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055：008我必速速逃到避所，脱离狂风暴雨。
PS055：009主啊，求你吞灭他们，变乱他们的舌头。因为我在城中见了强暴争竞的事。
PS055：010他们在城墙上昼夜绕行。在城内也有罪孽和奸恶。
PS055：011邪恶在其中，欺压和诡诈不离街市。
PS055：012原来不是仇敌辱骂我。若是仇敌，还可忍耐。也不是恨我的人向我狂吠。若是恨我的人，就必躲避他。
PS055：013不料是你，你原与我平等，是我的同伴，是我知己的朋友。
PS055：014我们素常彼此谈论，以为甘甜。我们与群众在神的殿中同行。
PS055：015愿死亡忽然临到他们。愿他们活活的下入阴间。因为他们的住处，他们的心中，都是邪恶。
PS055：016*深信神必施拯救。
PS055：016至于我，我要求告神。耶和华必拯救我。
PS055：017我要晚上，早晨，晌午，哀声悲叹。他也必听我的声音。
PS055：018他救赎我命脱离攻击我的人，使我得享平安。因为与我相争的人甚多。
PS055：019那没有变更，不敬畏神的人，从太古长存的神，必听见而苦待他。
PS055：020他背了约，伸手攻击与他和好的人。
PS055：021他的口如奶油光滑，他的心却怀着争战。他的话比油柔和，其实是拔出来的刀。
PS055：022你要把你的重担卸给耶和华，他必抚养你，他永不叫义人动摇。
PS055：023神啊，你必使恶人下入灭亡的坑。流人血行诡诈的人，必活不到半世，但我要依靠你。
不过我听的，是16世纪匈牙利诗人MihalyVeg的意译韵文做歌词，科达伊作曲的《匈牙利诗篇》，这是1923年匈牙利政府为了纪念布达和佩斯两个城市合并成为首都50周年而委约的作品。当时的匈牙利，刚刚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和后续的一系列政治经济动荡，和西班牙一样，匈牙利政变建立起来的温和的共和政府先是倒向左翼的共产党，然后共产党短暂的掌权就被顽固的控制军队的右翼势力推翻。但是和西班牙不同的是，发生在匈牙利的更加血腥的内战和屠杀没有一群热血的国际主义者支援，也没有一个海明威来记述，右翼的独裁政府成功的利用民族主义情绪把一切控制住，谎言把墙上的鲜血涂抹干净，匈牙利的敌人永远是国外的罗马尼亚人、斯拉夫人、国内的犹太人，总之是一切马扎尔人之外的种族。在这个时候选择这首明显带有讽刺意味的作品谱曲，不能不说是一种冒险，不过科达伊即使在死亡的威胁下也不曾有过什么动摇，何况现在是在接受委约呢？
匈牙利语的翻译有两段甚至更加直白地说出了科达伊的心声：
宁可住在沙漠，
宁可栖身森林，
也不愿与邪恶的骗子和叛徒同住，
他们不让我说出真话。
我看做朋友的那个人，
我曾深爱的那个人，
我曾经信任交托生命的那个人，
现在我看到他是我的敌人。
