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雾,黎明前总是最黑暗的时侯。
有个人就站在小楼前的梧桐树后,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的身上充满了苍茫之感,像是从亘古开始就站在那里,又像是刚从浓雾中凝结出来。他的头发。衣服,几乎都被浓雾和露水打湿。
他目光始终痴望着那小楼上的窗户,仿佛从未移动过。他看来仍然年青,俊秀,但身上的风霜,已使他令人感到岁月的遗憾、深情的余恨。
呆立了良久,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他才往回走。他腰身笔直,信步走来,神态仍是傲慢而深情的,但身姿却流露出一种疲乏与无依。
转眼间已是寒冬时分。
这天午后,纷纷扬扬的大雪鹅毛般的洒落,须臾整个大地银妆素裹,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掌灯时分,雪下得越来越大,四周白茫茫一片。
顾无言还没有吃晚饭,刚从书房起身,就看到莫晓匆匆的走了进来,走进来时,她身上带着浓浓的雪意,可是脸上却阴晴不定。
“你有何事找我?”顾无言瞥了她一眼。
莫晓望着他似乎踌躇了一下,才果断的开口:“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诉你。”
“什么事?”顾无言叫出了这句话,忽然觉得心中一动,直觉好像这修的事和无痕公主有关似的,他突然莫名的紧张起来。
莫晓抿了抿下唇,又瞥了他一眼,才说道:“刚才小雪跑来告诉我,说是公主现在病得很重,你看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办?”
顾无言只觉得心中一痛,极力的使自已镇定起来,表面看起来处惊不变,遇事不惊,其实现在不知道心中有多乱。
莫晓还在哪里等他的回话,见他沉吟良久,也不说话,就大着胆子再问了一次:“将军,你看我们要不要通知宫中?”她的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虽然公主获罪被囚禁驸马府中,可是她毕竟是身份高贵的无痕公主,如果有什么闪失,谁也承担不起。
“请个太医去瞧瞧吧。”顾无言蓦的抬头。
莫晓应了一声,转身出去,走到门边。顾无言的好像不放心似的又叮咛了一句:“别把公主生病这件事情传出去,你跟太医说就是给丫鬟看病的。”
莫晓点点头,她也知道公主生病之事可大可小,如果处理不当,可能大家都要受到牵连。
去请了太医来,太医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风寒入侵,体虚脉弱,开了几付方子,让人照方抓药。
莫晓命人跟着太医取药,却和小雪在一处说话。
她方才进去看了看泪千行,只觉得她的气色很是不好,明明只是普通的风寒,可是她的脸上就愈发苍白起来,连那明艳的唇色都失却了芳华,清清浅浅。给太医诊脉时,露出那一截皓腕,纤瘦得让人心疼。想到这里,莫晓对小雪说:“公主病了多久?我看她的样子,这几个月竟是消瘦了不少!”
小雪眸中黯然下来,垂下眼帘,不无担忧的说:“其实公主从被囚开始,就一直病着。只不过她不肯让我告诉你们,我也是看到她今天的气色实在太差,怕她病情恶化,所以才去禀告。”
“你怎么不早点来说呢?”莫晓也替她担忧起来。
小雪摇首:“怎么说?我几乎寸步不离的跟在公主的身边——怕她万一想不开出了什么意外。反而不能抽空过来找你,况且公主的性子又是极执拗的,她不肯让人知道,就算请了太医琮,她也不会见的。如果不是今天她病得昏昏沉沉的,怕是根本不会让太医近身。”
莫晓安慰了几句,回将军府复命。
这时天色已暗得很了,地上的雪也足有两寸厚,莫晓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雪上,每踩一步,积雪就发出“吱吱”的声响。打着灯笼,从灯笼里发出微弱的红光,映得那雪也成了淡漠的绯红,再听着那脚压在雪地上的声音,莫晓忽然心中一酸,也不知道是替无痕公主可怜,还是替她叹息。
回到将军府时,莫晓刚走入院中,忽然看到顾无言就在厢房边的那棵树下站着,也不知他站了多久,可是他身上、脸上、眉毛上的雪花都凝结成了厚厚的冰块,他一直在等莫晓回来,一看到她回府,仿佛从沉思中惊醒似的,从原来的位置动了一动,这一动,雪地上留下了一个极深的脚印,看来他只怕在这里也站几个时辰了。
莫晓长叹一口气,瞥眼瞧了瞧他,只感到他身上更多了几重苍茫,黑眸中的无奈也愈发加深。只是柔声说道:“将军,咱们回房中说话吧。”
顾无言跟着她一并进了书房,莫晓才把无痕公主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跟他说了。
顾无言静静的站在那里,一直没有插话,可是莫晓却知道他听得很仔细很专心。从他那专注的脸上,谁都可以瞧出他的心中还牵挂着她,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
仔细的听完莫晓的话,顾无言蹙了蹙眉,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说:“让太医好好的盯着,要让小雪按时给公主服药。”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往下说:“明天把府中粗使的老妈子拔过去两个,让她们在那边干些粗活。”
莫晓一一答允。
直到莫晓走出了书房,顾无言才把悬着的心一点一点放松下来,这一松懈下来,他才发现身上的衣裳竟然都湿透了,然而这都不及心头的寒意冷。自从大哥死后,他就把无痕公主囚禁在驸马府的小阁楼上,让她念经诵佛为哥哥超度。他虽然心中极为恨她,可是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她,有时实在想的忍不住了,就偷偷的溜到小阁楼外去偷瞧她几眼——直到上次被她发现,便再也没去过了。其实,去又如何?不去又如何?就算见面也无话可说,只不过是徒劳挂念!这一生他们注定要擦身而过,一旦错过,失之交臂,再也没有机会在一起了。如果大哥没有死,她就是他的大嫂。现在大哥之死,已成为她们之间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无法逾越,注定了他们只能留下怅然,决无复合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