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去,仔细地寻找着那个小家伙,可是,只看到大片大片的绿色。
与蟑螂谈话
夜里起床方便,一下地就小心翼翼地先跺一下脚,怕踩着蟑螂。开了灯前后左右看,没有蟑螂先生才敢走路,还边走边盯着地上看,因为有很小的蟑螂爬出来。蟑先生喜欢带点水的有机物,地上掉一块中药渣也会有一群蟑先生围着它议论纷纷。而我又不是那种细得一点有机物都不留下的人,所以在这炎热的季节里,蟑螂家族人丁越来越兴旺,而且它们见了我也不会闻风而逃,而是摆着肥硕的屁股,好像是在逛公园,这样我迈步就得格外小心。
我是心疼每一个生命,才没有对蟑螂部落动用武力和生化武器的。可是现在我每时每刻都面临着要踩死它们的危险,开水龙头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有一个小家伙成为落水儿童,而我这个不识水性的英雄根本就救不了它们,它们被冲进了漩涡。
因此我想跟蟑螂部落进行一次谈话。
但我不知道哪一位蟑螂是部落首领。
于是我就站在厨房--蟑螂部落的重要集聚地,柔声细语地说:蟑螂部落的各位仁兄,你们好吗?我们认识的日子不少了,也算是老朋友了吧。我感到非常抱歉的是,因为我的失误,你们几个兄弟死在了我的脚下,或者被我冲到大水里去了。但我不是故意的,请相信我。无论如何请你们慈悲为怀地原谅我的冒失。
但我也想跟你们商量一下,你们能否像人类一样,搞搞计划生育。因为在这个生存的圈子里,大家要互相理解。如果你们不生那么多小宝宝,也就没有那么多常常死于非命啊。而对于我来说呢,也不用那么提心吊胆。
我非常希望各位仁兄能够给我面子,看在我们有缘相识,又和平共处的面子上,请你们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哦,我知道你们也想计划生育,但是没有办法。因为你们没有那么发达的技术。但是我请你们能为了我,你们忠实的朋友,而想想办法,好好研究,多多探讨,争取研制出计划生育的方法。
我衷心地期待着你们部落计划生育的那一天来临。
当那一天来临的时候,你们一定要通知我。
我会斟一杯红酒,与你们共同庆祝这个节日。
我真的很想哭
傍晚,接到一个藏族僧人的电话。
他说:我想哭。
我说:你为什么想哭?
他说,他在青海湖边的一个叫黑马河的小镇的饭馆里,看到有一些人一盘子吃下五十多只活的生命。
我说:他们吃的是什么?
他说:我叫不上名字。
我说:是不是虾?
他说:是!
我没话可说。在人世间,这是再常见不过的现象了。
他算了一下,这个馆子里一天要卖掉几盘子虾,一年要杀死七十多万只虾。他说他的心很痛,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想哭。
他说:难道他们不明白吗?如果把他们煮到锅里,他们会不会痛呢?
我说:他们不明白。
他说:他们是人,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我说:他们暂时不明白,等他们体验过虾的滋味后,就会明白。
他说:他们为什么不明白?
我说:因为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教育传统里,没有生命之间和平共处的氛围,所以,他们才不明白。但是有一天,他们也许会明白的,只是还没有到时候!
他说:我给他们说,你们不能杀它们,可是他们就是不听。
我说:你说了吗?
他说:我说了,他们不听!
我说:你说了,他们不听,可能他们现在没听,可是你已经种下了这个种子,有一天,他们会想起你的话的。
他说:我真的很想哭。
我听见那边传来酸酸湿湿的声音。
我说:你想哭就哭一场吧!
他说:我真是不敢相信,他们一天会杀那么多生!
