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这么大,总有个时间有个人提出这样疑问,是不是自己是被选中的人,才诞生到这世上演绎独一无二的故事,不是别人,而是成为这个自己。
洛诗不会去想别人是否有一刻这么想过,她只是清楚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相信一切都被选中。
出生于血脉醇厚的贵族家庭,注定接受最上流的教育,无论是剑术抑或舞技歌艺之流,她都比同时代的同龄人学得更快掌握得更好。自离开母体开始,天才之名就一直是笼罩头顶的光环,洛诗明白自己天生就该比别人出众,也自然比别人出众,这样的天赋不需要所谓努力也能轻易接近圣迹。
作为觉醒圣痕的圣子,洛诗比身边人更简单也更深入地得到这股源于生命的潜力,所谓圣痕正是因着圣父恩赐才如此动人。
被欲望吞没的不死人,以此为蓝本创造的魔偶,实在吵闹。洛诗厌烦了源源不断的魔偶大军,虽然圣痕作为禁忌力量不该轻易使用,不过被卷入圣痕之力而奉献生命就是那些人此际被选中的命运。
虔诚的心如磐石坚硬,虚空的念似流云柔软。
洛诗脑海浮现的那个画面,那个全身不着片缕全心接受圣鞭鞭笞的少女好像从画面中走来,和现在的她完全融合在一起,身心统一下才高声吟唱出:“以我父之名,行我父权柄!”
其余骑士无论在哪里,做什么,听见洛诗吐露的第一个音节不约而同俯首环抱自己,和洛诗作出同样姿态,口中低吟起同样内容。
火之圣痕,刻出驱逐黑暗的红光,咆哮着的火焰之龙沿着燃烧生命的毁灭路径和巨大的魔偶集合体——魔之蚀纠缠在一起。
魔偶,在册封骑士面前微不足道。洞穿的矮房在一瞬间接触后化作照亮天空的光源,飞翔的木炭和魔偶一样最后只留下苍白痕迹。
这一发禁忌的红龙瞄准魔之蚀中心,洛诗喘息着按住起伏的胸口将目光继续投向那遮蔽月亮的庞然大物。
魔偶和魔之蚀的形象存在于圣堂典籍中,洛诗带领的玫瑰骑士团虽然不是专职对抗不死人的部队,对于这些不死生物倒也有简单认知。只是真正面对它们,莫说玫瑰骑士团其他骑士,就是身为团长的洛诗也是第一次,所以洛诗一出手已是耗费不少精力的禁忌的红龙,力求一击得手。
玫瑰骑士团从来就不在荒狼眼里,即便脚下的魔之蚀变换各种动物的叫声发起悲鸣,扭曲的弧面也无法阻止荒狼死死钳制黄觉的挣扎,似乎黄觉如果再无法挣脱就要摘下他的脑袋。
魔之蚀虽然不是多厉害的魔物,然而并不常见,离散的魔偶就算肉体被毁灭,最核心的那一抹欲望一般也能穿越时空回归狭间世界。就算黄觉手上那柄附有黄金巨蟒血液的短剑能斩断魔偶活的联系,也没办法把魔偶的意志消灭,也不像圣痕之力那样可以彻底摧毁魔偶。
如魔之蚀这般欲望拧成的统一意志在自然界极为罕有,尤其是这荒狼精心培育的宠物恐怕只有它的主人对它多一些了解,面对火之圣痕凝聚的红龙,魔之蚀惨叫着膨胀形体,那缠绕在身体上的盘龙渐渐缺失火焰躯壳,圣痕引发的火之力居然一口一口被撕扯嘴巴的魔偶蚕食。魔之蚀充斥苦痛的呐喊却仍未停止,身躯的震动反而较之前更为激烈。
魔之蚀的震动终于教黄觉抓住一丝空隙,成功挪动身体,原本注视下方的眼睛重又对着荒狼恐怖的狼头,低吼道:“我说过!滚开!”
左眼处突然鼓起眼球状的物体在黄觉面目上游动,终于脱离黑色眼罩的遮掩,在荒狼眼中刻画出它真正模样。黄觉清晰感到体内阻挡那股力量的隔膜突然开出一个小缺口,从这缝隙里钻出的那点苗头居然让他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荒狼打量着在黄觉脸上飘忽不定的那只眼睛,乍看之下就有如一颗嵌入黄觉血肉的球,缓缓开口道:“这就是那个时候使您分割无罪献祭的东西吗,真的太美了。果然只有这么近距离地瞻仰您现在的姿态,我才会真正地兴奋!”
