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单身女孩的约会
1.到哪里吃饭是个问题
如今，昔H远东最大的赌博场所一跑马厅已变成了一个世外桃源，在市中心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更弥足珍贵。如果能见度不错从窗望出去，就可以看到空屮盘旋的鸽子，绕着天圆地方的博物馆下翻飞，像点点白花。色彩艳丽的带着长尾巴的大鸟也有，还有风吹来一直往上升的风筝。春天一到，这些东西都很常见，只有大型音乐灯光喷泉不轻易打开。
阓五足小蝶和波波约会的H子，她们差不多两三个星期见一次，吃个饭，有时候也逛街，像很多都市情侣一样。因为人民广场是个交通枢纽，去哪都方便，一般是波波过来找小蝶，她下班相对自由，没事可以提前走。现在看看时间要到了，小蝶什么都不想做，也没有事情可做，就坐那儿看报纸等着。
5点30分，电梯到了高峰时刻，必须把向上、向下两个按钮都按下。电梯里挤满的各色人互相客气地招呼，问点对方的近况。不少人都大包小袋拎着东西，那是在食堂买好的熟食。上班的好处很多，至少可以不用考虑吃饭问题。门一开，人如潮水般涌出，分两个出，很快作鸟兽散。
绕过市政府门口站得笔直等降国旗的士兵，小蝶匆匆赶到人民公园前的地铁三号，发现波波正捧了本英文书在背单词，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她自己也是个勤奋的女孩子，成绩优秀，从小就讨老师喜欢，但目前工作稳定，压力小，就没了动静。可波波还是折腾着到处考试，报了很多五花八门的辅导班，发疯一样地充电。
今天波波穿了件露肩的粉红色套装，浅灰色外套，非常职、化。小蝶又看了一眼，头发好像有点变化惊奇地问：“你把头发拉直了？”波波得意地点头说：“怎么样，还不错吧？”她那个头发实也就两个月前烫的，染成了微微酒红色。波波是做外贸的，老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据她说是希望显得成熟一些，不然老是一副新人样，谈业务时底气都不足。
小蝶没好意思告诉她，她脑袋有点人，不适合那种蓬松的头发，人又不高，整个一头重脚轻。波波最好还是现在这样，本色伶俐。小蝶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不单是看别人，自己收拾也一贯麻利。从中学时代起她开始留长发，但只到肩就好，因为太长淸理起来费事，有时候扎马尾也不方便。
她跟波波足大学同学，两个人都是那种眉0爽洁的女孩，第一次看见时就上了心，后来搬宿舍到一个屋，就顺理成章做了朋友。波波这时候也观察小蝶，每次见面是一个小小的比拼，里然结果往往不分胜负。小蝶今天穿着很朴素，因为天有点凉，她身了弱，感冒一直没有好就穿了薄薄的白色毛衣，高领，外面罩件黑色外套，棉布浅黄色裤子，下面配一双高帮的硬鞋，看起来更像个学生。
接下来照例是挑地方，波波要去来福士三楼的蕉叶餐厅，说是有歌舞表演，还有厨师出来拉客人跳舞。如果挑的位置好，就可以看到怎么做印度飞饼。小蝶去过这个地方，有些地方蛮有特色椅了上绑着仿真的棕树叶四同都拉了绿藤条。你点拉茶，侍者要亲自走到身边，把茶在两个杯子间远远扯来从西藏中路拐到南京西路，朝国际饭店的方向走去，可以看到‘‘塔可钟”的字样。适合跟两三朋友静坐。
扯去。可这地方太吵，一到晚上还得预约，此时去必定要站在门口等。
商议了半天，最后还是依了小蝶的意思，去吃墨西哥菜。两人往前拐到南京西路，朝国际饭店的方向走不多久，依稀看到“塔可钟墨西哥风情餐厅”的字样。时间还早，客人非常少，稀稀拉拉地坐了四分之一不到。灯光打得好，半明半暗暖色调，适合跟两三个朋友静坐说点心里话。她们对看了一眼，都觉得满意，于是很顺利地找了个靠窗的座位。