我说:有一天,他们是会明白的。
我接着说:有一天,他们会明白,所有的生命都会有相同的感受,所有的生命都喜欢快乐,不喜欢痛苦……
我们说了半天,他又笑了起来,因为他相信,经由他的善愿,所有的生命都会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而轮回无边,在轮回的道路上,他会生生世世地迎候着每一个伤害或受伤的生命,帮助他们治疗创伤。
事实上,我也刚刚放生回来。我和一位女朋友相约在北京团结湖公园放生。我们到附近的水产市场,买了些鲤鱼、蟾蜍、乌龟、泥鳅等。买水产的人都十分清楚放生的习惯,放生的比吃的便宜,也知道用厚实的塑料袋装上,再装上水,再冲上氧气,然后还会帮我们拿到外面去。还有太多的生不能被放,因为我们的能力有限,我们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祝福。
时常去做这样的事情,可以让我们的心变得敏锐、细致,能够去体验其他生命的感受,从而让我们感到所有的生命都是一体的,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这样的真理。
团结湖公园不让放生,我们又到朝阳公园。朝阳公园的门敞开着,容纳更多的生命到这里来休养生息。
我们将那些家伙小心地放到了清澈的湖水中,然后,我们坐在树阴下的石头上,为这些生命举行一种放生仪式。可是,对面一个馆子里的人趁我们不注意,捞走了几只蟾蜍。我去找那家馆子里的人,我说,请你们放了它们。他们揭开一个盆盖,里面装了半盆子活的蟾蜍。他们说,你看哪是你放的蟾蜍?
我说,我请你们能放了它们……
但我只能这样说一说。他们暂时不会明白,这些小小的生命,其实它们对痛苦的感受和我们是一样的。他们也会感到疼,也会感到恐惧,渴望着生命,我们为什么不能去体谅它们呢?
假如我们是蟾蜍呢?我们是否换位感受一下?
我们那颗坚硬的心为什么非要认为动物就是供人吃的呢?我们那颗坚硬的心为什么不能把自己的心再延伸一下呢?我们坚硬的心为什么不能跟所有的生命建立一种不二的关系呢?
过了一会儿,一个老大爷又来捞鱼,我说,大爷啊,我们刚放的生,你能不能放了它们?
那个大爷很爽快地抽走了他的鱼竿。
我很感激他,也为他感到自豪。
他们的新婚让我如此心疼
我坐着出租车,沿着京成高速公路到城里去,有个约会。这一天结婚的人很多。
高速公路上一行行迎亲的车队穿梭而过。
我为那些从没有谋过面的新人祝福着。
祝福他们结婚以后,能够享受从爱情到爱,从爱到爱情的圆满生活。
同时,也看到,每个车头上都放着一大把鲜花。
车速飞快,花儿被狂风吹着。有些花瓣被吹断了,随风飘走了。
我是个爱花的人,我心疼那些花儿。
其实,表达幸福,也可以完全不用摧折那些花儿。
其实,喜庆节日也完全可以不用让那些花儿挨着疼。
花儿可以放在车里,让人拿着,完整地送到新娘新郎的手中。
花儿,有它自己的生命。
让我们的心更加细致一点,让这些花儿装饰了我们生活的同时,能够圆满地完成自己的美丽,没有受伤地回归自然。
变成一只麻雀
黄昏
散步,草丛中
遇见一群麻雀
不知为什么,麻雀们
猛然飞向远处的树林
说实话,心有点儿疼
于是想变成一只麻雀
奔走相告于麻雀家族的
所有成员
这个脚步轻柔的女人
没有一点儿恶意
她也像它们一样
到草地上来散步
外国人小推车里的中国婴儿
到雍和宫去看弥勒菩萨。
遇见许多中青年的西方人,小推车里推着面相是中国人的婴儿。
据说,许多的外国人,他们没有生自己的孩子,专门到中国来,住在一个宾馆里,跟当地福利院联系领养孤儿的事情。据说在北京和上海都有这样的宾馆。
两年前,曾跟导演谢晋老师在丽江聊起过这个事情,他还想拍部这个题材的电影。
我看到,那些推着婴儿的人,他们的目光格外温和,动作格外轻柔。
他们爱意充满地看护着孩子,也照顾着看到他们的人。
他们是天使,闪着光,一个个从我眼前走过。
我总是忍不住地对朋友们说,瞧,他们领养了孤儿。
他们的爱超越国界。
他们爱生命。
抚摸青草
一个晴朗的早晨,我起晚了。因为依恋着梦境。因为梦中有着人性的利益。人舍不得自己的人性利益,便不愿意醒来,不愿意从一重梦进入另一重梦。
毕竟是要醒来的。我穿着舒心的衣服去晨练。尽管我知道我的那些老伙伴们都已曲终人散,但这么朗净的天空,我岂能错过与之相融的机会!