人与人之间的欺骗，背叛，乃至自相残杀，无不是人类的良知不能容忍的，全曲充满了对于狭隘和偏执，欺骗和背叛的愤怒，以及对于那些花言巧语的恐惧。这些辛酸和愤懑的独白都是由一位男高音唱出的，当他唱到“我因为我的痛苦和对敌人的愤怒而变得脆弱”的时候，发出绝望的呼喊，乐队当中响起令人不安的铜管。在全曲的开头，合唱队作为旁白，用悲伤的语调诉说大卫在痛苦当中写下这些话语的故事，当独唱者唱到不愿与骗子和叛徒为伍之后，同样的话语再一次响起，更多了几分不知何处寻找希望的彷徨。在后面，合唱队又与独唱者呼应，一同发出惊恐的呼唤，但是合唱总是带着神秘的气息。整首诗篇都笼罩在不祥的气氛中，原诗本来就哭诉了诸多苦难，不过也始终强调“深信神必施拯救”，相信“他救赎我命脱离攻击我的人，使我得享平安”。科达伊在谱曲的时候，却显得有一些暧昧，他对于那些“我害怕我敌人的强大”这样的话语，同样给予巨大的关注，不过当男高音唱到“痛苦的死亡将把我的敌人击倒，他必将受到审判，为他的背叛，为他失去对主的信念。”激昂的声音终于冲破了压抑，大声宣布死敌的末日。在男高音唱到“我的灵魂，把思想和信任交付给主，他必抚养你”的时候，乐队当中响起竖琴和独奏小提琴的声音，犹如教堂彩窗中透射进来的奇妙光彩，照亮了黑暗的乐曲。接着合唱队高唱颂歌，乐队也激动地宣布信徒的胜利。可是阴暗的结尾到来了，乐队归于寂静，合唱队没有伴奏，用低沉神秘的声音咏唱：“大卫写下这些在诗篇里，作为赞颂的歌，第55首，这是悲伤的信徒获得抚慰的歌”。这是原来的诗篇没有的歌词，为什么这样一番激烈痛苦的呼号，以及最后大声宣布对于最终胜利的信念，会结束于晦暗不明充满神秘的一段歌声，是很值得玩味的。
有时候我不禁想，大卫受到朋友的背叛，仇敌的追杀，可以向上帝乞援，向上帝哭诉，可是如果那个迫害你折磨你的，恰恰是上帝，又该如何？就像《古雷之歌》里面，瓦尔德玛国王失去了爱人托弗公主之后，愤怒地对上帝怒吼：“你这不公正的审判者，你这嘲笑我凡人的痛苦的‘神’，当死人醒来的时候，我和我的托弗必将永远在一起，你最好不要试图把我们分开，把一个打入地狱，另一个送往天堂，那样我就要满载我的部下杀进天堂，把那些天使卫兵碾得粉碎！”这个古老的丹麦故事也许就是我们很多人的处境，当我们失去了我们的所爱，当我们孤身面对那些苦难的时候，我们如何还能相信一个制造这一切的神，将会站在我们一边？瓦尔德玛并无意摧毁什么永恒天国，可是，当一点小小的愿望也被剥夺，当人感到自己到了没有任何退路的时候，可能愤怒就将会制造出比一切野心都要强大的征服，就像阿喀琉斯的愤怒几乎攻破了特洛伊的城墙一样。
不过，也许只会是“几乎”吧。
鸢尾
这一篇，写给iris。
鸢尾是一个大家族，鸢尾科的植物种类超过800种，中国有80多种，从不那么起眼的马蔺花，到色彩丰富的剑兰也就是唐菖蒲，还有中医的活血灵药藏红花，都属于鸢尾科，不过一般提到鸢尾，指的都是花型如同蝴蝶展翅的几种鸢尾属植物，像西班牙鸢尾，德国鸢尾，还有法国的国花香根鸢尾。
鸢尾的名字iris来自于希腊的彩虹女神伊丽丝，她是众神的使者，奥维德的变形记里，写到塞里克和爱克丽娜悲伤而忠贞的爱情故事的时候，曾经有一段伊丽丝传话给深居于克里米亚不见天日的睡神的精彩描写，伊丽丝每次出行的时候都要身披七色彩衣，当她从一个地方出发，在天空中经过，然后飞到目的地，这一瞬间，就会在天空中留下七彩的痕迹，这就是彩虹了，在鸢尾的花语里面，最常见的意思之一就是“爱的使者”，通常选用蓝色或者紫色的鸢尾来表达倾慕和爱恋之意，也是应了这位女神的喜好。“她的到来让山洞中充满了紫红的光彩”，这位报信的彩虹女神喜爱紫色的鸢尾，而鸢尾花绚烂的色彩也正配得上她。彩虹女神伊丽丝不仅是众神之间通信的使者，也是神与人沟通的中介，宙斯常常把一个念头，比如召集聚会，发表演说的想法，让伊丽丝带进某一位英雄的心胸，希腊的神们就是用这种方法给他们喜爱的凡人一些启示的。伊丽丝更重要的日常工作，则是引领死者的灵魂通向另一个世界，她的彩虹桥，正是从这个尘世通向死后王国的通途。直到现在，希腊人仍然在墓地周围种植伊丽丝女神的鸢尾花，希望死者能够被这位女神，通过她的连接生和死的两个世界的彩虹桥，带到一个安宁的永恒居所。
