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寨是我11月8日二次步行进沟看见的第一个寨子，也是九寨沟中最大的一个藏族村寨，村寨以田园风光和藏族民居建筑着称。荷叶寨后有一棵百年巨松，挂满了哈达，傲然独立，苍劲伟岸，被称为迎客松，巨松随风摇摆着枝条，好像无数双挥舞的手臂，在恭迎着每一位游客的到来。我在寨子附近看见许多草本植物，譬如茜草、高山飞燕草、羽叶千里光、肿足厥等。
九寨沟彩色的经幡，那些人文化的彩林，在林间或空地上翻动着阳光的痕迹，祈求着吉祥和平安。
顶针花花儿
姐妹俩
诺日朗游人服务中心上面，是则查洼寨。我于11月8日二次进九寨沟的午餐，就是坐在寨子边的小卖部里吃的。在等待方便面快速成熟的当口，我看见寨子和服务中心之间的小土坡上，盛开着各式各样的鲜花。一问店老板，才晓得那些白的，竟然是我从来没有见识过的野棉花。“红的呢？”我好奇地问。小店老板直摇头，把我刚才放在他耳朵里面的问话又倒了出来。我又问了几个在那里休息的中心服务员或保安，他们除了有职业的笑容和“不爱红妆爱武装”的敬业精神，哪里有闲心关注比空气还普通的花儿啊草啊，便拿奇怪的眼光审视我这个不合时宜的过客。
怏怏地坐回条凳，让阳光的痕迹滞留在凉篷外，我想起刚才也买了四桶方便面、却跑到拐角墙边窃窃私语的两姐妹来。我走过去问，她们中的一位果然知道：“顶针花花儿！”
正午的阳光强烈地扑在她们脸上，也映照出一笸箩晾晒着的“麦子”的金黄。“是麦子吧？”我问。
稍微老成一点的摇摇头。她的妹妹却咯咯笑了，说：“青稞！”
呵，青稞，它就是我在火地坝银峰宾馆前的空地上吃烧烤、喝2元一瓶的青稞酒的源头。“糌粑也是它吧？”我又问。
“是！炒好的青稞再磨成面面，就是！——你是干什么的？”
“了解植物。你们知道九寨沟的特色植物吗？譬如，领春木什么的。”我说。
“这个，这个太专业了，我们不懂。”稍微老成一点的姑娘又摇摇头。她的妹妹只是笑，像灿烂的顶针花花儿。姐妹俩都穿着漂亮的藏族服装，各种首饰和装饰物琳琅满目在阳光里荡漾。但我对他们都有意见：怎么不晓得自己的家底呢？
“喂，我想，你应该去林业局问问！”姐姐终于主动找我说话了，脸上流淌着阳光的痕迹，“我们也是来旅游的，真的不太清楚。但我知道包括九寨沟在内的高原，孑遗植物是非常丰富的。去林业局问问吧！也许，你会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再见！”
“再见！”我笑着说，却为刚才自己对她们的暗自埋怨内疚起来。我看见姐妹俩嬉笑着下了公路，路边，小山坡上庞大的顶针花花儿阵地终于把她们缩小的身影融合、隐蔽在一起了。
没有花啊草啊之类的平凡植物，人们呼吸的空气就没有一点价值了。
我就暗自庆幸，自己在彩林的陪同下去了一趟林业局，真是明智之举！
森林植物顶针花花儿，只是九寨沟极其普通的植物之一，而且还是俗称。在一般人印象中，高山地区似乎是由无数披冰戴雪、寒光四射的雪峰组成的寒冷、荒凉的不毛世界。当然，在许多神话传说中它也被描绘成诸神的居所，其间长满奇花异草，生活着各种珍禽异兽，充满了神奇色彩。其实，高山地区不仅不是凄凉的死亡世界，而且是比神话传说还要美丽和充满勃勃生机的动植物的乐园。