在公园里我遇到了那些孤儿院的孩子们,他们被一些阿姨领着,十来个。有的在阿姨的怀里,有的在小车上睡着了。有两个小伙子跟着小推车跑着,他们都是唇腭裂,已经做过手术,还能清楚地看到印迹。我向每一个孩子和阿姨问了好,便跟那两个会走路的小伙子一起玩起来了。
他们一个叫天赐,一个叫开站。
我以前领过他们。去年夏天,我经常去领他们。那时,他们都还不会走路,天赐一岁多的样子,而开站只是几个月,非常顽皮,你一旦领上他,他就不会坐下来,你一直得扶他站着。
他们正在捡地上的一些卫生纸屑,我也蹲下来,和他们一起捡。开站不停地把他捡到的卫生纸屑放到我的一只手里,而天赐不停地往走拿。我既不鼓励天赐拿,也不拒绝开站放,我只是张开着一只手,我唯一的态度就是全心全意地看着他们可爱的样子。我知道他们在用这样的方式与我接近着。
后来,开站就打起了我的脸。
阿姨急忙说不许打阿姨的脸。
我说这不是打,这表示亲近。果然,开站用两只手开始抚摸我的脸,并且把我的一只手挪过去,让我抚摸我的脸儿,再把我的手儿搬到他的脸上,然后他自己的两只沾着口水的小手,也从我的脸上挪到他自己的脸上,再从他的脸上挪到我的脸上。
哦,原来他们要与我玩这样的游戏。
我们之间不断地爆出欢喜的笑声。这时天赐也过来,要和我玩这游戏,而阿姨们开始转移到树阴底下。
我们到了一群大树底下。阿姨们坐在长椅上聊着天,而孩子们抬起头看着天,探究的目光看着高耸入云的大树。我也抬起头,我指着最大的那棵树说:这是柳树!
他们虽然不会说话,但他们听得懂话。
孩子们眼睛一亮,又指着一棵槐树看着我。
我说这是槐树啊。
那槐树的叶子比柳树叶子嫩得多。
又指着一棵垂柳。
我说那是垂柳!
并且我把身体松松地垂着,孩子们开心地笑了。
这时一位老妇人领着一个三岁的男孩子过来了。男孩子拿着一个金黄色的玩具小号。天赐和开站都盯着那小号羡慕地看着。
我对那个男孩子介绍了天赐和开站,要请男孩自我介绍,可是男孩十分腼腆。
天赐过去拿那男孩的玩具,男孩向后退着。
我说:那个小号是哥哥的玩具,他想让我们玩我们就玩,他没让我们玩我们就不玩,好不好?
天赐和开站看着我。
开站的一只小手已经伸到我的面前,要我把他带到草地上去。
多么柔软的草地啊,嫩嫩的被雨水催长的草,无数黄色的碎花。随后那两个小孩子也过来了,我们在草地上疯疯地走着,开站几次跌倒了,又自己站起来。
我蹲下来,轻轻地抚摸着那些野花野草,孩子也完全学着我的样子轻轻地抚摸着。
我们边抚摸边互相看着。
我们都明白抚摸草的那种感觉。
我们分享着。
后来我们走到一群大树下面,我张开膀子,拥抱着大树,并且把脸儿贴在树身上,就像拥抱最亲密的朋友一样。
没想到那些小家伙也学着我的样子来拥抱大树。那么粗的树,而他们只是一点点。就连小开站也拥抱着大树,仰望着长空。也许在他幼小的生命历程中,他是第一次站在这么大的树下,看着高高的苍穹,这一切是多么的奇怪啊!
一群大大小小的树,都被孩子嫩嫩的膀子拥抱过了。
对于树和孩子们来说,这样的亲密接触都是第一次啊。
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我的心里柔情蜜意。
一会儿,孩子捡起草地上的干树枝玩了起来。
阿姨看见了急忙跑过来,把树枝扔得远远的。
我说,没关系,可以让他们玩啊,我看着!
