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自由的定义
1.Toocutetobestraight
在小样的眼里,Thin是一个有天分而又不谙世故的年轻人;在蓝色眼単,他是一个天真而有些偏执的孩了;在小妖和夭夭的眼里,他是一个孤独而又太过聪明的怪人……这些跟小蝶心里那个阳光明朗的大男孩的形象脱了节,怎么也不能黏到一块。
到现在为止,小蝶发现的关于Thin的事实越多,对他的印象就越发模糊。她没想明白,为什么别人口中的Thin和她所认识的那个人如此不同,但这并没有让她继续感到伤心难过,相反却令她有几分兴奋。也许人家说的话没错,宁可自己的爱人消失,不再出现,也不希望他足一个乏味讨厌的人。
蓝色不太赞成小蝶这样的生活状态,她觉得小蝶过于把重心放在寻找Thin上面是个错误,坚持一段时间没什么,可既然巳经找了那么久,工作也为这个辞掉了,还是什么也没有,那就不能再这样持续下去,而应该好好安排自己的生活。
谁的一生没有挫折,没有经历过失败呢?何况这根本就谈不上是失败!跟Thin这样的男孩一起生活,原本就不是一个明智的抉择,那样会搞得自己非常辛苦。像小蝶这样柔弱的女孩子是不应该受累的,女人一累就容易衰老,身体是自己的,这个比什么都重要。
小蝶承认她说得有理,但她仍然不打算立即放弃。她也发现,自己之所以进行这种寻找,与其说是对Thin的感情使然,还不如说这是她的一个精神寄托。寻找本身带给她很多乐趣,使日子变得丰富,既然没有更有趣和吸引人的事物出现,又没有生存的压力迫在眉睫,又何必着急改变呢。
她的确是有些欲罢不能了,现在停止所有的行动,不但会给自己的心理造成真空,还会使以前的努力统统失去意义。这些辛苦不应该白白付出,总要有点收获才讲得过去。而这个收获并不一定是要把Thin找出来,让他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既然要直接找到Thin很困难,而且他本人然也不愿意被找到,那就只能从那些认识他的人入手了。于是她继续打听那些跟Thin有过某种联系或关系的人,想知道他过去的生活到底是如何度过的。
最后夭夭告诉了她一条线索,在他们都经常去的一个网,人气最旺的高校BBS——yttit上,Thin认识一个叫Voice的女孩。这个女孩在网很少跟Thin说话,聚会也从不出现。可Thin在没来上海前,就已经常上这个网,仿佛是Voicc介绍来的,所以他们应该很早就认识。
“而且我有一种直觉,他们关系不一般。”
“为什么有这样一种感觉?Voicc是怎样一个人?”“我没见过她,她在这个网上算有点小名气,也拢住个小圈子,但真跟她熟的人不多。她好像不大跟人亲近,网络上的朋友嘛,说得热络异常,在现实中却形同陌路是常见的。”
“她足你们圈内的吗?”
“不是,这点她跟Thin差不多,不是同志还老在同志圈混。”
“既然都在圈内混,怎么你就没有见过呢?”
“她基本就不参加版聚吧,平时说话也不跟人套近乎。我一开始还对她挺好奇,专门申请了个马甲给她写信试探,结果没探出什么虚实来,后来一忙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再后来简直就不联系了。”
“你怎么试探的,是不是很好玩?”
“很简单,这种事我也经常干,先申请个小ID,再找个站穿梭,这样对方不知道你是谁也查不到你的真实IP(地址)了。等于你在暗处,她在明处,如果对方不是BBS的老手,你就可以通过这种不对等的方式跟她交流。”
“啊,看来以后我得小心了,陌生人跟我说话都不能理。你跟她都聊了些什么?”小蝶好奇心起。
“失败呀!根本就没有聊起来,我假装很郁闷想和她说话。她先还安慰了我一下,但看得出没什么热情。我就问她,你怎么这么冷淡,难道都不想知道我是T是P吗?”
