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肖雅雯像往常一样,追着看完一集香港TVB的热播剧,正准备关掉电脑睡觉时,眼睛却定格在了新浪微博的页面上,就在半小时前,叶茜发布了一条简短的微博,爆出了郑光明前往罗凤山看守所看望潘鹏飞的事实。她的双手僵在了键盘上空,脑子快速地运转着。为什么叶茜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到底是谁泄露的?知情人除了自己和郑光明,还有他的妻子邹静芳,他们夫妻俩的关系一直都比较紧张,但是郑光明毕竟是她的丈夫,于情于理,她都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在背后捅他一刀!对了,今天早上站在邹静芳身后的女人是谁,她也应该是知情者之一,难道是她走漏了风声?如果是她,目的是什么?
在真相未明之前,一切疑问都有可能成为揭开真相的线索。
一连串的问号困扰着她,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叶茜调查郑光明的动机绝不是她所鼓吹的告知公众真相、还原事实那么单纯。这里面一定隐藏着利益关系,而且,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并不是单兵作战,身后应该还有几个人,甚至一个团队在操控局面。如果真是这样,这些人会是谁?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肖雅雯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头皮一阵阵发麻,全身被一股莫名的阴森感笼罩着。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十一点一刻,要不要给郑光明打个电话?这个时候打合适吗?要是邹静芳在他身边会不会引起误会?肖雅雯有些犹豫,脑海中跃出今天早上在公司走廊的尴尬场面。思量再三,她还是觉得明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再通知他比较妥当。
关了电脑,肖雅雯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发担心郑光明的处境。她仿佛看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张牙舞爪地扑向他,慢慢地逼近,等待着一口吞噬他的机会。从小到大,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担心过一个人,难道真的对郑光明有了感情,动了心?或者这种担心只是源于对他的尊敬和崇拜,又或者是潜意识中对父爱的一种需求,自己自小丧父,是妈妈含辛茹苦一手带大的,生活中也就缺少了一份厚重的父爱。可是……可是不管是因为什么,自己对郑光明是有感情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她边想着边盯着手机版的新浪微博页面睡着了,女人的直觉再次告诉她,也许在三更半夜的某个时刻叶茜还会在微博上继续爆料,这是她惯有的伎俩。
果不其然,一大早,肖雅雯朦胧的意识被叶茜凌晨四点发的微博刺醒了。这次,她运用长微博的功能详细地描述了郑光明当初捐赠罗凤山看守所的“内幕”,并“巧妙”地把这一所谓的内幕和他看望潘鹏飞的事实挂上了钩,指出潘鹏飞之所以会关押在罗凤山看守所,而不是其他的看守所,是郑光明暗中打通了关系,目的就是保全潘的“安全”,并等待机会把他捞出来,这就说明了潘郑二人的确有着某种利益上的纠葛,郑光明保潘鹏飞实则是为了保全自己。
郑光明当初捐助看守所的事情,自己多少还是知情的。之所以捐,更多的是被动而不是主动。而且,郑光明一向不太喜欢和官场上的人打交道,即便是有来往,也只是出于工作上的需要而已。再说了,潘鹏飞和他不但没有利益上的往来,更谈不上什么交情,大可不必如此处心积虑地去保他。这在逻辑上是完全说不通的。
叶茜无非是借题发挥,把看似完全不挨边的事情,用她的方式“巧妙”地组合在一起赚取噱头罢了。
这样想着,肖雅雯猛地从床上跳起,匆忙地套上工作服,草草地洗漱了一把,顾不得吃早饭,小跑到小区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便往公司奔去。
她气喘吁吁地到了郑光明的办公室门口,门是虚掩着的,她来不及敲,便闯了进去。
郑光明的表情看上去如同窗外的天空,布满阴霾。肖雅雯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刚才的唐突冒犯了他,刚准备解释,郑光明挥了挥手,示意她坐下,说:“雅雯,叶茜昨晚发的两条微博你都看到了吧。”
他的话听起来不像是询问,而是一种陈述式的肯定。她走近一看,发现他的眼袋很深,眼睛布满着血丝,想必他昨晚就看到了这两条微博,彻夜未眠。
她由衷地感到一阵心疼,点了点头,说:“是的,所以刚才……”
郑光明并不在意她刚才的唐突,在潜意识里,他早就把肖雅雯当作了自己人。他打断了她不必要的解释,直截了当地问:“雅雯,昨天出门的时候,你也在场,你认为是谁走漏了消息,泄的密?”
