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曾经跳过芭蕾舞,她的舞姿格外地引人注目。毛毛是一位十二岁的小少女的母亲。自从有了孩子,她没有太多的时间看云,没有太多的时间跳舞。这一天她的孩子到朋友家玩去了,她放心地在这里跳着,逍遥着,释放着。我跟在她的身后,欣赏着她的舞蹈。
而肖明坐在窗子边,笑眯眯地欣赏着。
她的欣赏也一样的美丽。最近她的孩子得了点儿病,她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以前最重要的不再重要,而以前不重要的现在重要了。
那就是要活在当下。即便我们现在还没有智慧充分地活在当下,我们也要开始学习活在当下了。因为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不可以预知,只有现在。
每个人所拥有的最大财富,只有现在,而现在也正在过去……
总之,孩子的病给了肖明一个机会。
同样是面对亲人的病痛,有的绝望无助,而有的人就因此而活明白了。
愿每个人都不要放弃发觉生活真意的机会。
真正地活着。
然后,我们来为毛毛和肖明祝福,再品味这杯红雪茶。
冰甜的西瓜
跑步回来,已近九点。累,但还爽。口渴。从冰箱里拿出西瓜,切了一块。当舌尖碰到西瓜的时候,有一种感动。之后,就感到那种甘甜芬芳的气息弥漫了整个口腔,而那种难以言传的爽快也传遍了整个身体。
我坐在餐桌前,闭住眼睛陶醉地吃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让那种美妙的感觉扩展得久远悠长。
哦!
什么?
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什么事情正在结束?
而什么事情正在赶来?
什么呢?
那只是西瓜与舌头相遇的时刻,相遇的奇迹。
而那一刻已经花瓣一样纷纷落下。
而这一刻,我坐在你的面前,向你倾诉着一种无法倾诉的秘语。
请不要错过我的倾诉。
也请不要错过你的倾听。
其实也没有数数
夜晚早早来临,灯亮了起来。晚饭后,坐在寂静的屋子里,吃一串葡萄,这种葡萄被叫做"玫瑰香"。
一颗,两颗。
那种甜蜜的感觉,久久地荡漾着。葡萄和舌头相遇了,那种甜的感觉就来了。
渐渐的,水灵灵的紫色精灵消失了,只留下一根杈杈丫丫的枝脉,缀着淡绿色的葡萄蒂茎。而嘴里的香甜味儿也渐渐消失。
怎么回事?
葡萄被吃完了啊!事情就这么简单,相依存的因缘散了!
习惯性地感到悲凉,习惯性地感到寂聊,感到紧张,为这种无常。
无常了为什么就悲凉呢?
生命真的不能承受无常吗?
想想!
想想!
事情不都是这样吗?
万事万物,万种风情,都在演说这样一个不变的意味。
试想,这串葡萄要是吃不完,所有的东西都不发生变化,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呢?人都不老去,不死去,这个世界还能装得下吗?严重的是,这串葡萄吃不完,还会有这种甜的感觉吗?身体不坏空,还有新的身体诞生吗?
况且,轮回的广大……
所有的生命,所有的灵魂,都会在灯火阑珊处蓦然回首,以另一种姿态丰盈现在。
况且,悲凉,也会像舌头离开葡萄一样,不再具有真实的滋味。
况且,我正在品味着另一种滋味,这份无法言传的坦然。
明天,还会无常,明天还会悲凉,但是,这只能是一种优美的晨曲。
我会陪着我的心,陪着你,我心爱的人,漂度这明明灭灭的光影。
澎湃的水分
深夜,渴了,起来吃一个猕猴桃。
从冰霜里拿出来,拳头那么大,长着细细的绒毛。它的颜色很难描述。又何必描述!
坐在沙发上,一丝丝剥开了皮。接着,满口满口清凉的果肉,细细的沙粒,澎湃的水分,爽啊!
我贪婪地吞咽着,眼前还出现了种它的人,沐浴它的阳光,生长它的土地,哺育它的树,天地之灵气,还有时光……
感谢!
然后,我心满意足,准备去睡觉。
又看见电脑开着,就坐了下来。
想对所有的人说,我心满意足。
所有夜晚睡着的或者醒着的人们,爹爹妈妈,还有我远方的恋人。
无论如何,我祝福你们!