“什么是T啊P的?”
“Tomboy就是男孩了气的Lcs,一般喜欢留短头,外表看起来比较阳刚那种。就是女孩子气的了。我这么问她,想看她什么反应,因为那个时候我觉得她说话的口吻很T,结果她来了一句差点没把我气死。”
“她说没兴趣?”
“比这更糟糕,她说,我都不知道你足男人还足女人。其实那个时候我就怀疑她不是Lcs她对这些东西没兴趣而很多Lcs则热屮这个,成天价说个没完,要讨论什么大主义,让我挺厌烦的。”
“既然她对人冷淡,不爱理人怎么能在网上成为名人呢?不是说网上要混得开,必须大量灌水回帖,跟谁都套近乎嘛。”
“那就不清楚了,可能她混得早吧。Lesbian没开版几天就做上了版主,后来又跟站务那帮人也混熟了,好像还做过某区的区长,算是个屮层管理人员。”
“做管理人员就能变成名人吗?”
“不一定,这个说不准,好像有人什么都不做,照样是名人。”
“还是说说她跟Thin的事吧,为什么你认为他们很特别?”
“这个其实就是一种感觉,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证据。我记得Thin有一段时间经常在她的版面发帖,他们说的话,我常常看不太懂。”
“可以举个例子,为什么看不懂?是他们说的太深奥,还是太离谱了?”
“感觉他们之间有默契,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有次Thin说到,一到离开时,就特别失落和遗憾。而Voice接着说,她从来不对逝去的东西感到遗憾,如果这样,当初就会千方百计不让它发生……”
“对了,还有一次她夸奖Thin说他Toocutetobestraight。因为太可爱了,所以绝对不可能足异性恋。我觉得不是很熟的人一般不会开这种玩笑,因为不知道对方是否忌讳。”
小蝶扑哧笑了说:“有意思!这让我想到以前听人家说的一个笑话,为什么这年头好男人太难找?因为他们都有女朋友了。”
夭夭没笑,若有所思认真地说:“其实我们这样的人,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都不会长久吧,即使自己想长久也不能。我想他跟我们至少在这点上是一致的。”她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2.格格不入
后来小蝶终于见到了Voicc,那天是夭夭邀请她一起去参加版聚,约的地方在复曰1南区后门的松花江路上。那是一个破败的地方,需要从邯郸路的一条支路进人,所到之处荒凉而寂寞。由于它跟另一段的松花江路断开,所以知道的人不多,甚至很多出租车司机都找不到这里。
复旦位于海的杨浦区,以前是乡下,跟交大所在的繁华地带不能比,甚至赶不上处于同一区位的同济。它不够时尚交通也不便利。也许正因为这样,它才能享有“学在复曰1”这一美名。南区就足这样一个典型,它孤单沉默,让你觉得除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不该再做他想。
跟许多居民点一样,它的门照例世着修自行车和鞋子的师傅。隔一段时间才来的那个做蛋卷的中年男人也在’许多人正在排队等候,蛋卷要趁热吃才松脆可。天色已接近黄昏,各种各样的夜宵小摊都W了出来,里脊肉、鹌鹑蛋、鸡心串,还有那香得直往人鼻了一里钻的香爆鱿鱼卷。
小蝶在门站了好一会,等夭夭来叫她。她注意到身边那个做蛋饼的女人,奇怪她为什么在晚上出来,这个东西应该是当早点来供应的。这是一个中年女人,穿的衣服挺油腻,挽上去的发髻已经有些花白了。
秋季的风吹起来很有凉意,可她的额头还足渗出了汗。女人把面团住,使劫把它压扁在案上,动作麻利地磕了个鸡蛋扔进去,用一个木板熟练地一碾鸡蛋就不见了,再撒上葱花,葱香、蛋香、饼香就一起涌了出来。
她的身旁是两个显然还没有吃晚饭的女生她们仔细认真地观看这个过程,等待那即将到的美味食物。两个女孩都有着细腻光滑而饱满的脸庞,突兀的锁骨在肩膀前斜飞出两道旋涡,即使在毛衣掩盖下也显得那么清晰。