一人先要一份拿铁咖啡，然后打开菜单挑选食品。波波要的是“塔可至尊”(TacoThinupreme)，小姐介绍说，这是用墨西哥人视为国宝的主食多提亚面饼，卷上香喷喷的烤肉而成的。这种面饼很有韧性，咬起来舌头舒服，很有筋道。小蝶对吃本没多大兴致，也不听侍应生说些什么，随便点了一个。
这时候咖啡端上来小蝶跟往常一样，把所有的糖全倒进去。她对喝咖啡没有瘾，也不讨厌，只觉得味道有些涩，所以往往是把给的小糖袋——不管黄的白的，统统放进去。波波却正相反，她说倒了糖就失去咖啡的真味，像淸蒸的甲鱼里放了味精。最好的咖啡是自己磨出来的，完全没有杂质，当然这只能讲讲而已。
2.真的没有喜欢的人
很快地，窗外的人流涌堵起来，已经到了约会的时间。一个个子极高的女生几乎是贴着窗玻璃擦过，装扮精致，但神情落寞而倔强。她的身后跟若一个长头发男孩，背若一个大大的帆布包，不知道是否是她的男友，两个人都严肃地一言不发，波波一时望出了神。在上海的街头，这样的女孩了几乎随处可见，她们仿佛是一个谜，不知道何所来，何所终。
还有另一种上海女孩，简单务实透明的，比如波波，一直宣称自己是早婚主义者挑到合适的人立刻要嫁，目前正到处托人介绍。小蝶知道这个合适的人代表什么。她也曾经给波波做过红娘——本单位的同事，一个看去不错，可也说不多优秀的男孩。因为是名牌火学出来的硕士波波对他很感兴趣，向小蝶打听了无数关于他的细节，从家在哪里、父母的职问起，直到人家中学上什么学校。
波波说，从所屉何处可以人致推断出对方家道是否殷实，比如崇明出来的差不多是乡下人，而则代表了一个人从小培养起来的品位，一个人可以不上重点大学，却不能不进重点高中。还有最重要的，男孩了万万不可抽烟。等她都问得差不多，男孩的耐心也被抹掉了。最后小蝶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见面，对方很礼貌地拒绝了。
这个年头，要找个靠得住的人嫁了可真不容易。“我简直要绝望了。”波波说，“你现在怎么样了？”小蝶说：“就那样。”说的时候没有表情，但还带着笑。波波不依不饶地继续问：“以前那个，就是要出国那个，没有再联系过了？”小蝶点了点头。
她在说谎，她一直跟那个人有联系，里然不过是发发E一mail一两礼拜通次电话。重要的是，那个人本就跟她没什么关系。她一向只拣不要紧的事告诉波波。当别人告诉你隐私你不回报一点就好像不道德。
侍应生轻轻地蹭过来上了一道菜波波顾不得问下去，赶紧吃了起来。烤肉要趁热吃才好，香而软和。餐厅的顾客还是不多，很有点寥落的气象。上菜的速度真足不慢，小蝶只稍等了一下，凯沙地亚饼也就到了。咬了一口，牛奶芝士的柔软鲜爽让她美得打了个寒战，想起家的感觉。于是两个人沉默，开始专心充实肚子。
在学校的时候，她们常常是三个人一起吃饭，那另一个人则在不断变换屮，一般是个男孩。其屮有一个跟她们吃得最多，那足个喜欢小动物的男生。某个下午，他带一只被人遗弃的描来看她们。黄色带条纹的小猫咪，绝对没有品牌，但非常可爱，叫的声音很甜很媚人。她们去学生超市买来一袋牛奶，挤在一起用汤匙喂它。
日了过得真快，一晃就毕业了。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人，如今不知道都去了哪里。留上海的同学在仅有的几次聚会后，逐渐没了音信，仿佛一切烟消云散，逝去不留痕迹。小蝶上班以来，圈了越来越小，单位同事都比她火，拿她当孩子看，偶尔有个把年龄相当的，也不敢多说话，因为听不得旁人的玩笑。