把彩虹看作联结两个世界的桥梁，并不只是希腊人，更加著名的是北欧神话里面的彩虹桥比弗罗斯特，这座桥由海浪九姐妹的儿子，亚萨诸神之一的海姆道尔守护，彩虹桥连接着亚萨神族居住的亚萨园和世界之树尤加特拉希根部的泉水乌达，乌达的泉水旁边居住着守护尤加特拉希的三个命运女神，在乌达泉水上，有两只创世时飞来的天鹅一直在游弋，在尤加特拉希的树顶，还有唤醒世间所有生灵的公鸡吉伦卡马，和出现在魔戒传奇里面的风神巨鹰。北欧神话有一点区别于别的神话系统，就在于它的时间观念，它不仅类似于其他很多神话系统，经过一个创世神话的时期，达到一个稳定的平衡状态，还拥有循环的时间观念，更特别注重末世的到来。循环的时间观念在印度的雅利安人那里更加突出，北欧神话提到的比较著名的只是瓦尔哈拉的死亡武士们每天会在宫殿的广场上厮杀直至死去，黄昏时又重新复活，还有他们的食物，野猪山里姆尔，每天早晨被屠宰做成佳肴，第二天又复活，再次被厨师从猪圈拖到砧板上，甚至在人类居住的中间园外面的深海里居住的中间园魔蛇也是口衔着尾巴，象征了循环的观念。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迎接众神和世界的末日，雷加鲁克的到来，这种想法却是在其他的神话中很少见的，北欧的众神面临着必然灭亡的命运，而又在命运的指引下作着抵抗的准备，这种无奈而又悲壮的独特结局，正是从彩虹桥的坍塌开始的，彩虹桥毁灭在雷加鲁克的火焰之中，虽然“五百四十道大门，建在辉煌的瓦尔哈拉宫；八百个盔甲武士同步跨出一道门，投入和芬里斯狼的战争”，但是“谁能躲过那永恒不变的东西？”这命运甚至连“命运”本身都毁掉了，“毁灭”走过了联结两个世界的彩虹，毁灭掉这彩虹，“毁灭”来到了这个世界，再也回不去了。
不过，我们凡人只是走过这座桥，虽然我们也将一去不复返，但是鸢尾花，静静地生长在希腊人的坟墓旁边，在他们的世界里面，这联系并不会毁灭。
有趣的是，在古希腊罗马人的神话当中，另一个与死后灵魂去向的女神也和鸢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就要从鸢尾的花型说起了。鸢尾属的许多种类深受布置庭院的人们的青睐，就是因为这大而奇特的花型，她们大都有3到6片花瓣，外面的三片向外伸展，翻卷或者下垂，内三瓣直立或者向内卷曲，有的还有花柱分裂形成3片花瓣的形状，外展的花瓣上面通常有美丽的花纹和突起，一些特殊培育的鸢尾和德国鸢尾，西班牙鸢尾的变种就是蓝紫色的花瓣上带有黄色的条状花纹，这些鸢尾大都因为形态的特点，而被称作蝴蝶花。要想真的明白这个名字的意思，可能去一趟中欧是个好办法，原野上成片的黄色鸢尾，当微风吹过的时候，阳光下好像有无数的蝴蝶，在草丛中不时扇动翅膀，让我想起凡·高还有莫奈，在画布上留下的鸢尾生机盎然的律动。