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光明不由得一惊,这实在是太巧合了。没想到,于斌和叶茜竟盯上了同一条线。请于斌来东州,原本只是想借用他的身份和影响力,间接地帮自己澄清一些事实,没想到却是一箭双雕。想着,他的心中暗喜。自从和德基会划清界限后,虽说是各走各的道,互不干扰。实际上,却是成为了死对头。在东州,自己推崇的慈善方式的影响力大大地超过了诸如德基会之类的慈善机构。在众多的慈善机构中,德基会又是领头羊。因此,被黄茂森等人视为眼中钉,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里面,归根到底,是钱的问题。一方面,“暴力慈善”的拥护者越来越多;另一方面,德基会等慈善机构的公信力和声誉每况愈下。但凡有灾难,许多企业家和个人,宁可亲自跑一趟灾区,去捐款或者当志愿者,也不愿意和慈善机构合作。天平失去了平衡,这就导致了一个局面,慈善机构收到的善款大幅度跳水。就拿德基会来说,去年,只有可怜的几个亿。跟前年相比,足足减少了50%左右。你抢了人家的饭碗,人家能不恨你嘛!
善款少了,就意味着僧多粥少,黄茂森等人的裤腰带一紧,就会错失许多空手套白狼的良机。
“关于德基会的‘诈捐门’事件,叶茜前几天就在微博上提到了这件事,看来这里面的确有猫腻。”肖雅雯插话道。
“原来如此。”于斌眉头紧皱,又说,“前几天,我一直在南州的偏远山区,手机一直没信号,下午也是匆匆忙忙赶到火车站,忘了关注她的微博了。”
郑光明又松了口气,原来于斌几天的时间没有和肖雅雯联系,不是别的,而是迫于环境因素。
“不仅如此,叶茜还在微博上爆料,称东城集团在南州的分公司参与了民间借贷。对此,我也已经做出了回应,民间借贷一事的确存在,不过我们在南州的这家名为瑞丰的小额贷款公司是在合法的轨道之内,与谋取高额利息差的高利贷完全是两码事!”想必于斌很快就会搜索叶茜发的那条长微博,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告知实情,过于藏着掖着反而会遭来他的质疑。马后炮和马前炮可完全是两码事,何况这么复杂的一盘大棋局,稍微走错一步,都有可能影响到最终的胜负!
“这未免也太蹊跷了,相隔短短的几天时间,对于同一件事,我和她调查到的居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结果。”于斌边快速浏览着叶茜发的那条长微博边继续说道,“看来,有必要找个时机去会会这个同行!”
“现在就算你想见她,也未必能见得到。据说她从南州回到东州后,便人间蒸发了!”
“人间蒸发?!”于斌惊疑地问。
“对了,关于叶茜的行踪,我倒是有线索。”郑光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有意撒了个谎,“叶茜是《视觉》周刊的首席专栏作家,而《视觉》周刊的创办人夏志文又是我EMBA的同班同学。昨天我和夏志文见了一面,无意之中提到了叶茜这个人,据说她最近一段时间在老家龙游镇休假。”
“龙游镇!”肖雅雯和于斌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对于龙游镇,二人并不陌生。大一刚军训完,正逢国庆长假,作为班里面的班长和文艺部长,两个人带着全班36名同学去了趟龙游镇,算是秋游。就在那时,于斌对肖雅雯产生了好感。一个月后,正当他准备对肖雅雯展开进攻时,她却已经和班上的一个来自上海的男生确立了恋爱关系。每个女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或多或少都会有追星梦,肖雅雯也不例外。不过,和其他女生不同,她追的不是娱乐明星,而是NBA球星。而那位男生是校队的主力后卫,长相又帅气。男才女貌,据说,还是肖雅雯主动追的他!不过,两个人依然没有逃脱毕业即分手的残酷现实。
“怎么,你们去过龙游镇?”
“对,郑总,我们上大学时,第一次秋游去的就是龙游镇!”肖雅雯解释道。
“那最好,雅雯,你陪于记者去一趟龙游镇,也算是故地重游。”
肖雅雯本想推辞,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以前和于斌独处的时候可以开任何玩笑,甚至可以勾肩搭背,现在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于斌回头看了一下后座,发现那99朵红玫瑰依然躺在那里,看上去已经有些枯萎,便略显失望地问:“这花?”
“我只能放在车里面,要是带回家,难免会遭来父母的一通审问。况且,我们可是铁哥们,万一让别人误会了,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肖雅雯半开玩笑地说。
第二天一大早,肖雅雯开着崭新的奥迪A4出了门。这辆红色的A4是她上个月刚入手的,这几年郑光明待她不薄,基本工资加上年终奖,扣掉个人所得税,一年拿到手差不多15万。GDP跑不过CPI那是经济学家关心的事情,作为普通老百姓,关注的是自己口袋里的钱。尤其是生活在高消费的东州,15万只能算是勉勉强强过日子。不过,肖雅雯一向认为,女人绝不能亏待了自己,该买的买,该花的花。不过,想不到的是,当奥迪A4出现在公司的停车场上,却招来了流言蜚语,许多人在背后传这辆车是郑光明送给她的礼物。解释就等于掩饰,肖雅雯最终选择了沉默。现在的某些人心里面阴暗得很,巴不得天天有好戏看,你越较真,他越来劲。还不如冷处理,等事情一过,自然没人再去议论!