愿你们睡着的生活心满意足。
愿你们醒来的生活心满意足。
另外,明天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我的小伙子,不要忘记了给我打电话,叫我起床啊,我也要走在阳光下。
你知道,这个家伙很懒的!
我急切地回到家里
我急切地回到家里,告诉你,月亮已经挂在最高的那幢楼角。一个小男孩抱着一只奇小的狗,慢慢地走了过去。两只小麻雀在路边走着。而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传来了许多麻雀唱歌的声音。街角的几个老了的男人在下棋。我是轻轻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的。
我买了一包绿茶,一包红茶。我准备上午给你泡绿茶,清洗一夜之间沉积在你身体里的气息;傍晚的时候,给你泡红茶,暖你的身子,让你舒展地度过夜晚。
你问我晚上吃什么呢?
半小锅红豆粥,一小盘凉菜。凉菜是把黑木耳和白木耳泡软了,撕成小片,把黄瓜和胡萝卜切成薄片,放一点香油、一点醋和一点盐巴拌成。此时,我正在一下一下地把木耳撕小,就听见外面的大马路上响起了鞭炮声,也许是谁家的馆子开业了,也许是夜总会开业了,反正不是在结婚,反正是有人怀着新的希望,开始了新的事业。过一会儿,我就要坐下来,和这个城市里的人一起享受晚餐了。
画下腾格里沙坡头
依旧冬天。北方的旷野迎来了西北风和雪。
家母病重,我回到她的身边,注视着她,暖着她,她很快地好了起来,脸也变得红红的,绽放着灿烂的笑容。我对母亲说,我要去画画。母亲说,你能画吗?我说,我能。多年前,我曾一时兴起,画过几笔画;现在,又一时兴起,想画。我对母亲说,我想画下腾格里沙漠。母亲说,太冷了,冬天进沙漠。我说,我不冷。母亲说,行啊,你想画啥就画啥,画画要画得灵性。
于是,我带着画架、画框、颜料,还有"灵性"这个词,来到腾格里沙漠西南端的沙坡头。这里是我故乡进入沙漠最近的地方。
沙坡头是一个个馒头一样圆鼓鼓的金色沙丘。这些沙丘是那种骄傲的被绿洲拥抱着的沙漠,黄河也从这里弯弯曲曲地唱着歌风流而过。
它成为绿洲,不仅因为有黄河,还因为我故乡人智慧的治沙方法。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这里的人就用1米乘1米的麦草方格网,把沙漠固定住了。被固定的沙漠遇了雨水,就有了保湿的能力,生长出了绿洲。绿洲上生长着一种叫花姑娘的花儿,还有一种叫硬汉子的树儿。每当春天来临的时候,它们就给腾格里戴上一个极为动人的花环。
因为沙漠被固定住了,从沙坡头开过去的包兰铁路,几十年从来没有被沙子埋住过。全世界对环境保护感兴趣的人,都喜欢到这里来看看。这是我故乡人最骄傲的地方,说即使我们什么都没有,但我们与沙子互相欣赏着,智慧、和谐地依存着。
后来,沙坡头人开始邀请那些热爱自然、喜欢旅游的人来看沙子。于是,许多伤心的人,忧患的人,得意的人,失意的人,多梦的人,都来这里看大漠孤烟如何的直,看长河落日如何的圆。哦,为什么沙漠会如此的美?那浩瀚的沙海中,金色的沙坡坡们,简直是一个个躺着卧着爬着走着的美人,真是让人难以忘怀啊!这里的沙子为什么如此的纯净温暖,躺在里面真是像躺在了妈妈的怀里……我家乡人,还准备了骆驼、羊皮筏子,在黄河上架了飞索,还有沙漠探险等形式,让人们来开怀,来修身养性。
沙坡头还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我,就像往昔一样--多年来,每当我流浪归来,都会到沙坡头的沙子上,长久地坐着,走着,躺着,或者打滚,它默默无言倾听着我涌动的心事,看着我焦灼的心绪慢慢地平静……它是那么寂静,深远,广阔,和它在一起,我就看到另一个自己:宁静,包容,纯净,温柔,热烈,开阔……我更喜欢和那个我在一起。
我还喜欢在它里面唱歌,点燃篝火,喝烧酒。记得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一个冬天,我在沙坡头喝了些烧酒,点着篝火,又哭又唱又笑地折腾到天黑,然后,就着月光,找到了一个房子,门是开着的,就走了进去,发现里面堆满了凳子和桌子,于是就把两张桌子并在一起,特别放心地睡了一个晚上,除了黄河水的声音,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第二天早晨,我就像从自己的床上起来了一样,到河边去洗脸,然后,找到一个冒着炊烟的沙坡头人家,香香地吃了一顿米饭酸菜炖土豆……
沙坡头就是这样一个知我情的老朋友啊!