夭夭出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秋天一到天就黑得早,自然规律就是这样。她穿了件黑色的夹克,配了条暗灰格子的花裙了戴了长长的耳坠,亮闪摇曳,脚上蹬着皮质很好的长靴,显得刚屮带柔,有点像哈日哈韩的打扮。
海德格尔咖啡馆就在离南区后门不远的地方,它的周围非常世俗,毫无诗意。一个不怎么正宗的兰州拉面馆脏兮兮地立在附近由于价格便宜而高朋满座。让人不由得想起一个真理,人的生理需求永远比精神需求更重要,喝咖啡作为某种精神生活的象征绝无可能代替吃喝。
在小蝶有限的记忆屮,媒体曾介绍过这个地方,说它经常上演戏剧,是前卫艺术者的重要聚会地之一。可如今看上去,它跟普通的店面没什么区别,从物到人。虽然是周末,人依然稀稀拉拉,远谈不到热闹。咖啡卖得也不贵,令人困惑它怎么能撑住不倒。
几个看上去熟客模样的人在吧台附近窃窃私语,不知道在商量什么要事,眉目之间带了一丝隐忧。墙上挂着些诡异的抽象両’略带忧郁的蓝调音乐在屋子里蔓延,洒到每一个无人关注的角落有梯了藏头露尾地通到楼上。
小蝶和夭夭一进门,一个负责接待的男孩上来搭话,确定无误后领她们进去坐下。这时候,聚会的人才来了两成不到,正在等人的阶段。两人各要了杯柠檬水,店単提前泡好的,没有涩味,还加了一点点糖,喝起来正合心意。
两个人闲聊一会,一个全身穿黑的女子进来了。夭夭咬着她的耳朵说,这个就是Voicc。小蝶一看,也就是个普通的女孩,穿着抹黑的衬衣,蓝黑牛仔裤,还带着修饰的条纹,是小姑娘穿的那种,腿挺长,人得瘦削,脸倒是圆圆的。
她神态很拘谨,左右看了一眼,目不斜视地走过去。显然她并不熟悉这些人,那个小男孩恪守职责,领着给她一一介绍。她基本上什么话也不说,就笑着点个头,估计是不可能记住的。小蝶本来想跟她说话,可她坐了一下就走,说还约了人要谈事情。
有不少人都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也许Voicc就是其中之一。这种无法融入感使得她在这群喜欢热闹的孩子聚会屮显得格格不人。如果是跟别人一起来,像小蝶这样的还好一点,至少有一个固定可以说话的伙伴。可她没有,也许这才是她迅速离去的真正原因。
其实在夭夭去跟熟人应酬时,小蝶也感到了落寞。她想起在网上看到的Voicc发的帖了忘了是在什么情况下说出来的,那种感受仿佛现在也笼罩着她自己:
这么多年看着她们一个一个离开,其实我也有难过的时候。很多时候我没有地方说话,没有办法把它们说出来让我感到愤怒。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容易就皮倦,甚至厌倦艮人争辩。我不知道每天晚上你们在J艮自己说什么,现在我每天都说同一句话,重复了很多年。它开始逐渐失效,这句话就是,如果你还想活下去的话,就给我撑住了。
3.阴道独白
黄昏,天就要黑的时候,小蝶赶到了卞校。从大门进去往右走两三分钟,新的学生活动中心就渐渐凸现出轮廓。越往下走,校园青春的气息就越来越浓。无数年轻人背着双肩的、单肩的挎包,匆匆地沿着大道走过,选择他们该去的处所。
在几盏昏暗的路灯照射下,那些匆忙奔走的人像在水底一样流着汗,带着凝重的表情。偶尔有不熟识的人在抬头观看写着陌生的不同道路名称的路牌,透露出非本校的身份。只有不时从身边掠过的一对对拉着手、脸上带着干净笑容的男生女生,让人觉到一丝轻松。
风吹着两旁的树,不时有落叶飘下。草坪的花都谢了,天气慢慢转凉,空气里有初秋的味道。人和树上摇摇欲坠的叶了一样,没有方向地飘晃,校园里还保留着的蓝格老式宿舍楼窗口悬挂着的衣服在轻轻抖动。一叶落而知秋,这样的季节令人惆怅。
复曰在上海高校屮是以学风好而闻名的,在这里人这个东西必须化整为零,它就像一个冷冻库,无论是谁,到了这里都会被搁置起来,重新寻觅自己的定位。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努力,这个时候教室早已没有了空位。
从窗口看去,每个教室都足满员,无人的地方也都密密地放了书包、书和本了。那些在外面看似悠闲晃荡的人,一时三刻就得进去苦读。小蝶抬头看看天,月亮仅仅一个牙,明黄的颜色非常醒,为什么这个月亮从来就不足白色的呢?