“啊?!”肖雅雯惊了一下,犹豫着是不是该说出自己的想法,毕竟涉及邹静芳,那是他的家事,况且邹静芳的心中对自己早生芥蒂,这样做,彼此的关系会不会愈加的剑拔弩张?但一想到郑光明的被动处境,她还是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她越往下说,郑光明的眉头越是紧皱,手中的烟一根接着一根,直到说完,他才点了点头。肖雅雯这才松了口气,显然,他的想法在很大程度上与自己不谋而合。
不过她还有一个疑问,昨天早上站在邹静芳身后的那个有些面熟的时尚女郎到底是谁。
“什么?她就是郭丽丽!”得知她的真实身份后,肖雅雯未免有些惊讶。原来她就是叱咤东州交际场的风云人物,第一名媛郭丽丽。
肖雅雯这才想起曾经关注过郭丽丽的新浪微博,后来发现她只会在微博上大张旗鼓晒各式各样的奢侈品,没有任何的营养价值,没几天,便取消了对她的关注。据说这个郭丽丽在东州城背景很深,后台很硬。而且前几天听郑光明说,郭丽丽居然成为了东州最大的慈善机构之一,德基会的商业总经理。这也太荒唐了,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将慈善和商业利益挂钩。
“雅雯,你的想法和看法基本与我一致。当然,关于谁是泄密者,我不会有感性上的偏袒。”说着郑光明的嘴唇明显颤动了一下,又问,“如果让你做理性的判断,谁的嫌疑更大?谁更有动机。”
“郑总,邹总毕竟是您的……我想她不会……”
“未必!有时候在背后捅你一刀的人往往都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郑光明抿了抿嘴,继续说,“当然,现在看来郭丽丽以及她所在的利益集团的嫌疑更大。不过,我觉得等会儿还是有必要找邹总去谈谈。”
郑光明可悲地发现,自己对肖雅雯的信任居然胜过妻子邹静芳。而且,他有种预感,隔在彼此之间的那一层窗户纸迟早有一天会捅破。始作俑者不是自己,也不是肖雅雯,而是妻子邹静芳一如既往的无理取闹和咄咄逼人。
“郑总,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肖雅雯试探着说。
郑光明点了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我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管事实真相如何,您都非常被动。那么,适当的危机公关就显得非常的重要。您看……”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下周末,东州大学商学院会开展一个有关慈善的论坛,院长赵曙光亲自邀请我去参加并做重要讲话。届时,到场的都是东州的一些知名企业家、慈善家和专业学者,当然还有无孔不入的媒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肖雅雯会意地笑了笑。
“到时候你跟我一起过去。好了,你先去忙吧。”
肖雅雯停顿了片刻,才点了点头。虽然每次自己跟随郑光明出去都是因为工作,可是公司里的很多人,至少邹静芳和邹文虎姐弟俩不这么看。当某些人已经为你贴上了某种标签,久而久之,你就会陷入有理说不清的境地,百口难辩。
不过,扪心自问,自己是打心眼里愿意单独跟随着郑光明工作的,甚至是生活!
邹静芳的办公室和郑光明的办公室同在东城集团的八楼,这里也是集团的权力中心,只有副总以上级别的人物才有资格进出。不过,有意思的是,一个在东边的角落,一个在西边的角落。平时,除非有工作上的需要,夫妻俩很少串门。这些年随着夫妻之间关系的剑拔弩张,两人一见面就冷眼相对,一开口就充斥着火药味,索性连面都不见了,要么让各自的助理去传达信息,要么干脆一个电话,谈一下自己对某项决议的看法,还没等对方发话,就把电话挂了。
这样也好,图个清静!
如果不是因为儿子郑慈扬的存在,也许两个人的婚姻,早就画上了句号。但正因为儿子的存在,两个人都背上了沉重的负担,不敢轻易去舍弃那份仅限于法律上的婚姻关系。
换位思考,其实,对于弃之不舍食之无味的婚姻,妻子邹静芳也应该有同感,或者作为女人,她的感受更多、压力更大。你别看她平时一副颐指气使的女强人姿态,那只是刻意的伪装,掩盖自己内心的那份不堪一击的脆弱。
郑光明边暗自叹着气边迈着沉重的脚步往西边的角落走去,到了邹静芳的办公室门口,犹豫了良久,才敲了敲门。
进门才发现小舅子邹文虎也在,邹文虎见到他如同老鼠见到猫一样,忙起身毕恭毕敬地叫了声姐夫,然后和邹静芳打了个招呼,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怎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郑总居然有空来我这边坐坐。”邹静芳稍稍抬头冷哼了一声,说完又自顾自地低头看着资料。
“静芳,我们能不能每次见面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的火药味,好好坐下来谈谈。”他尽量地克制着情绪。
“火药味,我有,难道你没有吗?”邹静芳放下手头的工作,反问道:“好好谈一谈,谈工作还是谈生活。谈工作咱们有分歧,你的事业是慈善,而我的事业是集团的利益,能谈出什么结果?谈生活,我们也有分歧!”
“你这个人就是主观意识太强,看问题能不能稍微客观一些!”邹静芳的话如同一根根尖刺,激起了郑光明的无名之火。
“郑总,你看看,到底是你有火药味呢,还是我有?!”
“好啦,咱们不谈这些,言归正传。”
“既然郑总要言归正传,那我就洗耳恭听。当然,有什么命令和指示尽管下达,毕竟您才是集团的董事长。”
郑光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然后点上一支烟,猛吸了几口,才说:“想必叶茜昨晚在微博上爆出我前往罗凤山看守所探望潘鹏飞的消息你也应该知道了……”
“怎么,你不会怀疑消息是我走漏的吧!看来你这次是专程来兴师问罪的吧!”
