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一时静寂无声,庄小语的心里早已说不出是喜是悲,是疼是痛。
心中莫明浅哀了半晌,随着最后一根琴弦的铮铮落下,这莫明的感伤也随着簌簌落下,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便灰飞湮灭了。
左顾右盼了一回,大殿之上仿若无人境,很是空寂。
莫昭痕身形一顿,修长的身姿却是半晌没个变数,只觉眉宇间结了一点暗色。
轩辕风怔怔的端了酒盏,不吞不吐,半怔愣半茫然地凝了庄小语片刻。
忽闻一方传来盈盈啜泣,寻声望去,不知是哪家的女眷情绪失了控。手执丝巾掩面,淡粉身姿轻轻擅了几下,哭得甚悲戚。
庄小语叹然一嗓,这音乐本来就偏悲,不曾想夏红尘的嗓音又这般空灵,天作之合一场后,但凡心里有些暗伤的,想是不悲都难。
不过她此番也只是随手捻来的一个现成的曲子,所有权著作权使用权皆不归她所有,借花献佛了一遭便引来这一室的哀伤,诚然古人的心态是十分脆弱的。
彼时龙座上轩辕景吟咏道:“默然相爱,寂静喜欢,当真好词。看来风王妃对风真是一往情深啊,实是让人羡慕不已。”
此一番称颂顿时引发大殿之中响起一阵雷鸣掌声。
庄小语傻愣了片刻,讷讷的望向轩辕风。
却见轩辕风定定的望着她,面色虽宁静,眼底却布了层深沉的黑,光色灼灼。
庄小语突觉太阳穴处隐隐作痛,微皱了眉头,诚然道:“大家莫要想偏了,这不过是一平凡的曲子罢了,绝不是什么红尘的心声。不过是曾经看了一则故事,一个男子爱上了一个叫做晴川的女子,起初不懂珍惜,白白蹉跎了两人的真情,直至幻化成伤,终一退一进之间彼此错过。见了那男子心中忽有所触,便捻来他的一首曲子唱来给大家听。确确与红尘的心理无关。”
轩辕彻暗暗松了口气,眉宇毕方舒展了许多。
轩辕宇眸光一亮,欣然问她,“四嫂,什么样的故事当真十分感人么?哪里看到的,明个我也看看。”
庄小语干干一笑,嘿然道:“是挺感人的一个故事,不过看过的时间太久,记不得哪里见过了。”
眼风不经意的扫过轩辕风,但见他眸色已转,神色乍然凛冽,庄小语平白打了个冷颤。
轩辕宇皱眉惋惜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日后若要想起来了,莫要忘记和我说。”
庄小语将头点了一点,急急称是。
这厢节目也出了,众人也惊了,是以轩辕景也挥了手,命庄小语退下。
不想又冒出一个里倒歪斜的醉汉来,一把拽住庄小语的流云广袖,整齐的袖口顿时褶皱了半面。
庄小语愣了一愣,穆然转首却还是林梦情那尖嘴猴腮的哥哥林子由,此番沾了些酒气满面怆然。
两人僵了些时候,但听林子由嘴里甚****的嘟囔道:“真真是花楼里的一个名妓,却是有几分勾魂的本事,却不知在床上是个什么样子的。风尘女子果然是风尘女子,华众取宠的功利自是没得说了,只是你这等低贱的身份怎么配长这样一张面容,简直就是侮辱我家梦情。”
说话间另一只手轻挑的去勾她的下巴。庄小语将头偏向一旁,陡然翻手吼了两句,“住口,一个轩辕王朝的臣子当众说出这等话,却不知连我一介风尘女子都不如,还有什么脸在这里和我叫嚣。”肺腑之中的怒火压了三压没压住,这些子破烂事是以没个完了了,轩辕风那厢还没折腾出头尾来,林梦情这一家子又复苏了。
未免忒欺负人了些。
稍一用力便将攥于他手中的宽袖抽了出来,此番用了力,林子由一个没设防当即十分不稳地晃了一晃。
林子由晃得似很是不死心,咸猪手意欲再揩一次油,被庄小语轻轻的挡了回去。
心下缕了一遭当真甚惊诧,此番天子眼下,大殿之上她堂堂一届风王妃当众遭了侮辱,竟没有站出来说半个不字的。
是轩辕王朝集体日风败下了?还是她这个风王妃在轩辕王朝根本没有半点人权地位可言?
