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那俗世男女之情,而是对彼此的尊重之情。
施夷光脚软的厉害,就算是如儿为她沐浴的时候,她都是心虚的很,那水中的暖气扑面而来,自己却如俎上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施夷光忽然一笑,想着自己这模样更衣,莫不是因为夫差爱干净,要将自己洗刷干净,送上台面,越发的觉得无奈,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来来去去的两个时辰,施夷光才终于走入那多少女子朝思暮想的清德殿,恢宏的吴宫主殿,吴国富丽那是不必言说,内殿外殿都是金碧辉煌,夫差正站在那里,脸上不知什么神情。
殿内的婢女见施夷光的进来,忙将夫差的外袍褪下,发髻散下,只用一根黑线束之,夫差招了招手,众人退下,“诺”的一声,殿内只有施夷光与夫差。
“越女西施给吴王陛下请安。”施夷光的言语之间将吴越分开,一字一顿的,夫差站在上头,居高临下的。
夫差在施夷光的身边站定,伸出右手轻触施夷光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施夷光抬起头,正对上夫差的双眸,夫差毫无表情的,似有寒气,“西子,可是不高兴?”夫差对施夷光并没有那男女****之事,只是觉得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下意识的想要保她周全。
女子越柔弱男子就越想保护,只是施夷光看起来柔弱,但其实内心刚强的很,陪王伴驾的哪个不是欢天喜地的,夫差就没有见过像是施夷光这样哭丧着脸的,臭美伸缩,施夷光款款回道:“吴王高兴即可,又何必在乎西施高不高兴。”
施夷光抬起头来的样子,倔强的很,夫差只是看着她的眼睛,那眼睛好看的很,没有一点俗世污垢之气,夫差扶起施夷光来,站在她的身侧,连呼吸声,施夷光都能听得真切。
“你不要假意矜持,故作高傲,寡人可不吃这一套,在寡人眼中,女人只有两种,便是寡人想要与不想要!”他的声音在施夷光的耳边徘徊,施夷光面无改色,也是毫无表情的回道:“西施不会讨好吴王,不是不愿,而是不会,也不懂,西施乃是吴王口中的第三种女人,想要而不可得!”
夫差听此居然大笑起来,拍了拍手,似乎觉得施夷光说的对极了,“好个寡人想要而不可得!”夫差转过身去,接着说道:“你们的越国被寡人所灭,你们堂堂的越王更是臣服于寡人的脚下,甘心情愿的做寡人的奴隶,难道你这一小小的女子就不屈服于寡人,寡人就无法得到你吗?”夫差很喜欢和施夷光争辩一二,他想要看看这么一个小女子的嘴里还能说出什么。
夫差是霸主,想要征服整个天下,对施夷光一个不愿屈服的女子更加的渴望,尽管他不爱施夷光,却还是想要看着施夷光乖乖的对他俯首帖耳。
“小小的女子,也是有生命,也是有感情,也是有喜乐,吴王若是想要西施这么一个小女子屈服,其实很简答。可若是要小女子心的屈服,恐怕有些不易。”自古以来,得人心难,若用武力,可以得到自己所想要的东西,但若是征服一个女子的心,要的不是强硬,而是无限的柔情与感化。
夫差自然明白,却对施夷光所挑衅的话不恼怒,脸上自信的很,随意的坐在王位之上,看着施夷光的时候,就像是在看那难以攻破的城池一般,“寡人要的便是这等不易,寡人要西子真心诚意的对待寡人!”
君王身边,本就没有那所谓的真心诚意,夫差这么说,却让施夷光隐隐的觉得伤感,施夷光拜谢夫差的时候,夫差却狠狠的拽住了施夷光的手,那脸上是少有的玩味,“西子,你可知道,你是这世上第一个拒绝寡人的女子,难道你就不怕死吗?”