一来二去的，她也开始相亲了，介绍过来的人都不错，某次甚至还是个处长，据说很有升迁的潜力。年纪也不大，才三十多，算是青年才俊了。小蝶逐渐意识到，像她这样二十出头，容貌中上，工作稳定，性情又温和的女孩，在火多数人眼里是很走俏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答案并没让她感到骄傲，反而莫名的失落。
小蝶虽比波波沉稳看上去仿佛有心计却不是一个挑剔的人，心也不高，但阴错阳差，就是一个合意的人都没发现。她也不着急，仍然足交往着，聊胜于无。看电影、逛街、吃饭、喝咖啡、泡吧，也曾相约着去图书馆看书、音乐厅看演出，然后渐渐减少电话和见面的次数，直到最终失去联系。
有些时候，她甚至不是跟对方本人交往，是对方的父母或者亲戚找过来要看她。那些人跟她见面后多半满意，最热心的一个老头，当即就露骨地表示，要想办法把她送到国外做儿媳。他的儿子在国外博士毕业，已经找到工作，年薪八万美元。她耐心地看完了照片，能看出那是个老实忠厚的男了，穿得也很体面，但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真的没有碰到喜欢的人呀？”波波突然盯着她问，看来她的肚了已经填饱一半了。
“已经很久了我没有喜欢谁，也不打算再喜欢谁就喜欢你一个，你放心吧。”
波波一笑，知道她故意捣乱。“我没有不放心。”然后认真起来，“我只是想告诉你，迟早你会遇到一个人，你对他好，他也对你好。那个时候你再想起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你会觉得很好笑、很无聊。重要的是要给自己机会，Doyouunderstand”
“我没有不开心，跟你说了多少遍。”不知道为什么，波波总以为她还沉浸在以前那几次失败的拍拖记忆中，实她真的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找男朋友？你这么优秀的女孩子，不可能找不到呀！”
“你不是一直也没找吗？”
“我？我每天都给自己很多机会的，只是你不知道。”“每天在网上聊天？那也能叫机会吗，网恋成功率是很低的。”
“No网上聊天只是消遣，我没有打算在上面找男朋友。你的理解太狭隘了，机会有很多种。”
‘比如？”
“比如我现在一有空就去游泳，也是一种机会，不但认识新人，还可以保持身材……”
3.她们的梦想
以前读书的时候小蝶很瘦，波波也是，锁骨明显露出来，看上去营养不良。就是这样，两个人还常常说要减肥，每次在超市看到减肥茶和香皂，就有买的冲动，好几次真的买了。一到夏季，她们就把西瓜当成晚饭，一人抱一半拿匙挖了吃。如今两人都胖了，脸蛋肉嘟嘟的。
小蝶现在生活很有规律，每天订着鲜奶，晚上、早上地喝，水果一直不断，零食基本断掉，也很少生病。小的时候，她肠胃娇贵，经常闹肚子，家里几乎不敢买荤腥。被宠爱过的孩了其实最懂得照顾自己，她们努力要把生活过得跟从前在家里一样。重新建立一个家，找一个疼爱自己的人是她们一生的梦想。小蝶其实也这么想，区别只在于她不像波波那样说出来。
每天早上固定到一个地方等班车，进了大厦基本不用出来。里面什么都有，邮局、银行、超市、食堂和医院，甚至可以洗澡、理发。工作老是没什么变化，因为自己的位置本不重要，少了相互倾乳，所以同事都还说她不错。没有事做的时候，小蝶喜欢开着QQ聊天，看点《女友》一类的杂志。这份工作最好的地方是不用出差，也基本没有应酬，不像波波那样，隔三差五的饭局，吃得都快没感觉了。
机关生活稳定而舒适，没有压力似缺乏变化。搞不太懂自己工作的意义是什么，但它肯定是有意义的就像那些文件表面上看都差不多，其实深有奥妙，不是个屮人是无法了解的。时间积累，耳濡染地知道些眉高眼低。很多人就这样，为了些小小的满足，平稳地度过了一生。