八点一刻,肖雅雯到了东州饭店,于斌已在门口等候。
“雅雯,记得上次去龙游镇是36个人,现在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物是人非啊!”于斌一上车便感慨地说道。
肖雅雯淡淡地笑了笑说:“上次我们是去秋游,这次可是带着任务去的!”
每个女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内心深处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伤疤。唯一的区别,是愈合时间的长短。对于过去的事情,肖雅雯不想去提,也不愿意去提。
于斌一时无语,肖雅雯说的虽是玩笑话,实际上是在婉拒自己。他的心一下子降到了谷底,侧过身呆呆地看着窗外的蒙蒙细雨,耳边只剩下雨刮器和玻璃摩擦的声音。为了打破尴尬,肖雅雯放入一张CD。
“把爱的细胞都打开,大脑中,充满着蠢蠢欲动的期待。不是我想把你宠坏……看着你好,看着你坏,我都捧在怀中,全部都爱。看着现在,看着未来,我都想让你在我的纵容里被爱。”一首杜德伟的《把你宠坏》在车内萦绕着。
曾经,肖雅雯也是个被宠坏的女人,等待一切云淡风轻后,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是谁把你宠坏了,你要懂得,并且自制。你把谁宠坏了,你要检讨,并且克制。
龙游镇距离市区大概一个小时的路程,再加上早高峰,两个人到目的地时已经接近十点。
“雅雯,进去喝杯茶,歇歇脚吧!”下了车,于斌指了指步行街上的一家茶馆提议道。
“四方茶馆,我们上次来龙游镇的时候,不是去过嘛!”
龙游镇是千年古镇,也是省级名胜古迹,相传宋代时期,天上有祥龙经过,故取名龙游镇。
东州的官场上有一个不成文的现象,领导上任之初或者是换届选举时,一些官老爷们都会来龙游镇走一趟,为的就是沾沾祥瑞之气。因此,龙游镇上的龙游寺便成了东州香火最旺的寺庙。据说,寺里面的主持德云大师和不少领导干部私交甚笃,德云大师同时还担任着市政协副主席和市佛教协会会长两个要职。在龙游镇,即便是镇委书记和镇长都要卖他几分面子。
肖雅雯边想着边和于斌进了四方茶馆,上了二楼,往靠窗的座位走去。突然,她的脚步停了下来,用手臂轻轻地碰了一下于斌的腰。
“怎么啦?”于斌一头雾水地问。
肖雅雯用眼睛指了指靠窗的角落,压低嗓门说:“叶茜!”
于斌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一个戴着墨镜的少妇,对面坐着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僵硬,似乎刚刚发生过争执。他向肖雅雯递了个眼神,两个人走向挨着叶茜的座位,象征性地点了一壶本地茶农种的绿茶,竖起耳朵等待着他们的谈话。
“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你就帮我这一次好嘛。要不然的话,依郭丽丽和黄茂森在东州只手遮天的能耐,绝对可以让我变得一无所有。难道你就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嘛。”中年男人显然有些激动,咳嗽了几声,点上一支烟,又说,“就算不是为我,也要为你自己考虑考虑。一旦激怒了他们,随时是会有生命危险的,你又何必为了这种小事去冒生命危险呢!”
叶茜淡淡地笑了笑,说:“夏志文,我再重申一次,德基会诈捐是客观事实,与谁报道无关。至于生命危险,你别忘了,我也曾经是个暗访记者,早见惯了。”
“茜茜,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对你有所隐瞒。可是,我也是迫于无奈啊,许多事情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夏志文,十年了,整整十年了,人心隔肚皮啊。”叶茜点上烟,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说,“到今时今日我才算是看透了你的真面目,为了利益,为了金钱,你可以舍弃一切。这不是隐瞒不隐瞒的问题,而是我们两个的价值观差异太大,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好啦,我有事先走了,出了这里,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毫不相干。”
看叶茜起身要走,肖雅雯匆匆结了账,和于斌跟了上去。奥迪A4一直跟着叶茜到了龙游寺附近的一个老小区。
“于斌,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叶茜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找她谈,会适得其反。”
“在这里干耗着也不是个办法,要不我们先回东州,改天再来。”
“这样更不妥,回了东州,万一叶茜离开了龙游镇,线索岂不是就断了。而且,刚才的那个中年男人说过,如果叶茜一意孤行,很有可能会被人下黑手。既然如此,我们更不能离开。”
肖雅雯觉得于斌的话在理,便笑着点了点头,边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边说道:“那好,我先把照片和录音传给郑总,听听他是什么意见。”
刚才在四方茶馆,肖雅雯急中生智,不仅拍了照片,还用手机录下了叶茜和中年男人的谈话内容。当时,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一切都是为了郑光明。想着,她不禁回头看了看愈发干枯的红玫瑰,心中不免苦笑,如果昨天晚上名正言顺地收了于斌送的这束花,或者两个人干脆确立了关系,金童玉女,在别人看来不知道有多般配,这才是最值得珍惜和把握的现实。而郑光明,注定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