施夷光却是一笑,根本没有将夫差看在眼中的模样,将手缓缓的抽离开来,道:“这世上虽不怕死,西施自然怕死,只是西施知道……吴王不会杀西施的。”
夫差显然一怔,不明白施夷光为何如此自信,但他的的确确不想杀西施的,这么多年以来,西施是他碰上的最有趣的女子,“你怎么就知道寡人不会杀你呢,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君王,最是喜怒无常!”他说话之间虽然严肃,但其实是随意的很。
“就凭吴王这双眼睛!”施夷光眼中忽然有些许东西在闪动,“吴王此刻不过是将西施当成了那垂死的蚂蚱,觉得逗弄着还算有趣……所以不忍心杀掉西施的。”
夫差不得不承认,这个施夷光能够读懂人心,可他哪里知道施夷光能读懂的在,只是他的心,因为夫差在施夷光的眼前从未遮掩,本性始然。
“好一张巧嘴,伶牙俐齿,倒让寡人无言以对了。”夫差不再刁难施夷光了,挥了挥手,“下去吧。”
施夷光莫名的欢喜,离开的时候,不由得露出笑容,夫差似乎觉得那笑容熟悉的很,在那月冷风清处,似乎能够看到女娲娘娘在那儿,笑起来的样子也是那么的无暇。
施夷光不再回头,快步的离开内殿,那乌发之上的珠钗环佩,越发的清晰可见,夫差不觉得……有些生气。
“来人呐,却将郑旦给寡人领来!”施夷光脚步一顿,却还是径直的离开,夫差的性情难以捉摸,自己不也一样么,流年说,这是一种修炼,在红尘中修炼,如果有一天,自己坚持不下去了呢?
施夷光一个人在吴宫中走着,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吴王夫差御用的马厩,不由得往里头走去,看着骏马都在吃着草料,那地面之上污垢的很,她不免蹙了蹙眉,那难闻的气味让她越发的觉得难受。
“阿九……”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可却又不是在叫她的,她回头去看,正是流年,站在那月光之下,看着她的时候,眼中有些波澜,奇怪的很。
“阿九?你在叫我么?”施夷光有些疑惑的问出口,流年才似乎想起什么,自嘲一笑。
“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阿九,阿九……”流年喊着那个名字,似乎是想起了那些不堪想起的过往,忽然道:“那是一只不怕死的狐狸,我找了她许久。”
“那你可找到她了么?”施夷光知道流年不是凡人,听着他的话都觉得奇怪,想问那只狐狸,如今在哪里,流年只是看着她,良久不语。
自然是找到了……流年很想告诉她,只是找到的却是一只迷了路的狐狸,找不到上山的路。
“那只狐狸想做人,我就算是找到了她,她也迷茫的很,对前尘往事都不知晓。”流年不以为意的一句话,抬起头,看着那些吴王夫差御用的马匹,眼中已经是看透了红尘所有。
施夷光却不再对流年口中的那只狐狸有什么想法,而是直接的问道:“你口中的修炼,却不知我该如何做呢,留在吴宫,成为吴王的女人呢?”
流年知道施夷光最近的际遇,也知道她与夫差的前世牵绊,但不论是初佑,帝辛,还是夫差,都不是爱阿九的,不管阿九如何的痴心奉献,甚至将命舍去,他都不是爱阿九的。
“让夫差爱上你,如果他能爱上你,那就说明往日的执念已消散,我自然会引你往道法自然之地而去。”流年一开口,便让施夷光觉得是在滑稽可笑,夫差怎么可能会爱上她呢,那么一个君王,只会自私的爱上自己而已,不会想寻常的百姓,舍弃一切去爱一个女子的。
“夫差他爱吴国,爱天下,却独独不会爱上一个女子,你这么说,根本就是滑天下之大稽。”施夷光没有一点避讳的开口,倒是让流年越发的觉得她聪明的很。
流年不过是要消去阿九对初佑的千年执念,初佑不论轮回几世,对阿九也只有爱护之情,绝无男女之爱,所以不管施夷光做什么,夫差都不会爱她,等施夷光心死之际,流年便可以让施夷光想起前世今生,或许能够带她上正途。
可施夷光却清清楚楚的知道,夫差是不可能会爱上她的,可流年要她试一试,她便只能够听从流年的,这是一种说不出感觉的习惯!
星空迷茫,施夷光一夜无眠,早上起身的时候,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原来是少了往日里的喧闹,便随意问道:“别的姐妹还没有起吗?”
“主子难道不知道吗?和裳阁除了主子您和郑旦姑娘以为,全都放还越国了。”如儿低语着,倒是让施夷光越发的奇怪,夫差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如此绝情,将越女都遣散回越,难不成是怕这越女中有越国派来的细作不成,可有偏偏留下她和郑旦。
施夷光往里头看去,随手取了锦帕擦拭着双手,疑问道:“郑旦还没有回来么?”张望着没有声音的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