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请。”
叫唤声并没有隐瞒厌烦的迹象。
起初是“下一位”，不知何时变成“下一个”，但说的人并没察觉。
也不是没道理，王月想。
任谁在这里坐上一整天，跟那些几乎还要挂口水的大学生面晤的话，都会厌烦
起来的。当然他知道，那是工作，对学生来说则是“生平大事”。
可是——从早上开始，到底面晤了几百名学生？
王月连刚刚走出去的学生是谁也想不起来，包括名字、长相，以及自己怎样评
分的事。
偷偷望一望左右其他科长们的手边，发现整张评分表上面全是没意义的涂鸦，
不由得苦笑。
“我叫赵萍，请多多指教。”
女孩行个礼，走上前来。
面试官们稍微表示关心地坐直身子，是因为那女孩是前来面试的女生中最漂亮
的一个……
也有人连忙调整领带。王月苦笑。
首先必须由人事科长王月开口。
“呃，辛苦了。”王月稍微坐直。“你的名字——”
“赵萍。”
王月看着手上的文件。
“三轮？‘三个轮’？奇了。搞错了。是不是次序放错？”
“大概什么人漏掉了。”邻座的总务科长张田说。“算了，开始吧。”
现实的家伙！刚才为止一句话也没问．只是打瞌睡而已。
“你想进这间公司做什么工作？”张田探前身子问。
但，好奇怪……手上确实没有“三轮”这女孩的资料。搞什么鬼的，真的！
“我想找人。”那女孩的答覆别开生面。
“找人？怎么回事。”张田狐疑地问。
“我姐姐在这间公司做过事。”
听见那句话，王月赫然。
“三轮……你是说刘锋？”
“是。”她转向王月。“姐姐自杀了。”
“嗯……遗憾的事。”
“那个刘锋？”张田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听说自杀原因不明。”
“不，知道了。”
“你说什么——王月皱眉头。“可是当时——”
“我们受到恐吓。说如果追查姐姐的死亡原因，家人也会遭遇不幸，没法子，
这才说是‘原因不明’的。”
刘锋逐一地去看那些并排而坐的面试官的脸。她的视线很尖锐。仿佛在逐
个逐个地谴责他们的样子。
“不过，我想知道真相。把姐姐逼死的是这公司管理阶层的人。只有这点是明
确的。我想进来做事，然后找出那个人来。”
王月哑然。
“那么……你是突然来应征的？”
“是的。”
“即使突然这样说……你说那种话，你以为我们会录用你吗？”
“我以为。”刘锋泰然自若。“不录用我的话，我会把姐姐的事情当丑闻
告诉新闻界。我想你们会很痛恨那个。”
王月等人面面相觑。
“你不是也在恐吓吗？”说话的是比王月年轻，却几乎满头白发的会计科长钱龙。
“恐吓是有权力的人做的事。”刘锋说。“我什么力量都没有。假如你们
问心无愧的话，应该不会在乎我才是。”
面试官们哑口无言——所有困意不翼而飞。
刘锋飞快地巡视众人的脸。
“那么，入社以后再见。”她站起来。“失礼了。”
她彬彬有礼地鞠躬，走出房间。
王月觉得，她是目前所面试过的学生中最有教养的一个。
“——吓人。”张田说。‘什么玩意嘛？”
“可是，大家都明白她的心意吧。”
王月的话使张田苦笑不已。
“你对女孩子太友善啦——开玩笑！岂能接受那种人进公司？”
“对呀。何况她没有依照正规手续申请。”对那种事拘泥的武井在做纪录。
“有啥关系？给她不及格的评分就是了。”
“嗯……其他几位呢？”
王月稍微探身去喊长桌子中另一端坐着的两个人。
资料科长张田和库存科长周铃不太发言。同样是科长，跟其他三人比起来，他
们缺乏存在感。
“我们无所谓……是不？周铃。”
“呃……”周铃在发呆。
“那么，可以吧，我们淘汰刘锋。”王月说。
“当然啦。如果让那种人进来，社长大概气昏了。”赵萍在评分表内填写什么。
专注于会计的赵萍，做任何事都一丝不苟。
这时，房门开启——大家连忙起立。
“坐吧。不用特地站着。”
话是这么说，一旦社长突然走进来时，任谁都吓一跳。
“辛苦你们啦，有没有出色的人选？”
董事长罗夫现年五十五岁。精力旺盛，经常在国外飞来飞去。
