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前正值太后大寿,无论是按点拜过寿的还是当时没赶上的,都在这大年初七纷纷涌进了太古城。
太渊惯例,初七皇帝会在宫里宴请群臣,只要是五品以上便可拖家带口的前来参加。而各家对这个宴会年年都重视的很。皇亲国戚,权臣谋士,个个权贵,还是有什么比在这个宴会上为自己家儿子女儿找一个如意郎君,贤淑妻子来的重要呢?而今年趁着太后大寿的余韵还未过去,未至初七,京城里便异常热闹,各大布纺首饰店更是人满为患。即使寒风料峭,也抵挡不了贵夫人们带着女儿寻求美丽的脚步。
而这般人才聚集的时候,不正是该造造谣生生事么。江越歪着头细数花瓶里的冬梅,花瓣落地间,陛下将为九公主选驸马的消息便这么毫无依据莫名其妙的透漏了出去。
自打上次被乔祤又摆了一道,江越人累心累,便懒得去搭理他了。那日进宫给太后陛下等人拜了年,太后拉着自己左看右看,越看越是合不拢嘴,江越被瞧得发毛,转头向一边的皇帝寻求帮助,皇帝笑的高深莫测愣是让江越出了一身冷汗。脑袋僵硬的转过去陪着太后傻笑,心里抓狂,这老太太不是想让自己当儿媳妇吧,自己对皇帝没兴趣啊。
总之无论怎样想,太后皇帝两个老狐狸的想法,江越是参不透了。耷拉着脑袋在一旁伺候着,看着一大帮夫人小姐一个一个给太后皇帝等人拜年,闲的无事可干,索性放开眼睛将一干未出嫁的小姐打量了个仔仔细细,还在心里默默的打了分数。就这般看了一个多时辰的美人,皇帝这才将她放了回去。
想起自己的身份,便是再恶心孙毅,江越还是要硬着头皮去给孙毅请安。父子两一大早便起了。男子今日进宫去给陛下请安,这会也差不多刚刚回来,“一家三口”默默的坐在一起吃早饭,虽然有点晚了。孙毅自打上次事情后便一直这般冷着脸子,江越从来没把这位把了十五万兵权的侯爷放在眼里,人家看她不瞬间,她看对方更是来气。一大早的,“父女”两的眼神跟软刀子似得,戳过来杀过去,惊得一干奴才大气不敢出。
孙玉锵不知怎么回事,平时孙毅江越两人若是这般,早就出来缓解气氛了,那日却是蔫头耷脑的坐着有一口没一口的吃菜,眼圈发青,似乎是一夜没睡。江越好奇却又觉得这般气氛不大好问,再看两父子之间一句话也没有,顿时便明白了,原来这父子两吵架了。江越在一边佩服自己的智商的同时,完全没意识到两人之间的缄默全是因为自己。看人家两父子闹矛盾,江越心情瞬间高涨,早晨乔祤摆了自己一道这事也忘了个七七八八。
孙玉锵看着眼前女子没有一点自觉性瞬间忧伤了。还有比自己忙活了一晚上惆怅了一晚上人家却丝毫不知更来得郁闷么?顾不上自己发疼的心脏,想拉着江越说些什么,话到嘴边看着江越扑闪的大眼睛,乔祤那张脸便崩了出去,瞬间将话卡在了嘴边。江越瞅着他许久没等到他说一句话,气氛倒是怪异的很,将自己的胳膊从孙玉锵的手里默默扯出来,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在孙玉锵还犹豫未定的时候毫不留恋的出了门。
身为惹了一路桃花的当事人没有一点自觉性。自己唯一自恋的认为乔祤对自己有意思,却被对方耍的惨无人道,想起来还心肝疼。孙玉锵性子蔫,一棒子打不出一句话,和他爹一般是个武人,再加上江越此时是自己妹妹,就是有了满腔的话也说不出口。江越虽见他奇怪,却还没想到这一层面上去。
而唯一一个,江越可以察觉到的,便是高文成了。
乔祤那日说高文成在自家门口待了一晚,第二天进宫拜完年出门便看到了高文成携了自家新婚夫人进宫。温玉是惠妃的亲侄女,进宫拜年无可厚非。高文成喝了一晚上酒,一张俊秀的脸颓敝的紧,和一边水灵灵的新婚夫人极不搭对,惹得大家频频观望。