在高山地区，太阳辐射异常强烈，但由于大气稀薄，地表失去了一层由大气织就的厚被，一到夜晚，白天阳光带来的丰沛热能又在不长时间内以长波辐射的形式返还茫茫太空，造成高处不胜寒的奇怪气候。于是在高山带，一米以下的灌木和大量喜湿的草本植物构成了高山植物王国的主体，当然，在一些局部地段，偶尔也还可以见到一些针叶林或孤木，在凛冽的寒风中昂首挺立。但是，从它们身上无数被抽干的枝条和周边许多枯死的伙伴来看，这些历史温暖气候的残留者，最终也难以抵御气候变迁的巨大威力，而让位于更适应高山寒冷气候的高山灌丛和草甸植被。
在一些背阴的山凹之处，积雪消融很迟，个别年份雪厚时有可能终年不化。但这同样难不倒高山植物，许多宿根的草本植物如各种蒿草、报春花、驴蹄草等可以在雪下休眠数年，而一旦雪被融化，在短短的几周内它们立即绽开了花蕾，使以杜鹃为主的大花园中又增加了一些精巧别致的草花群。高山灌丛、草甸为造访者展出了一幅由各种珍花奇草构成的五彩世界。
植物学家经过多年的野外考察，认为九寨沟的森林植物有56科，127属，287种，大面积森林集中分布于海拔2700米～3800米之间，稀树灌丛草原分布于海拔1600米～1800米（阴坡1700米）河谷地带及主要支沟前沿。由于以前过量采伐，仅存臭椿、栾、槐、柿、榆、核桃、小叶榉和岷江柏等散生针叶树，耐旱的禾本科、莎草科等草本植物也随之侵入，主要有栒子、小蘖、羊蹄甲、忍冬、四川扁桃、悬钩子、胡枝子、枯子梢、青茅草、狗尾草、蒿草等。
针阔叶混交林分布于海拔1800米～2800米以下地区，下部为落叶阔叶林、松枥林，树种有华山松、油松、四川白桦、红桦、山杨、大叶枥、五角枫、花楸、毛椴、黄栌木、青荚叶等，上部为针阔叶混交林或针叶林。主要树种有云杉、冷杉、落叶松、铁树、毛红桦、槭、山杨等，局部地区有沙柳、芦苇等湿生和水生植物。
阴暗针叶林分布于海拔2700米～3800米（阴坡3900米）。有柔毛冷杉、粗枝云杉、毛红桦、槭、花楸、方枝桧等。林下多有杜鹃、箭竹，阳坡常见冷杉、云杉、箭竹林，阴坡多见冷杉、云杉、杜鹃林，是天然森林的主要分布区。
山地灌丛草甸在海拔3800米～4000米，主要植被有高山杜鹃、高山柳、高山绣线菊、银莲花、苔草、蒿草等。
孑遗植物
九寨沟处于四川盆地向青藏高原过渡带，为多种自然要素交会地区。山地切割较深，高差悬殊，植物垂直带明显，植被类型多样，植物区系成分十分丰富。区内有高等植物2576种，其中国家保护植物24种；低等植物400余种，其中藻类植物212种，且40余种属四川首次发现，为九寨沟独有。许多古老的孑遗植物保存良好，某洋博士称“九寨沟是个丰富多彩的博物馆，是实力雄厚的基因库。”
由于九寨沟独特的地理环境，使许多古老的孑遗植物得以在峡谷的掩护下逃避了第四世纪冰川的吞噬，存活繁衍至今——譬如银杏树这种雌雄异株的裸子植物，已经在地球上生活了两亿七千多万年——其中单型属，少型属分别占植物总数的3.3%及13.73%，这些形态原始的孑遗植物，都是早在距今一亿年前左右的白垩纪就已出现的古老树种，对于研究植物系统的演化以及植物区系的演变均有一定的科考价值。
白皮云杉属于松科云杉属植物。常绿大乔木，树皮灰白色，小枝有白粉，球果鳞片上有小籽。白皮云杉数量少，零星生长在海拔2600～3700米地带，属于国家级二级重点保护植物，为四川特产树种。木材较轻，结构细致，质坚韧，是优良的建筑和纤维工业用材。
九寨沟中的白皮云杉是在树正沟内发现的。
麦吊杉是松科云杉属植物。常绿大乔木，树高可达40米以上，树皮淡褐色，树冠尖塔形，大枝平展，侧枝细而下垂。生长在海拔2000～2800米地带，系亚高山针叶林的主要群种之一。在针阔叶混交林中散生，存者较少。吊麦杉也叫垂枝云杉，属于国家三级重点保护植物，为我国特有树种。木材坚韧、纹理细密，是飞机、车辆、乐器、建筑、家具等工业的优良用材。