这种生命力并不是挣扎着求生的力量，而是生命本身，是生命的集合，是所有生命的精粹，她优雅地存在着，无关乎生死，与整个宇宙或者某一个个体的生命都毫无关系，仿佛超脱于时间而存在，但又不是对时间的流逝当中发生的细小琐事漠不关心，相反的，这种生命正是体现在这些细微的地方，一片花瓣的凋落，一只蝴蝶破茧而出，都是莫大的事情，她并不吹着战斗的号角冲杀，只是在叶子尖端的露珠随着叶片微微颤动的时候，偶尔折射她的光芒。鸢尾这种精致的优雅，来自于所有的一切都恰好达到临界点的细微平衡，看似玻璃般剔透而脆弱，实则是这宇宙里最强韧最持久的。古希腊人追求这种优雅的力量，法国的古典主义者们也一样，这是一种来自于不过分的完满。
在罗马人的想象中，人死去的时候，灵魂是要从唇间飞走的，正是化作蝴蝶的样子，这飞去的蝴蝶，名字叫做普塞克，乃是小爱神厄洛斯，也就是罗马人的小丘比特的妻子。她的名字Psyche也被用来作为各种涉及精神、心灵、心理的词的前缀。在罗马诗人阿普莱奥斯的《金驴》里面写到，普塞克本是一个凡人的女儿，因为美貌可以和女神阿弗罗狄特媲美而受到嫉妒，阿弗罗狄特派她的儿子厄洛斯去惩罚她，没想到厄洛斯却被她的美貌俘获，成了她的丈夫，但是却不让她看到自己的容貌，普塞克禁不住两个姐姐的怂恿，晚上趁厄洛斯熟睡之时，在油灯下偷看他的样子，惊异于小爱神的俊美而失手滴下一滴灯油，烫醒了厄洛斯，因为誓言遭到背叛而愤怒的厄洛斯不再与她相见，阿弗罗狄特也仍然心怀嫉妒追着可怜的姑娘不放，她迫使普塞克做了许多不可能完成的苦工，要她把混在一起的麦子、豆子、大米等等许许多多的种子分开，让她摘取金羊毛，从毒龙守护的守誓冥河中取水，而最后一项任务是让她去冥界，从冥后珀尔塞福涅那里要来她为照料厄洛斯而失去的一天的美貌。可怜的普塞克失去了曾经对她无限温柔的丈夫，一心想要死去，倒也不怕这些明摆着让她送死的任务，不过就像后世的童话里面的主人公一样，总有善良的小生灵帮忙，蚂蚁为她分拣种子，芦苇给她摘得金羊毛，神鹰帮她汲水，就连建造阿弗罗狄特神殿的石头都可怜她，指点她从拉凯戴蒙进入冥界，找寻冥后珀尔塞福涅的方法。不过在返回地面之后，普塞克仍然难逃人类的命运，把她引向危险的边缘的正是人类特有的好奇，她非常想知道究竟什么东西能够补偿一天的美貌，而她的手里，只有冥后让她交给阿弗罗狄特的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她打开那个盒子，那里面的睡眠马上抓住了她，让她昏迷不醒（每每读到这个地方，我总是因为古人巧妙的设置而赞叹，补偿一天操劳失去的美貌的，不正是休息和睡眠吗？）。普塞克似乎无法消受这种供神使用的睡眠，她濒临死亡，浑身冰冷，这时候在天上飞翔的厄洛斯看到了她，正是她临死的样子唤起了这个丈夫的同情心，他把睡眠赶走，唤醒了他的妻子，把她带去见宙斯，要众神之王承认他们的婚姻。宙斯不仅为他们的婚姻祝福，而且把普塞克提升到了仙界，赐予她不朽和永生，这个故事，被著名的法国作曲家弗兰克写进了他的交响诗《普塞克》。普塞克成为了引领人类灵魂的使者，蝴蝶也和普塞克一起成了人类灵魂的象征，音乐家约翰·凯奇和简约派的拉蒙特·扬都有过放飞蝴蝶，寓意人类灵魂的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