高文成一晚上喝酒又吹冷风,这会走路都是异常艰难,咬着舌头跟着温玉往慈宁宫走。昨日等了一晚也没有见到江越,他知道江越一晚上没有回孙府,更没有呆在宫里,没打探到她去哪,高文成心里更是堵得生疼。早晨满眼血丝的回了府,妻子昨晚因找不着他急的吐血,温仝见高文成回来,没了往日的温雅,指着他便是破口大骂。高文成心里疼了一晚上,这会儿还是血淋淋的,温仝骂了大半天一句话也没听进去。温玉本来吐了血,多严重的事儿,却听说高文成回来后跟吃了仙丹一样,没了一点病态。许是女人天生的第六感,拉着高文成问东问西,一无平日里的温雅可人,整个人呆呆怯怯,明明急的发疯却还是细声小语,拉着哭腔询问他去了哪,高文成见状更是烦躁不已,一句话未说去换衣服,直到温仝赶人两人这才进了宫。
两人虽是去给惠妃拜年,但是进了宫不能不去看看太后,两人一路默默无语,进了慈宁宫,突然听见有人喊了声“江大人”,高文成刚刚还死灰一般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温玉在一旁站着,一路来她看高文成心情不佳,不敢和他说话,却是时时刻刻关注着他。而此时如此大的变化,她怎会不曾察觉。顺着高文成的目光,她看到前方高挑艳丽的女子,一身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宫装,没有一丝扭捏的和大家闲谈。那女子在一边笑的开颜,高文成在这边看的认真,这一瞬间,温玉忍不住落了泪。
许是高文成的眼光太过炙热,闲聊之际,江越转头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高文成和温玉。江越不认得温玉,却是猜到了身份,想起昨日乔祤风轻云淡的告诉自己高文成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这会看到这小两口,着实有些头疼,又不好装作看不见,硬着头皮笑的灿颜,迎着两人便走了过来。
温玉不知两人怎么回事,但是直觉两人之间定有猫腻。自己不认得江越,刚刚听见有人叫她江大人,也能猜到她的身份。
这便是近来无人不知的江越江尚书。
父亲丈夫从来不会说起江越,但是温玉不止一次在自家兄长的嘴中听到江越的名字,总会看到兄长说起她来满脸的扭曲,也会自闲暇时听一堆丫头嚼舌根谈论这位胆大却又貌美多才的江尚书。温玉性子不似他父亲,善良却也胆小,听闻有这样的女子,不免有些敬佩羡慕。但是如今,在自己丈夫脸上看到如此狂热的表情,温玉的心,颤了。
高文成丝毫未注意到身旁妻子的不正常,他只看到江越一步一步向着自己走过来,便是忍不住的紧张。江越一步一步走的缓慢,走的沉重,温玉觉得这段路太短,高文成只觉得走过这段路江越走的太久。
江越缓步过来,在二人身上看了一眼,语气轻快,
“高大人早,”不等高文成作答,马上转到温玉身上,
“这便是高夫人吧,果然是个美人,高大人好福气!”
一句好福气将高文成所有的话挡在了嘴边。一盆冷水将自己满心的热情在这隆冬冻成了根根冰溜子,一棍子敲下去,带着血肉碎成了一块一块。
身边温玉轻轻扯着自己衣服,高文成愣神间回过神,思绪自打那年两人弹琴论诗回到如今自己领着**与江越不期而遇,时间在此定格,高文成苦笑着开口,
“江大人过奖。”
不知该说些什么,高文成双手微颤,伸手间碰到温玉的衣袖,一个用力,将温玉扯过来,似是掩盖,
“阿玉,这是江越江大人。”
高文成扯的用力,温玉娇小,这么一扯竟有些站不稳,江越忙伸手准备扶住她,高文成这才反应过来,忙伸手扶住妻子,右手擦过江越袖子,恍惚间想起这双白皙修长的手抚过琴弦,此时却离得那么远。
江越嗤笑一声,
“高大人可小心着点,高夫人如此娇小,您可要怜香惜玉着点。”
温玉急忙站好,为高文成辩解,
“夫君今日身子不好,精神不足,江大人多虑了。”
江越闻言看了高文成一眼,吹了一晚上冷风,身子好了才怪。整了整衣袖。不再闲谈,
“江某还有要事,这便不打扰了,现行告辞。”说罢不再停留,施施然便出了门。
轻言简语,激起了万层涟漪。心里不知名的思绪,每个人都猜了千遍万遍。
但是,
何必呢?
不是自己的东西,即使猜到,也只是徒添忧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