“很不容易。”王月回答。“还留下许多……”
“刚才走出去的女孩，不是不错吗？”
罗夫的话使大家困惑不解。
“董事长，你说刚才走出去的……”
“在外面擦肩而过。有一股坚毅的眼神，那样的眼神连男人也少见。”
王月等人对望一眼。
“董事长，我们刚刚达成一致的意见——对刚才那个女孩不满意。”赵萍说。
“为什么？”“我们不知道怎么说……其一是在手续上，她的资料不在这里。所以，她根本
没资格前来应征。”
“赵萍，我说了好多次的。”罗夫说。“你每次都被形式所困。入社考试，只
要召集到优秀的人才就行了。像你这样拘泥于手续啦形式什么的话，错失了能干的
人才，公司的前景才叫人担心呢。”
“可是董事长……”
“赵萍，你是说我不懂得看人？”
“不……”
“那就别埋怨了——王月，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呃……刘锋。”
“——刘锋吗？好，就决定录用刘峰吧！”罗夫说。“好好干活。”
立刻转身离去。
暂时谁也不开口。
“怎办？”张田说。
“董事长会谅解的。只要向他说明我们为何不录用那女孩的理由就好了。”
“怎样？赵萍。你也知道董事长的为人吧？一旦他说出口——”
“谁也不能阻止。我懂。可是——”
“请问——”担任总务的小玉探脸进来。“可以让下一个进来了吗？”
张田对部下发牢骚：“都是你！随便把闲杂人放过来，搞成这样……”
“啊？我是刚刚来接班的。”
原来如此。王月微笑说：
“算了。没时间啦。让下一个过来吧。”
“是。”
门暂时关上，面试官们叹息连连。
张田和周铃依旧一言不发。
“孙晴！”
听见唤声，孙晴停步，环视四周。
“大概听错了……”
可能是另外一个“孙晴”。
孙晴正要继续过斑马线时，被人“嘭”的拍肩膀。
“啊，李合！”她看到学生时代学友的脸。“刚才是你叫我？”
“对呀。孙晴居然装作不知道。”
“我以为——咦，判若两人啦。你做了出色的办公室女郎啦。”
“还好啦。”
穿上时髦制服的李合，手里拿着钱包。
“我现在去吃午饭。一起如何？”
“好是好……但一点多了啊。”
“我负责中午班的值勤，从现在起午休。”
“那就奉陪了。”孙晴点点头。
并非闲着没事干，但不急。
李合和孙晴走进马路边的咖啡室，叫了午餐套餐。过了午休时间的关系，店
内很空。
谈话很愉快，从近况报告到朋友间的情报，不知不觉过了三十分钟，彼此连何
时把午餐吃掉的也没察觉。
“对了，孙晴，你哥哥是刑警吧。”
“嗯。没有别的地方肯请他嘛。”
“怎么说这种活！”李合笑。突然望望外面。
“哎，看，那部车。”
一部大型的客货车正靠向对面大厦前停下。
“好大的车子。”
“你看你看，谁下车了？”
“你说什么？”
孙晴好奇地注意那大房车。车子静静地开走了，那里站着一名跟李合穿同样
制服的女子。
“你公司的职员？”
“对。同期入公司的。很了不起吧？”
“可是……”
“那是罗夫董事长的车啊。”
“换句话说——”
“她叫刘锋，谣传她现时是罗夫董事长的情妇，这样子一起吃午饭嘛……也
有时不光吃午饭啊。大家都说，那部客货两用的房车，是酒店的替身呀。”
孙晴困惑了。
“即是说——大家都知道？”
“当然。好大的胆子啊。那样子午休回来后，她能若无其事地说句‘迟到啦’，
然后对着办公桌做事。”
“上司什么也不讲？”
“哪里敢讲她呀。因她是董事长叫去‘办事’的嘛。”
孙晴不说什么，喝起饭后的咖啡。
假如孙晴本身在那里工作，见到刘锋的举止时，大概也会不愉快吧。可仔
细一想，纵使所有公司内的女同事都以她为敌，而她居然没有刻意隐瞒，可见不是
寻常之事。
“那个刘峰是怎样的人？”
“不晓得……我没和她交谈过。听说她姐姐也在我们公司做过事，但自杀了。”
“自杀？”
“毕竟不普通啊。”李合说，问旁边的男同事。“哎，王志，你知道为什
么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