红豆杉为红豆杉科红豆杉属树种。常绿大乔木，树皮带褐色，多为小乔木或灌木状。红豆杉为我国特有树种，生长慢。木材纹理直，结构细密，坚实耐腐，为水利工程的优良用材。种子含油60%以上，供制皂及炼制润滑油，并有驱蛔和消食的作用。红豆杉树形美观，可作为庭院观赏树种。
连香树较为珍稀，它是连香树科连香树属植物。落叶大乔木，主干离地面2米以上分枝或单一。生长在海拔1800～2800米地带的山地阴坡杂木林及沟谷地。连香树属国家二级重点保护植物，连香树仅1属1种，是分类系统上孤立而形态上特殊的种类，代表古生孑遗植物类群，生长力旺盛，在研究植物区系的演变上有一定科考价值。连香树树皮与枝叶可提烤胶和芬香油，是工业中重要的香味增强剂，秋季叶片变成金黄色，具有观赏价值。连香树生长块，易繁殖，材质好，可作为山地绿化树种。
三尖杉是一种奇怪的乔木，生长在海拔1000～3000米的针阔混交林中。
三尖杉木材黄褐色，纹理细致，坚实而有弹性，具有钢的秉性，比重0.59～0.77，供建筑桥梁等细木工作。种仁含油量55％～70%，可供工业用。叶、枝、种籽可提取多种植物碱，有抗癌的药用价值。
另外，诸如圆柏、紫果云杉、冰川茶蔗子、高山杜鹃、枫树、蔷薇等乔灌木也是亿万年前就在九寨沟安家落户的高等植物。特别是野生四川扁桃，主根深长，最长的可为树高的5至7倍，是植物中耐干旱的冠军，他的根可深深地扎入岩缝，是改造干旱河谷的先锋树。
药用植物
百草
我不晓得野棉花、顶针花花儿之类的植物有没有或者有多少药用的价值，但我知道，在内地，每年的端午节那天，我都要去郊外采草药熬水洗澡。我祖母曾经对我说，端午那天，百草都可以入药。在我脑海里，就时常浮现出神农氏尝百草的景况。
九寨沟地处青藏高原，光照时间长，丛林中到处都是阳光的痕迹。一些流泻的光线凝固下来，成了人们永葆青春的健康食品。
初夏时节，九寨沟一带海拔3000～5000米的高山上，一根根形似刀鞘、色呈紫红的小小植物，顶破雪被，抖出春的信息。它就是我国名贵中药材冬虫夏草。
据现代药理分析，虫草含有脂肪、蛋白质、虫草酸、冬虫夏草素等成分，除了对肾虚阳痿、遗精、腰膝酸痛等病症有奇特疗效外，还对久病体弱、贫血等有良好的补益作用。
雪莲花产于九寨沟县海拔3500米以上终年积雪的石缝中，能够耐零下几十度的严寒而茁壮成长；对气血不足、面色痿黄、阳痿体虚、月经不调疗效显着。
雪茶又称“地雪茶”。有青雪茶、白雪茶两种，生长环境一样，功效相同，产于九寨沟县海拔3000米以上的长时间积雪的柏树林中，常与雪地为伍，在雪中生长。对肺炎咳嗽、癫痫狂躁、神经衰弱、高血压疗效显着。九寨沟人常常代茶泡饮健身。
天麻主产九寨沟县白水江流域海拔2100米以上灌木林中，主治惊痛抽搐、肝阳上亢所致的眩晕、头痛症。药膳方法：天麻炖鸡，天麻炖鸭。
党参主产九寨沟县刀口坝沟，也称“刀党”、“纹党”，其特点为头大、体美、肉无筋，药用价值极高，曾经是明、清两朝贡品，传统出口地产药材，有补中益气、健脾、益肺之功效。常与当归、黄芪一起炖鸡、炖鸭。
此外，还有银杏、金钱草、羌活鱼、麝香等。我在“九寨边边街”认识了一个洗车场的老板卫权如，他对九寨沟的药用植物非常了解，我上述那些知识，就是向他讨教的。
一天晚上，我正在吃饭，他红着脸进门找人打麻将，我想他已经喝了酒，不会再喝了，就开他的玩笑：“今天你喝了吗？”
