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感情牌失效，那就该随机应变，换一张牌。先把这件事答应下来，稳住叶茜，紧接着就是拖，许多时候，拖，才是杀人不见血的武器。不过拖讲究的是持久战，显然，这是闪电战，必须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给叶茜一个合情合理的答复。一旦拖不起，再用最后一招，夏志文阴险地笑了笑，心想，只要稿子到了我的手上，完全可以去大幅度地改动，保留该保留的，删除该删除的。至于叶茜追究起来，就把责任推给相关的审核部门。
稳住叶茜之后，夏志文便出了门，事关重大，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必须请示郭丽丽和黄茂森，让他们去拍板。更何况，郑光明在南州的势力绝不亚于东州，要想真正地击中他的要害，一个小小的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贺亮还是远远不够的。
下午三点，郑光明正准备出门，去趟东州市副市长黄程功的办公室。一个小时前，他接到了一个噩耗，东州市水务集团一位负责人来电，称水务集团想收回租给他用作灾难预防中心开发的那块地。理由是水务集团准备在这块地上盖新的办公大楼，而且项目已经上报市政府和省发改委。至于违约的那一部分钱会按照合同支付给郑光明。双方签的是十年的租期合同，现在不到三年的时间，就要收回这块地，这也太荒唐了吧！违约金倒是其次的，一旦地被收回，完工过半的灾难预防中心怎么办？这可是凝聚了自己多年心血的慈善大项目，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它轰然倒塌吗？当初，自己可是拍着胸脯在一次电视采访中承诺过，四年之内，完成这项创举！
该说的话都说了，该诉的苦也诉了，可是那位负责人依然无动于衷。他只咬住一点，这是集团行为。万般无奈之下，郑光明只好求到了当初的牵线人，副市长黄程功的头上。
郑光明的奥迪A8刚拐上市府路，正琢磨着等会儿见了黄程功该如何开口，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
“小曦，怎么啦？”
“大哥，你没事吧，怎么声音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没事，只是这两天喉咙有些不舒服。”他刻意隐瞒道，转而说：“小曦，有什么事快说，我现在正在出去办事的路上。”
“大哥，叶茜来过分公司。”
郑光明的心本就乱成一团麻，没想到这个可恶的叶茜又出来搅和，他看了看不远处的市政府大楼，愤懑地说：“小曦，这样吧，现在时间不多，我晚上再给你电话。”
郑曦没多问，“嗯”了一声，便挂了电话。然后拿着办公桌上叶茜填写的资料表，冷冷地笑了笑。上午十点，她接到了南州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贺亮的电话，称下午会带个重要的客户来见她，说是谈谈融资的事情。郑曦没有细问，应承了下来。瑞丰小额贷款公司成立至今差不多也有两年半的时间了，规模也由当初的五个人壮大了几十号人。总资产更是上了好几个台阶，不说多的，一下子拿出几千万的资产，绝不是问题。这些都是郑曦单枪匹马带着她的团队闯出来的，当然，背后离不开哥哥郑光明在南州得天独厚的人脉资源的支持。因此，郑曦还坐上了南州市女企业家协会副会长这把交椅，名声显赫。作为一名生意人，平时难免要和官场上的人打交道，而作为南州官场上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贺亮，自然是许多人讨好和拉拢的重要对象。下午两点，贺亮带着一位颇有气质的少妇来到了她的办公室，郑曦一眼便认出了她就是叶茜。不过，既然他们要演戏，自然要奉陪到底。要是一开始就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既搞僵了自己和贺亮的关系，又不能探明他们的来意，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叶茜不仅要演戏，连角色都变了。不再是专栏作家，而是一位来自广东的女企业家，还特意装出了一副港台腔。至于来的目的，贺亮在电话里就暗示过自己，融资，说白了，就是借钱，而且一开口就是1000万。为了把戏演得逼真，她还留下了自己的相关资料。
其实，稍微懂得民间借贷的人都知道，许多时候这些资料只是形式，如同废纸，民间借贷讲究的是口碑，是信誉，而不是实实在在的抵押物。除此之外，还有面子，叶茜是贺亮介绍过的人，如果你不借钱给她，就等于不给贺亮面子。不给贺亮面子，带来的损失很有可能比1000万还要惨重，郑曦深谙此道！不过，看得出来，叶茜并不是来借钱的，而是来寻找攻击哥哥郑光明的线索的，对此，郑曦也早有防备，小额贷款公司唯一可以做的文章，在于利息，只要你的利息在一定的区间内，那就是合法的。反之，一旦出了轨，就是非法操纵金融市场！
既然如此，那就将计就计，留下这张资料表作为“罪证”，将来也许能够派上用场。
郑光明到了市政府大楼，不巧，黄程功正在开会。他只好在门口干站着，人家是领导，没事要等，有事更要等。经商这么多年，和官场上的人时有来往，郑光明早已习以为常。并且还总结出了一个规律，领导让你等，一般分三种情况，一种是他真的有事。第二种是有意让你等，磨磨你的性子的同时也耍耍他的官威，以显示出他高你一等。第三种是白等，把你晾一边，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之所以会有不同，取决于你和领导紧密联系的程度以及自身的身份地位，每一种情况都是一步大台阶，需要奋斗许多年才能跨上，有些人即便是奋斗一辈子也只能停留在最后一种情况。郑光明记得，创业之初，基本上是白等。就在几年前也只是第二种情况。直到自己成为了大慈善家，再加上东城集团蒸蒸日上的规模，才享受到了第一种情况的待遇。