“我别无他意,只是询问而已,更谈不上什么兴师问罪。况且,在真相没有搞清楚之前,每个知情者都有嫌疑!”郑光明没有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
“既然每个人都有嫌疑,当时肖雅雯也在场,你为什么不去怀疑她?别忘了,我邹静芳才是你的妻子,她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助理而已。”
“我了解雅雯,不可能是她。”
“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难道你不了解我吗?你觉得可能会是我吗?”邹静芳不悦地叫嚣着,接着拿鼻子说,“对了,昨天我把情况也告诉了文虎,现在他也是知情者之一。你可别忘了他一直在追求肖雅雯,会不会因此得罪了某些人而去泄密呢?难道你非要把矛头指向我们姐弟俩吗?”
邹静芳愤怒之余,巧妙地带上了弟弟邹文虎。其实是在暗示郑光明,谁都可以对肖雅雯有感情,成为邹文虎的竞争者,唯独你郑光明万万不行,邹文虎可是你的小舅子。
“我说过,在真相未明之前,谁都有嫌疑,包括我自己。当然,你可以把它理解成这是我郑光明闲着没事干,自导自演的一出戏。”郑光明气不打一处来,沉默片刻,语气稍稍缓和地问:“我的意思是说,当时郭丽丽也在场,有没有可能是她走漏了消息?”
“丽丽?!按照郑总你的逻辑,她当然也有嫌疑,不过你得亲自去问她,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邹静芳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早就想到了,泄密者极有可能是郭丽丽。自己没做过,肖雅雯也的确不可能,郑光明自导自演这出戏就更是无稽之谈,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起初,自己也怀疑过弟弟邹文虎,他一直对姐夫郑光明有成见,甚至有一种畏惧感,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当然更多的原因是替自己这个姐姐抱不平,说到底,是为了肖雅雯。因此,今天一大早,她特意把邹文虎叫到了办公室,经过一番逼问,可以排除他的嫌疑。邹静芳深信,在自己面前他不会更不敢说谎。那么,唯一的嫌疑就是郭丽丽,而且她有动机。自从丈夫郑光明推出了所谓的暴力慈善之后,东州的一些企业家和社会名流纷纷响应,间接地减少了她口袋中的现金流。这里面的利害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理得顺的。
利益,尤其是金钱利益,才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背后捅刀子的根本原因。
不过还有一个疑点,郭丽丽到底是借着叶茜咬住丈夫不放的势头故意把消息泄露给她,还是她们之间本来就有着某一层的关系,这才是最关键的谜题。
还有,一年来,郭丽丽有意和自己走得这么近,到底是出于纯粹的建立在商业合作上的朋友之情,还是另有所图,值得深究!
在这一点,夫妻俩的想法和推断可谓是不谋而合!
在郭丽丽和郑光明之间做选择,孰轻孰重,很明显。于情于理自己都会站在丈夫这一边,尽管自己一向反对他推崇的慈善事业,甚至希望他在慈善事业中摔个大跟头,幡然悔悟。但摔跟头并不等于旁观某些人出于利益关系在他背后捅刀子,使幺蛾子,这是两码事。
女人嘛,越是嘴硬,越是心软。你郑光明怎么连这么一点女人的心思都不懂呢,想必你的魂早就被肖雅雯那个小狐狸精勾走了。
一想到郑光明和肖雅雯整天成双成对地出入,和小狐狸精呆在一起的时间比自己这个妻子还要多。邹静芳刚刚恢复的理智又熄灭了,感性和冲动占了上风。
“不管这件事到底和郭丽丽有没有关系,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郭丽丽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小心她在背后给你下套,你还感激流涕地往里面钻。”郑光明的话实则是关心,听起来却生硬。说完,他就转身离去。
“谢谢郑总的提醒,你也要多加小心。”邹静芳一口一个郑总,把夫妻俩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不过,今晚我和丽丽约好了要一起去逛街,令你失望了。”
郑光明脚步略作停顿,又转身问:“既然到了这个份上,另外一件事情我想问问你,希望你能够如实说。”
“您说。”邹静芳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想必叶茜在三合县所谓的调查结果你也应该看到了。”他顿了顿,问道:“文虎在那边到底手脚干不干净,是不真的像她爆料的那样?”
“郑总,我提醒你,文虎再不济也是你的小舅子,你难道宁可选择相信攻击你的人而不愿意相信身边的亲人吗?”
“我只想你告诉我答案,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那你得去问他。”
郑光明觉得没必要再逼问下去,随即,摔门而出。其实,他真正担心的不是小舅子邹文虎,而是妻子邹静芳是不是也深陷泥潭,在里面有着某种利益关系。毕竟邹文虎对她这个姐姐一向是言听计从。如果她真的利用养老院和农贸市场两个大项目横征暴敛,那后果就不堪设想。某些躲在幕后的人就可以借此一口咬定郑光明这个丈夫兼项目捐赠人就是最大的主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