公然寻了夏红尘这个名义上的丈夫轩辕风一回,正瞧见他凉凉地将她望着,面上平静,淡然无波,诚然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庄小语仰首一声怅然,怎么就忘了自己是怎么穿来的呢!真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遂转了头,再不看他。
却不知这一无视,委实另轩辕风的心坎动了一动。
轩辕宇此方心中燃了火,再不能风平浪静的坐着,陡然起身厉声道:“林子由,你在做什么?大殿之上岂能任你如此放肆。还不快下去。”
恍一听轩辕宇的话,庄小语的眼眶顺时冒出一方水泽,但觉袅袅的就要升上来,稍稍仰了回头颅便被生生侵吞了回去。
是以林子由如今早已喝得烂醉,神志已尽不清,纵使轩辕宇一番话说得再义正严词,他听不进耳里照样枉然。
只死皮赖脸的一门心思往庄小语的身上贴。
庄小语心中顿时甚为悲摧,记得初中时学鲁迅先生的文章,有一个场景至今仍锻造在她的头脑里,很是清析。侵略者侵略中国,残害中国人,很多中国同胞就只是一群麻木的围观者,当时看戏的心态也是半分少不得的。
那时语文老师最语重心长的一声评判便是“那些围观的同胞们其实比那些仇深似海的侵略者更可悲更麻木。”
现下轩辕景都带头麻木了,其他人将这出好戏看到兴致昂然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轩辕景的身份搁在这个时刻说来便很有些讲究的,不动则动。他此番不蔫声不蔫语的变相就是纵容,说是无声的鼓励却也不为过了。
庄小语就不懂了,轩辕景即然能从花楼中将夏红尘买回来便说明他多多少少是有几分爱心的,如今这般麻木又是怎么个念想呢?
且说轩辕王朝的大殿之上出现的这一幕,还当真是头一遭,怕是受害者除了是夏红尘之外,别人是万万不被允许的。
庄小语此番心知肚明,又着实不敢相信。
故极正经的敛了一脸冷色,扬声道:“此当大殿之上,天子脚下,这事当真就没人管了么?”若真是没人管,休怪她庄小语不客气了。最悲惨的结果大不了鱼死网破,却好过干干在这里遭人调戏要好得多。
轩辕景甚飘飘地扫了庄小语一眼,勉强一笑道:“子由行为确是有些不妥,不过你也要理解他,梦情自小便是家里的珍宝,离家数年,难保家中之人不会挂心异常。此番他喝了酒吐一下心中的不快也是可以理解的。你就莫要怪她,先下去吧。”
林梦情美眸淡然的扫了一眼大殿中央,面色十分平静,纤手端起手边的杯子浅浅饮了一撮。
轩辕彻白析的手指狠狠滑过扇面,刹时青筋爆起。噌噌噌的奔到大殿中央,甚凛冽地一把将庄小语置于身后。
面冲龙座道:“皇上,纵使林子由有千般万般理由,但当众羞辱红尘便是不对,您当为此事做主?”
轩辕风手上明显一滞。
轩辕景凝视了半晌,悠悠道:“臣弟此番是以何种立场说话?子由是不对,可他说的又哪句是假?”
轩辕彻当即面上一阵惨白。
再欲说些什么,被庄小语挥了挥手生生压断,与他两两相望了罢,毕方觉着这个彻王爷却还算有几分情义。遂嫣然一笑抚慰道:“轩辕彻,谢谢你,你先回去休息吧,此事我会处理。”这一笑明净万里,流光碎碎。
自轩辕景这个龟孙子说了这一番话,庄小语心里委实断了以前但为轩辕景可能是个正人君子的念想。
莫昭痕慵懒地抬起手揉揉额角,眉宇之中已颇多倦色。不动声色地抿了口淡酒,抬眸虚无地望了众人半晌,淡淡道:“轩辕王朝此番请我们来莫不是就是要我们看看你们轩辕王朝君臣怎么齐心当着众人之面羞辱一个王妃的?”如万里浮云,淡笑了一嗓,又接着不沉不急道:“我莫昭痕当真不认为这是一出好戏,也不认为有何看处。是以浪费了许多时间倒是真。诚然云盛国花凌少不来,真真是明智之举了。”
这一阵湍湍细流淌下来,由如山寺佛音,空旷娴静,淡人心魄。
庄小语心中微微一动,猛然抬头,正正对上他的眼睛,莫昭痕的眼睛当真十分漂亮,此时却布满了凌厉之色,不威而厉。
望了庄小语半面,又越过她直直与轩辕风的凌厉之色久久相撞。
大殿之上一片哗然……
是以关于莫昭痕的一些秉性,江湖上已广传以久。据说这个大兴国四王子莫昭痕,气泽静和,性情冷然,身着仙骨,甚不喜欢被人打饶,亦不喜欢打扰别人,这一怪脾时至今日竟也久久不曾破例。
今日却却……当真……当真忒反常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