波波说得不错，其实人生本没有什么意义我们都生活在一个个小小的期望中：为了跟喜欢的人吃顿饭，过年回家给父母些许安慰，攒公休找个地方旅游，或者一个人逛街买心爱的东西那些距离目前最近“盼望”的Appointment或者Date，都是具体的一些人和事，足它们在支撑着我们活下去。
房了、车了、老公和孩了，到有的时候总归有，目前还需要耐心等待。仿佛某个人走进从没见过的大超市，发现无数细节不同而彼此接近的浩淼商品，眼睛开始缭乱起来，仔细一点总没有错。实真不应该伤心，生活简单，富有情致，衣食充足，尚有余钱可以间歇地小资一把。
可足这样的周末，两个单身的女孩坐到一起，落寞相对。偶尔谈些火学时代逝去的情事，听着伤感的歌曲，不说话。一些煽情的词语就那样渐渐沁进心底：“应该挨着你，紧紧握你的手；应该抱着你，从此不让你走；应该轻轻吻你，不让你说错；应该紧紧守住，给你的承诺……应该……应该……”然而，没有。
吃过饭再走回来时，夜已经深了，地铁口到处游走的小畈早就不知去向。两排孤零零的路灯直直地挺立在那里，像是满怀伤心事的孩子在暗自赌气。稀疏的人群匆匆穿行，气氛冷得有点吓人。每个人都不间歇地看着腕的时间，间或接着电话絮语仿佛有一个约会要去奔赴……这个城市就是一个巨火的容器，有太多的人和心情消融在这里，一眨眼就不见了。
黑暗的地底世界，从人口楼梯望下，可以看见里面灯光明亮，却仅仅是一个美丽的幻影，不够让人感到温暖。末班地铁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隐隐呼啸而来，带起一片风声，两个女孩子礼貌地说了“Byebye”，拥抱一下，然后分头离开了。
每个人的心屮，都有一座地下铁。一进到地下，就紧张得不知所措，而四处游荡的心情则缺乏的地。几米的《地下铁》日益流行它诠释着地下铁的故事：一个失明的小女孩，在生日来临的当天，鼓起勇气决定一个人在城市探险。她战战兢兢地搭乘着地下铁，从一个陌生的小站出发，前往另一个陌牛小站：“十五岁生日的秋天早晨，窗外下着毛毛细雨，我喂好我的猫。我走下‘地下铁’……我小心翼翼地走进这无风无雨、不断向下探去的深邃地道，听到自己孤单的脚步声，回荡在寂寥的空气串1。”就这样，她靠回忆来拼凑、感觉、摸索着被黑暗笼罩的世界，去寻找心屮隐约闪烁的光亮。
对于一个健全的孩了来说，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被剥夺了想像的能力，必须以自己的眼睛去面对这一切。他将逐渐明白，那些光亮代表什么。不是希望，不是未来的方向。尽管如此，光亮也是不可或缺的吧。很多人都说，喜欢地铁穿梭隧道的感觉，让人想起哆啦A梦的时光机。
坐在角落，
人群与我擦身而过，
不断地靠站，
不断地启程。
后来我看着人们勿忙地上下车，
再后来我学会观察每一个人，
再再后来我发现我也只是一名乘客。
（第二节）陆家嘴的邂逅
1.一个人的假日
从陆家嘴二号地铁口出来，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抱着吉他吟唱的歌手（要饭的人很多，可称得上卖艺的就少了，所以格外让人记得住），小蝶一时间有些恍惚还以为是走错了路直至看到那些围绕在85路车站卖羊肉串的鬈发新疆人，才松了一口气。
浦东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是高度，这里有着亚洲第一、世界第三的高塔。一仰头，必定看到那座现代标志建筑——东方明珠，十一个大小不一、高低错落的圆球缠绕其中，从空屮一直坠落到如茵的绿草地，仿佛一根巨大的冰糖葫芦。塔上最大的两个中心球宛如两颗红宝石，晶莹夺0，那是所谓的“火珠小珠落玉盘”，到入夜时华灯齐放，光华熠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