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苦丁茶最初的印象是苦，但朋友偏爱。每次和朋友通电话，朋友都说等会，我去泡一杯苦丁茶。又说，苦丁茶虽苦，可喝后口感鲜爽，喝了还想喝。那时我都是静静屏住呼吸等他去泡茶，想象着他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三指并拢，从茶盒子里拈出些苦丁茶放进杯子里，然后转动座椅，从背后的饮水机里倒进开水。在耳膜一阵空寂后，他的很有磁性的声音带着孩子气，嘿嘿，我好了。我能想象出他说这句话时唇角露出隐隐的笑容，我的心都会像有风轻拂过的舒坦，我会开心的说，你像个孩子似的。
那段时光，我和朋友时常通电话，事无俱细大小，与生活沾边的都是我们聊天的话题，苦丁茶也成了朋友每次必给我提到的与他生活相关的东西。从朋友口中知道苦丁茶又名菠萝树、苦灯茶，一根苦丁茶可以泡两天，它能够调节机体代谢，能降血脂、降糖，能清热解毒，常饮可以保健身体，有长寿茶和美容茶之称。就这样，我虽没喝过苦丁茶，也没见过，但我自认为已熟悉它的味道，和朋友所喜欢它的芬芳，如同我从没刻意了解过有关朋友的生活，但好像彼此已相知许多年。
真正见到苦丁茶是在深冬某天，在女友的办公室里。我惊异于在商海里叱咤风云的她，竟然也钟情于苦丁茶。女友说苦丁茶是她的一个朋友从海南带过来给她的，刚开始，她也不习惯苦丁茶穿透舌尖的苦味，可当心里偶尔有烦恼，一个人慢慢再品苦丁茶时，才发现，苦丁茶在味蕾里过滤后，竟有一种纯净的甘甜，轻轻的从心坎拂过。我信手从茶盒里拿出一根苦丁茶，给自己泡了一杯。
苦丁茶大约有二三寸长，比平常的茶叶粗几倍，拿在大拇指和食指间，竟然能感到它的重量。苦丁茶在水中慢慢绽开，浅绿透明看得见它的叶茎，极像春天的柳树芽尖，新鲜丰盈立在杯子中央。茶色黄中透红，清沏明亮，准备入口时，一阵香气逼人，沁入肺腑。试着喝一点点下去，却是苦得让我直伸舌头，不想再喝第二口。女友说，喝苦丁茶要的是情绪，品的是心境，你拿点回去慢慢尝，自然会达到苦中有甜的境界。
再和朋友电话，没来及说我已喝过了苦丁茶，朋友却说他要到香港，给我道别。我竟然有片刻的无语，时间在那一刻空隙间停留，心里却涌上了苦丁茶的最初的味道，涩涩的有一种用语言无法表达出来的苦。第二天早上我还在朦胧中，就又收了朋友发的短信息：我已登机，马上起飞。一丝轻柔的疼痛像针尖扎在我心灵的某处，感到自己脑子一片空白。
我没去过香港，不知香港的天空是否和我现在的天空一样，冬天里仍有煦暖的阳光，春天里仍有透骨的寒气。可我知道，朋友在香港一定会珍重自己，也会在闲暇时想起我们一起相伴走过的许多时光。偶尔想起了朋友，我会沏上一杯苦丁茶，坐在午后的阳光下慢慢品尝，却一次比一次体味到苦丁茶口感清醇，回甘长久，和朋友的那一份隽永难忘的情怀一样，能让我久久回味。才明白其实人生延绵的都是幸福，一些疼痛和苦涩只不过是点缀，比如苦丁茶，比如朋友的离别，都能让我们生活中的幸福更加通透明亮，更加历久弥新。
苦丁茶后续
薇在海南登机前给我电话，说给我带了一盒海南特产苦丁茶。我想也没想说，拜托，家里的茶叶太多了，都要长霉了。薇说，你这不能怪我，你写的《苦丁茶》那么情深，我想你对苦丁茶有特别的情感，才想到给你带一盒苦丁茶最适合你。我的那种淡然的心情突然丰富感动起来，《苦丁茶》是我之前的文字，一段我与朋友之间值得珍藏的往事。
于是，苦丁茶代表薇的友情方式又一次走进我的视线，打乱我已收藏起来的心情。
薇带的苦丁茶有着很精致的盒子，圆柱形，盒盖是深绿的底色，翠绿的相互缠绕的花枝，盒缘是深蓝色，盒身却是纯白色。它放在我的电脑桌上，抬眼，就能看到它静静地立在我的视线内，窗外的光线折射进来，白绿相间，微微泛着柔和的光芒，像很多时候的想念，执着却安静。我没有把苦丁茶拆封，很多时目光锁定它时，会把盒子打开，也仅仅只是打开，看里面根根黑乎乎苦丁茶蜷缩拥在一起，有一种对生命无望的守候。那多么像我已失去弹性的守候，没有一点点延伸的可能。它的清新带点涩涩干枯的味道，隔着一层包装膜，淡淡地进入我的嗅觉，感觉自己生命的张力开始在有点怀念的忧伤，有点过往苦痛的甜蜜中缓缓舒展。
也曾在冬末初春慵懒的午后，沏一杯苦丁茶，看苦丁茶与水交融，慢慢扩张，成一片片绽开的新鲜的叶蕊，一杯纯净的开水也由清变碧绿，再在水温的降下中变为苦黄色。起起落落，多像一次相遇，在某地重逢，却又不得不在另一处分离。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会在那微笑及不舍的依恋中消散而去，没有张扬，只留下淡淡的苦涩与伤感。外面的阳光在那季节已有些许煦暖，却灿烂不了片片已失色的苦丁茶，可能阳光对生物的万能，只在生物的外表，而内核的那一片黑暗，永远只为懂它喜欢它的人而光亮。
睹物思人，苦丁茶是想念，是一段感情的浓缩，是一个人从另一个人视线里走开后，一个想念的理由，轻嗅他的唇齿间的味道……也许，苦丁茶就只是苦丁茶，除了表示是一种茶的称呼，它什么也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