我心里说,我来画你!它没有任何造作得要为我摆造型的举动。它静静的,在清净的阳光下,闪着光,变化着它的色彩和影子。
没有风,我听着自己的呼吸,看了整整一天,画了整整一天,画了三幅小油画。我把画拿回到母亲临时住的房子,让母亲看,母亲笑得合不拢嘴。我问母亲,画得灵性吗?母亲说,灵性啊,灵性。母亲正拿着一本大师的画册翻着,说你的画要是能印到这样的书上,就说明你画好了。我说,这些画儿都画得灵性吗?母亲说,灵性啊,你看这些花儿,这些瓶子,这些房子,画得多么灵性。我说,我的画儿也能印到这种书里啊,没有问题,我印给你看啊!母亲呵呵地笑了起来,说,怕是大画家才能印到这个上面啊!我对母亲说,我就是大画家……
哈哈,我想,我只是说说,让母亲高兴,我才不管是不是大画家呢,只要随心地去玩自己想玩的东西,也让母亲高兴,让大家高兴,就心满意足了。我故乡的几位好友都在追问我,是否学过画儿,我说没有学过,我画画只是在说,没有学过画画的人,也可以画画……没有学过什么,也可以去干什么,只要不伤害,只要放下了,放松了……
随后,我又一发而不可收拾地画了近十幅腾格里沙坡头的画儿,有在沙海中谈恋爱的骆驼,有站着滑沙的情侣,有羊皮筏子和绿洲,还有夜色中的沙坡头,有落日下的沙漠栈道,还有沙漠中的凉亭和风向标,有沙漠绿洲和黄河……总之,我狠狠地过了一把画沙漠的瘾。当然,我还想画母亲和父亲双双坐在沙坡头那个最高的沙坡上,穿着黑乎乎的衣服,一动不动的样子,但因为母亲身体虚弱,怕冻着了,也就罢了。
除了沙坡头写生,还想象着画了几十幅,每画完一幅画,我就急切地对母亲说,妈妈,你看,我画得乖不乖,心疼不心疼?母亲笑得眼睛都眯缝了。母亲一直遗憾我画得不像。我说,妈,我这就画一幅像的给你看啊。为了让母亲看像的,有一个晚上,我对着卫生间的镜子,画一幅自画像,结果画出了一个大胖妞。我对母亲说,妈妈,你看像不像?母亲说,像,太像了,妈就盼你吃上这么胖,只是你总是干瘦干瘦的。后来,我又借了宾馆的一个花篮写生了一幅,还到一家馆子里,借了青瓷茶壶和杯子来画。母亲都一律以"灵性"这个词评价。当我画到第三十幅的时候,母亲非常得意地躺在床上,歪着头说,你看,我们家出了两个画家!我三哥的孩子娇娇也学画,并且上了大学的美术系,她才是母亲心中的画家,没想到,半路上又杀出一个,母亲简直开心坏了……
用十天的时间,画了三十多幅油画,画得不想吃饭睡觉,直到母亲催我我才会睡觉。母亲欣慰之余,说我所有的衣服,包括大衣、袜子、毛衣、毛裤、鞋子,都染上了颜料,出门怎么见人呢?我说,怎么不能见人,怎么都能见人啊!母亲还心疼地一点点地为我撕掉头发上的颜料。我说,不用撕了,就算沾了点儿时髦,我这可是第一次染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