过了半个多小时，黄程功总算是出现了，见到郑光明，他笑着迎上前，带着歉意说：“郑总，实在是抱歉，刚才临时有个紧急会议，耽搁了。”
“黄市长，我也是刚到。”郑光明巧妙地回应道。
“这么巧，不然让你这个大慈善家等我，传出去别人可是会说我这个父母官失职的。”
郑光明发现黄程功的气色不错，心里也就踏实了许多。毕竟领导干部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都说求领导办事看的是天时地利人和，人和看的不仅是你和领导交情的深浅，许多时候还要看领导当时的心情。心情好了，大事也就变成了小事。心情不好，小事都办不了。的确，这未免有些主观，不过，既然有客观，主观的存在也就变得合情合理。任何事，都不能以偏概全，要具体地看，全方位地观察，理性地判断。因此，察言观色就成为了一门颇有门道的艺术。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办公室，黄程功亲自为郑光明泡上一杯大红袍，笑着问：“郑总，最近怎么样？”
“最近怎么样”是官场上的惯用开场白，表面上看是客套，实际上是领导在拐着弯询问你的来意。
“一切都挺好的，只是最近遇到了一些小麻烦，想请黄市长出面说说话，帮帮忙！”
“小麻烦，什么麻烦？”
郑光明理清思路，把事情的原委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在领导面前就该如此，绝不能多说话，尤其是废话，要学会抓住重点，一针见血。其实，这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一个道理。
“郑总，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情啊。”黄程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不瞒你说，上个星期市发改委那边已经把水务集团的详细项目计划上报到了我这里，因为这一块工作一直由我分管。与此同时，考虑到这是个大项目，也上报了省发改委。经过市政府和省发改委的反复研究讨论，基本上已经批准了这个项目的实施。郑总，实在是抱歉，当时都怪我一时疏忽，没有考虑到这个层面的冲突。”
郑光明身体微微前倾，作倾听状。在领导面前倾听是一门行为艺术，为此，郑光明总结出了倾听的五大必备要素：1.专注的神态；2.避免与对方距离过远；3.让谈话按对方的意愿展开；4.适时恰当地提问；5.聊天——不做沉默的智者。
“黄市长，您这也是为了整个东州的大局着想，可以理解。”奉承归奉承，但问题始终还是要解决的，郑光明纠结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黄市长，您看能不能有什么样的办法避免这个冲突，或者是把冲突导致的损失降低到最少？”
虽说这是个烫手的山芋，但也只能扔给黄程功，毕竟最终的拍板权在他手上。来之前，郑光明就琢磨过，归根到底，这对于黄程功是个鱼和熊掌的两难选择，灾难预防中心是鱼，水务集团是熊掌，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只能舍其一。不过，他既然主动提及，也没有躲躲闪闪的意思。想必，他的心中已经有了解决之道。
“郑总，这样吧，我尽量帮你去做说客，看水务集团那边能不能找到其他的合适的地址，或者是其他的解决方法。不过，这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灾难预防中心必须要先停工。不然的话，别人会说我这个做副市长的偏袒你，处事不公。你看这样行不行！”
灾难预防中心一旦停下来，抛开已经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不说，如果陷入了僵局，耗上个一年半载的怎么办。到时候可就不是钱的问题。不过，为今之计，只能如此。
“黄市长，那就太谢谢您了，不过……”
黄程功猜透了他的心思，说：“郑总，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尽快给你一个答复。”
接着，两个人又不咸不淡地就慈善问题做了一番交流，郑光明看时间差不多，准备起身离开，他还未到门口。黄程功突然问道：“郑总，据说你有一个大学同班同学在北京，而且在实权部门担任着要职？”
“大学同学？”郑光明愣了一下，郑光明一时吃不透他话里面的意思，便模棱两可地回答道，“黄市长，我有好几个大学同窗都在北京，而且平时也很少联系，不知道您指的是哪一位？”
“没事，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说着黄程功淡淡地笑了笑，依然看不出丝毫端倪。
出了办公室的们，郑光明心想，自己在北京的大学同学应该有五六个吧，不过不是干医学院的出身老本行医生就是生意人，唯一一个进入官场的就是自己的初恋情人，现在在中组部担任中层干部的李晓琪。难道黄程功指的这个人就是李晓琪？自己和她都已经有快二十年没联系了，黄程功怎么会知道这层关系，又怎么会突然提起？郑光明在脑海中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