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千行并没有死,她遍体鳞伤,衣衫破烂,但却还话着。
她被人撞下山崖,要换作别人,一定会摔得粉身碎骨,但顾无言紧紧抓着她,一掉下去便冷静的找准落脚处,以他特别坚忍的毅力与过人的体力,紧紧环抱着她,一路跌,一路滚,滚十数丈,他又抓住一些崖壁的草或小树,卸减了势子,阻了一阻,再往下滚,又往下坠时,揽住了岩石,才免于难。
只是这一路翻翻滚滚下来,也掉了整百丈,况且顾无言在救泪千行之时,背上早就中了一刀,一经松懈,反而晕了过去,倒是泪千行身上受伤多处,却只是擦碰之伤,并无大碍!最后顾无言揽住岩石之时,她的头正碰在岩石上,所以也晕过去一会儿,等她清醒过来时,日已西斜。
一瞥眼看到身边紧闭着双眼仍自昏迷的顾无言,泪千行拍着他的脸叫了起来:“顾无言,顾无言?你快醒醒?”
可是顾无言受伤极重,这一路上一直把泪千行环抱在怀里,全凭自已的体力,拼命的保护着她,背上的伤反而给撕扯得更深,血也流得更多。所以一直紧闭双目昏迷不醒。
泪千行架起他,把他拖到一处较为平整的地方,深深的注视着他。
这么久以来,这是她和他最近距离的接触,但是泪千行心乱如麻,她看到顾无言昏迷不醒,知道他受伤极重,心中的慌乱自然不言而喻,定了定心神,她才让自已的心绪稍为平静,把顾无言推至侧身,视察他背后的伤。
这一刀给人全力砍斫,放刀极深,又加上这一路的跌撞,伤口撕扯太甚,后背上早已是血迹斑斑,如雪的白衣上更觉惊心,泪千行发出一声喟然长叹,忍住心疼,从怀中摸出金创药来给他敷上,又从衣摆撕下一条衣襟,替他裹好伤口,但是顾无言始终昏迷,毫无反应。
等泪千行做完这一切,只是怔怔的看着顾无言,夕阳的余晖照在顾无言的脸上,他的苍白的脸落在余晖里,发出橘红的淡芒。他紧闭着双眸,眉头微锁,有说不出的傲岸和忧愁,薄唇紧紧的抿呈一条直线,给人一种仿佛还带着微微忧悒的感觉,而泪千行看到了,却只是心疼。她心疼他为她受了这一刀,也心疼他现在不省人事。
自从三年前的惊变之后,她曾经觉得自己不幸,心丧欲死。活着,而没有等待。没有任何期待的活着!可是自从父兄被杀之后,她仿佛才有了感觉,然后她就见到了他,一个千思万盼而又最不想见到之人。 就是眼前这个人使她失去了自已,也失去了自由,更失去了爱情!可是现在,他为了救她中了一刀,还给人仆倒山崖,她觉得这些天来,她和他在一起一直是针锋相对,爱深藏心底,恨暂时抛开,同仇敌忾,逃亡逃杀,表面看起来义重于情,只有在这个时侯,她才能把心中所的感觉都流露出来。实际上,她还一直深爱着他,可是就算爱着又如何?大仇未报,两人之间的关系因顾无涯的死亡,已是绝无可能,纵然面对,却像隔了千山隔了万水,横跨着天涯。可是现在,他却不省人事的躺在这里,她替他包扎了伤口,更能静静的注视着他,只有这一刻,他才这样完全真实的和她在一起,也只有这一刻,她才算是一种拥有。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有月,月光很黯,反不及星光璀璨。星光虽亮,却照不清人的一生里许许多多的风霜。那寂寞而璀璨的星光,泪千行的心随着星光,目光转向顾无言,曾经温热了她的心怀,怎么就渐远渐行渐无由,忽如咫尺天涯,那么近却不可及?
顾无言就在此时口申口令了一声,泪千行心中一惊,脸上漾起欢愉的喜意:“你醒来了?”
顾无言缓缓睁开了眼睛,开口就问:“你有没有受伤?”
泪千行一怔,目光中流露出极为感动的表情:“我没有事,你的伤……”
“这伤,死不了人。”顾无言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泪千行急忙去扶他,如果不是太过虚弱,顾无言一定会拒绝她的好意,可是现在,只有乖乖接受。
“谢谢你救了我。”泪千行睫羽轻颤,静默了一会儿才说。
顾无言语气极冷:“你是公主,救你是我的本份。”
“现在我还是不是公主连我自已都不能肯定,你也不必这么说。”泪千行幽幽的说。
“不管怎么说,你是皇上的女儿,太子的妹妹,我救你天经地义。”顾无言的语气仍是冷冷的,黯黑的眸子凝向天边,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冷淡的语气,真让泪千行抓狂,她真恨他这样待她,明明对她这般关心,却极力做出一副冷淡的表情,如果他心中无她,何必又要救 她?如果他心中有她,又为何如此冷漠相对?
背上传来的痛楚,令顾无言头上有冷汗流下,他虚弱的晃动了一下身子,忽然想到莫晓和小雪两个人现在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于是脱口而出:“也不知莫晓和小雪她们怎么样了?”
泪千行却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替他拭去头上的汗:“我想以莫晓的武功,她们应该不会有事的。”
顾无言把头一偏,露出厌恶的表情:“公主请自重!”
这话让正在替他拭汗的泪千行的手顿时停在那里,微微一怔,随即她坚定而又坚决的继续替他擦拭下去,完全不理会顾无言的话语。他越是这么说,她越要偏偏这么做!
顾无言吃力的抬起手阻挡了泪千行的举止:“公主,你若再这么做,顾无言只有跳下崖去……”
“你……”泪千行心中一痛,长吸一口气,不怒反笑:“好,你想要跳就跳下去吧。”
顾无言作势欲站起来,脚下一软,反倒一头栽倒下来,顺着下陡的山崖,连着跌滚好远。
泪千行一把没有抓住他,眼见他往下滚落,随着他下滚的方向拔足狂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