“我们好像在池塘的水底,从一个月亮走向另一个月亮。”活动屮心楼下的广告牌上写了这样一句话,不知道有什么微言大义,估计没人能看懂。小蝶也顾不上细想,因为时间就快到了,她径直从外面的梯了绕上了楼。
今晚这里要上演一出校园戏剧,虽是凭票进入,其实并没有固定座位。小蝶来得晚了,她好容易拖到一张无人的凳子,在人缝中挤着坐下来。到处是闹哄哄的,人聚得太多,不断地冒热气,显得空气有些污浊。好在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多久,戏就开场了。
戏剧的名字叫《阴道独白》,某个女权主义者搞出来的,经常不定期在国内外各大高校巡演,颇为有名。每个地方演出的基本内容都一样,其他就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做相应调整,加加减减,或者穿插点跟现实相关的小花絮。
这一次的演员都是学生,虽然请了商业赞助,但整个活动看起来仍然不专业。资方代表(主持介绍好像说是个老总)跟火家一起坐着下面,除了位置好点,并没有其他特殊待遇。几个不知道什么媒体的记者在后面打了灯,胡拍一气,同时此起彼伏自带的相机也不示弱,场中时见银光一闪。
整个戏分为若干小节,从不同角度反映不同的主题。初潮、初夜、手淫、同性恋、一夜情、叫床、强暴等等,表达方式也各有不同,有个人感觉,也有理论剖析,可谓丰富多彩。不过它也有特色,重点始终是个体的内心独白。
戏屮的一幕:一个女人跪坐在舞台屮央,采用独白形式讲述关于她阴毛的故事。她的丈夫要求她剃除阴毛,因为这样能令他在做爱时更加兴奋。对此她先是迫不得已顺从了,后来又因为疼痛而拒绝于是丈夫便以此为借出去玩女人。
女人去找医生寻求治疗自己的心理问题,可女治疗师告诉她婚姻就是一种妥协,没有道理可讲,为了保住这个婚姻她必须取悦自己的丈夫。可女人坚持不愿意那么做,她感到剃掉阴毛使自己变得软弱无力,对一切都丧失了控制力,甚至禁不住要以婴儿般的声音说话。
在剧屮,她最后说道,阴毛的存在是有道理的,它就像花儿四周的叶子,房子四周的草地。因为要喜爱阴道,你就必须喜爱阴毛……她用各种优美的自然物象来比喻阴毛,而那些新颖独特的比喻让观众感到迷茫。
演出还算成功,尤其足当某个被请来客串的外国少女模拟做爱不断发出呻吟时,全场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让人怀疑观众也参加到了迷乱的行列屮。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有那个红衣女子,她容貌粗陋,却充满激情,用广东方言不断地慷慨陈词,尽管没人听懂她到底在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