卫权如说：“喝了！”
“九寨边边街”36岁的保安佘国平端着酒杯说：“再喝点儿哟？”
卫权如说：“好！那就再喝点儿！”
于是我们3人喝。想不到酒过三巡，卫老板的话也多了，只是在最后舌头有些搅，我只得将他断断续续的话头连缀起来。
民间话语“你想了解中药啊？”11月8号晚上，洗车场老板卫权如红着脸，看了一眼我的笔记本：“我给你补充，有——川郁金、白芨、川楝子、半夏、附子、青蒿、桃仁、川续断、姜黄、川牛膝、黄连、银耳、补骨脂、蜀漆、川白芍、丹参、甘松、五倍子、贝母……”他说到这里，诡异地笑；喝口酒，继续奸笑着说，“你晓得中药还有歇后语吗？”
我摇摇头。
“我晓得的嘛！”佘国平也笑了。
“那你们说几个给我听听看。”我说。
“好！贝母……”卫权如依旧红着脸，酒气熏天地说道：“贝母嘛，就是背着母亲——碎娃谈恋爱——背（贝）母。”
佘国平却讪笑着不同意，他说，女娃子偷人才是背母。我也呵呵笑了，说：
“有意思有意思。来，喝口酒再说。”
于是喝酒。喝完，一个说“老汉家的鸡儿——绵七”。另一个抢着说“女娃儿的奶奶——细辛”。一个又说“怀娃婆爬楼梯——杜仲”。
“好了好了好了！”我摆摆手，“你们讲得太快，我记不下来了——你们先喝！”他们便碰起杯来。等了一会儿，我就故意岔开了话头，问：“家种药材有哪些？”
“这就多咯……”卫权如说。这时候，他的脸却慢慢开始发白了。他双手捂着脸，想了很久，但再也想不起来。
佘国平喝了一大口酒，补充道：“主要以当归、党参、黄芪、大黄为传统产品。”
“佘师……还，还倒点酒……给……我！”卫权如的舌头都已经打了绞，还在要酒喝。
佘国平对洗车场老板卫权如说：“我把你莫法！”又给他倒了些酒，“老易，九寨沟的药材太多了——你还来点？”我摇摇头，合上笔记簿，谢过两位民间浑话大师，上楼整理资料去了。
当我第一次进沟返回沟口时，坐在宽敞的长廊里，一边吸烟，一边看墙柱上的九寨沟风光照片，其乐融融。那些照片，都是可以出售的，还便宜，才100元一幅；但不知道包括底片没有？只是不带镜框，游客又有什么办法，将它们带回千万里之外的家呢？当时，我除了看见大熊猫和天鹅的照片之外，还看见了桃儿七和雪灵芝。
桃儿七生于海拔2800～3300米的山林下或草丛中。其性辛、温，味苦，有毒。具有祛风除湿、活血化淤、化痰止咳、解毒的功效。用于治疗风湿痹痛、麻木、跌打损伤、风寒咳嗽、月经不调、胃痛、慢性支气管炎等疾病。本种原称西藏鬼臼或小时莲，藏名叫奥莫色。最早载于《月王药诊》，在《晶珠本草》中也有记述。桃儿七可作观叶、观果及药用植物栽培。
山居雪灵芝，呈垫状，与垫状点地梅共生。属高等植物，石竹科，无心菜属，多年生垫状草本植物。喜马拉雅特有植物。广布于西藏西部、中部和南部，生于海拔4200～5000米的高山草甸、草原和山坡。其它藏区及不丹、锡金也产。雪灵芝，又称甘肃蚤缀，藏语称“阿伸嗄保”或者“阿仲尕得”。
雪灵芝全草入药，有滋补作用，能退烧、止咳、降压，治流感、肺炎、黄疸、淋巴结核、筋骨痛疼等病症，是一种很有开发利用价值的药用草本。
洗车场老板卫权如和佘国平的民间语言虽然粗俗，但却形象、生动，甚至一针见血，所以我一直认为，民间话语应该是文学语言的滋生之地。因为高手，永远藏匿于民间，就像彩林或药用植物，总是深藏在充满阳光痕迹的群山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