那个阿姨很迷惑地看着我。
我想,其实孩子们所有的游戏都是有危险的。只要这棍子不打在脸上,不戳在眼睛里,就没有事儿;让他们挥一挥,抱一抱,折一折,让他们自由地感觉一个真实的东西。应该给孩子游戏的自由,唯一的要求,就是我们大人要全心全意地关注着。这样对阿姨的要求也许太高了。
但带孩子就要这样带,像刚才那样的做法,只是为大人省了力气,而孩子感受世界的机会就被剥夺了一分。
我又和孩子们玩了一会儿。但我不得不告别了。因为总有告别的时候。小开站不断地摇着手,跟我再见。
我抑制不住我的快乐。
心里只有祝福。
心里只有感激。
噢,这些奇特的种子,这些可爱的生灵,从上帝那里来,感动人间的尤物们,真是一种奇妙的存在。
我爱他(她)们。
这一天,像其他的日子一样,我心中充满着喜悦。
此时已是沉沉的深夜,我深深地祝福他们,在他们小小的梦境中,只有光明没有黑暗,只有爱没有恨。
心里很高兴
今天我有机会坐在阳台上,喝着蜂蜜水,晒着太阳,听着风,看着落叶和灰尘。还看见了一个老人,从楼下经过。
他是那么老,胖乎乎的,围着红条色的围巾,戴着一顶毡帽,走路一趔一趄的。
我从四楼向他打招呼。我喊着,大爷,你好!
他就笑哈哈地抬头回应着我。
然后,他慢慢地走向了一个楼洞,不见了。
我不认识他,但我也要向他问好,告诉他,看见他我心里很高兴。
蟑兄螂弟们,早上好!
蟑兄螂弟们,早上好!
早晨,我走进厨房,对隐藏在阴暗角落的蟑螂们这么说。这些小家伙们,他们喜欢夜晚活动,在厨房里,自在地晃来晃去,白天,它们就回窝睡觉去了,跟我有点儿像。但我有时早晨起得很早。今天就是这样。我开始者薏米稀饭。其实我的稀饭里有很多东西:花生米、红枣、桂圆肉、红豆、薏米,煮得差不多了,还要放上大米、枸杞子什么的。我边洗着这些精灵,便唱起了一首歌:
蟑螂啊,小蟑螂
人们都叫你们蟑螂
可是,在你们的国度
你们叫什么名字呢
哦,你们究竟叫什么呢
我真的很想知道
快快告诉我啊
如果你不告诉我
下辈子我也要生得和你们一样
哼,到时候,妈妈一定会给我
起一个好听的名字
老苏,你是好样的
今天读到苏东坡的小诗一首:
钩帘归乳燕,
穴牖出痴蝇。
爱鼠常留饭,
怜蛾不点灯。
意思是:
钩开门帘,让归巢的燕子进来;
打开窗户,让痴叫的苍蝇出去;
担心老鼠饿了,常常留点儿饭;
爱惜蛾子的生命,就不点灯。
反复地读着,读着,心动着。
听见心里沙沙的声音,仿佛自己的心里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仿佛真的看见了苏东坡。
他正在古香古色的茶几前喝茶吟诗,听到门外小燕子们唧唧地叫着,盘旋着,就走过去。不是直接拉开门帘,而是用铁钩钩起来,因为直接拉开,人在门口,燕子会受到惊吓……
他又看见苍蝇在窗纸上嗡嗡地叫着,着急地想飞出去,他急忙过去,打开窗子,让他们出去。
晚上的时候,他把一碗饭留在灶房里,关上门,心满意足地走了……
夜里,他在黑暗中静坐,与天地的大美融为一体……
我由衷地欣赏着他,赞叹着,感动着。
我在心里说着,老苏你是好样的!
你在我心里,不仅是诗人啊,而且是个人啊!
你的心是多么的柔软!
你多么懂得燕子的心、苍蝇的心、老鼠的心、飞蛾的心啊!
你如此地呵护生命!
此时,你也呵护了我。
你让我再次感到了慈悲的力量。
我要说的是,我替所有的燕子、苍蝇、老鼠、飞蛾谢谢你!
这个夜晚,我的心格外柔软宁静。
因为老苏你啊!
你就近切地活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