嚼着什么东西,一张一合的,很是滑稽,这就越发显得他的笑容猥琐了。
不只是他在笑,不远处那些人都在笑着,其中一人还嚷道:“寻央,你还不下马扶那女子起来?从来都是这样不懂怜香惜玉,可要娶得到老婆才好啊!”
众人越发大笑。
居中那位俊朗男子也笑道:“这事儿可不劳烦你们操心,寻央心中早就有人了。”
“莫不是那晚红绡帐里那位美娇娘?”
“怎么可能?”有人说道,“你道那真是美娇娘?哼,不过是个碎嘴的小虔婆罢了,若不是三分本事,又好那等美事,哪能占得一个‘美’字?”
“你也知她有些本事?”问话之人促狭大笑。引得众人又是哄笑出声。
他们似乎忘了,川棠还在那边站着呢。
把这些污言秽语说来听,真要是古代女子,一定会羞愧得要死吧?幸好她是川棠,脸不红心不跳的。而且,她自认不会和这些人一般计较,毕竟对方也算是英雄救美,要不她和天雁还不知得打到什么时候呢——说起来也够丢人的,竟让一群男人看见自己彪悍的样子,而且其中还有一位英俊迷人的,哎,不要想着给人留下美好印象了,放弃吧。
不管怎样,她都决定先道谢,当即便低头作揖道:“多谢各位相助。”
话刚出口,就听见一阵哄笑。
“相助?”那个叫寻央的大笑道:“你是说我们在助纣为虐?”
“什么?”川棠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