荒狼毫无掩饰的下体尺寸暴涨,狼涎从咧开的嘴巴里蜂拥而出,野性身影混杂癫狂的窃笑自远而近向黄觉袭来。荒狼本来无法捕捉的动作在那神秘的第三只眼睛里放慢下来,黄觉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躲开荒狼攻击,身体变化宛如提线木偶般受到操纵,等到反应过来已是一拳打在荒狼暴露的巨齿,狠狠粉碎那白到慑人的利器。
受到如此重击,荒狼却好像完全没事地站起,吐出的猩红舌头抚慰着伤口,淡然道:“还不够,这个力道还不够,我还没有达到高潮!”
这一刻黄觉看似占据上风,然而身为当事人的他却不会看不出这场战斗始终是荒狼在做主导。简单说,黄觉看不透荒狼,这一刻,他在犹豫,在寻找敌人漏洞,以至于进攻都停滞。
明明荒狼随意的动作充满破绽,黄觉仍下意识生出猎物即将被一击毙命的感觉。显然眼前这侍奉使徒的魔人和自己根本不在一个层面,如果是之前神秘眼球沉寂时的他,甚至连意识到这种差距都欠奉。他根本没有伤害荒狼的力量。
往前进的一步,看见的却是原来不曾目睹的鸿沟。但是无论这鸿沟多深多宽,黄觉终于还是踏出了下一步。事实上一切看起来都像徒劳无功,只是黄觉明白如果现在一旦退缩,一切就不是看起来,而是真正被那恐怖力量否决。
倔强的脸,不屈的剑,然而连续刺中的触感告诉他即便速度跟得上荒狼,他始终不够分量穿透荒狼的防御。
“对,就是这个表情,不过光有表情还不够!”
迅驰,更狂暴的压制,荒狼粗壮手臂撞击黄觉的脸,爪子在一瞬间扼住他脖子,一连串动作找不到一丝空隙,跃起的身姿在空中化作流星陨落,将黄觉毫不留情地填入那因为他力量龟裂的大坑。
“还不够啊,为什么我还是这么饥渴!”荒狼乱拳捶在黄觉凹陷的身体,霎时间暴走的欲望沉入声嘶力竭的长啸,“现在的您填满不了我的空虚,看,我的心脏没法为您跳动!”荒狼撕开胸膛,对于黄觉来说难以伤害的血肉也不过是他玩物,那颗掏出的心脏虽然笼罩在黑雾下看不清,却不难感到上面传来的死亡气息,也不知已停止活动几多时光。
虽然对魔人有所耳闻,洛诗也万万想不到今夜遭遇的魔人癫狂至此,即便那颗心脏无关他生死,依然是他肉体最重要的器官,洛诗没法理解是什么驱动着荒狼做出这样行动。
然而当那双闪耀着凶光的狼眼来到她面前,显然被锁定的她也没有空闲理解那匹狼,也许一开始就没必要。
挥舞的大剑被荒狼的手准确握住难以动弹,洛诗本就不以力气见长,对于眼下局面不觉意外,酝酿已久的火之圣痕倏地张开,十字裂缝中泄露的火焰早有预谋地袭向荒狼要害。
圣痕之力毕竟不同凡响,黄觉攻不破的防线在它天敌面前便不许那么从容。洛诗看准荒狼一手同自己僵持,一手握着他心脏的时机发起这可谓刺杀的攻击,自信拿捏得分毫不差。
如果不是那些魔偶突然变得难缠,洛诗只怕早已对上荒狼。所以就算不是这魔人解决了那少年掉头挑战圣堂,洛诗也迫不及待地要击杀这强敌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然而结果与她想象大有出入,本以为荒狼肉身至少有几处会因为来不及保护遭受分裂的圣痕之火灼烧,没想到荒狼一个呼吸,那张巨口将手上心脏一吞而尽,而她的那些火焰受到呼吸牵动蜷缩成一团,紧接着纳入荒狼卷起的舌头半点不剩。
苍白的挫败感。
荒狼逼近不自觉退步的洛诗,缠人的舌头在她脸上滑过,留下湿哒哒的轨迹,阴测测地说道:“圣堂的味道,我有多久没品尝过了。”
一直留心黄觉和荒狼交战的洛诗此际才意识到这魔人刚才不过在玩耍,而她错误地把自己代入了落败者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