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光明懵了!
他再次瞟了一眼办公桌上的《东州都市报》,表情复杂地笑了笑。而后,用力将报纸揉成一团,砸进垃圾桶。
没想到,这个颇有来头的沈立,行动会如此神速。一出戏刚收官,现在又来一出。而且,演得如此逼真,惟妙惟肖,恨不得把整个东州城装扮成他作秀的大舞台。
前天晚上,郑光明接到了老同学夏志文的电话。拐弯抹角地告知他,第二天,沈立和黄茂森等人要去趟三合县,去做慈善。对于夏志文的话,郑光明态度的是,半信半疑。半疑,是因为,一直以来,他就是那条线上的人,彼此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阵营,敌对的阵营。他的话,很大程度上,是圈套,是陷阱。半信,源于直觉,上次,两个人在龙溪山庄见过一面。郑光明细致地察觉到,夏志文的内心似乎起了动摇,想要和沈立等人划清界限。深究下去,应是因为叶茜的死。其中的来龙去脉,夏志文即便不完全知情,最起码,也了解个七八分。之所以憋着,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是忌惮沈立等人的势力,害怕报复。于是,他盘算了一番,采取了迂回策略,想借自己的手,除掉沈立等人。即便除不掉,也要给他们添添乱,使使幺蛾子,再趁机踹上几脚。
郑光明考虑一番,给正在三合县“蹲点”的肖雅雯打去了电话。让她和于斌一道,盯上这条线。
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沈立的第一站,居然去了养老院,那可是郑光明心中的一道伤口。沈立砸下500万,用作改善老年人的生活质量,就等于在郑光明的伤口上撒了把盐,很显然,是有意为之。再加上在大厂镇小学砸下的300万,去一趟三合县,整整800万,这演的到底算哪一出。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莫非他的一系列善举,都是在针对自己?不过,拿上千万去亮明态度,可就不是值不值的问题,而是蠢不蠢的问题。这笔账,怎么算都不合理。只能说,这是目的之一。但是,绝不可能是最主要的目的。
不管如何,既然对方摆开了棋局,划清了楚河汉界,自己就不能干坐着,干等着。
想着,郑光明拿起手机,稍作犹豫,给前妻陈毅敏打去了电话,探探风声。
“光明,你终于来电话了,我可是一直在等着。”
“等着?”
“没错。”陈毅敏笑了笑,继续说,“今天三合县上这么热闹,又和慈善有关,你这个大慈善家怎么可能不关心呢。”
郑光明显然没心思开玩笑,问道:“毅敏,今天的事,你有没有听说什么其他的?”
“光明,看来这个叫沈立的,来头不小啊。还没到三合县,常务副县长徐利华就带着十几号人,在县政府门口候着。到了三合县,徐县长更是寸步不离,一路陪同。这架子,最起码是市委常委级别的。”
“这个我知道。”
“你知道?”陈毅敏想了想,也是,沈立来东州不到一个月,动静倒是不小。而且,玩来玩去,都是慈善。慈善圈不大,郑光明应该早就盯上了这个人,私底下,也应当摸过他的底。
“对,至于什么来路,下次有机会,我再告诉你。”说着,郑光明点上烟,顿了顿,直截了当地问,“毅敏,你觉得他们去三合县,真的是为了做慈善吗?这可能吗?”
“光明,实不相瞒,他们的确是另有所图。”
“图什么?”问着,郑光明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刘毅敏的话,正印证了他的猜测。
“最近三合县有传言,市里面决定建一条市内高速,连接三合县和滨海开发区。届时,三合县将会迎来崭新的发展契机,地价自然也就水涨船高,翻个几番肯定是没问题的。”
“你的意思是,沈立打算在三合县圈地,投资地产。”
“不是打算,而是已经在行动了。”
“毅敏,你确定?”
“光明,该说的我都说了,希望你理解。”
郑光明沉默片刻,“嗯”了一声,算是理解。他明白,再追问,显然不合适。她不说,难免尴尬。说了,等于给她添麻烦。
“我当然理解。”郑光明深吸一口气,适时转移了话题,“对了,毅敏,上次的事情,我可能言语过激了一些,我在这里给你道个歉,希望你多多包涵。”
“上次的事,什么事,我早忘了。”陈毅敏淡然一笑。
当然,笑只是表面上的。内心深处,她对郑光明是愧疚的。时间,能冲淡一切。同时,也能让许多事情变得刻骨铭心。想当初,出于私心,自己的确是耍了小手段、小阴谋,把那位北京女孩寄来的信件一一销毁。结果呢,既没留住他的心,也没留住他的人。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冥冥中早有安排。
而目前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给他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权且当作一种补偿。
关于沈立此行的目的,陈毅敏能说的说了,不能说的,是消息的来源。消息出自她的好姐妹,三合县电视台当家花旦何佳之口。在三合县,何佳素有“小灵通”之称,这源于她的工作,更源于她和某些领导干部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孙兆迪当权时,她是孙兆迪的人。如今,三合县的天变了,徐利华成了土皇帝。不出一个月,她便黏上了徐利华,并一举拿下。这靠的不单单是相貌,而是气质、气场、魅力。这一点,但凡和何佳有过来往的人都深有感触。这个女人,举手投足间,犹如一块大磁铁,充满着吸引力。
人尽皆知不一定是好事,不过,人尽可夫就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越是贫穷的地方,老百姓越是闲得慌,这种闲更多的是在精神上。于是乎,他们把挖掘、议论领导干部的私生活、花边新闻当成了一种乐趣。在陈毅敏看来,领导干部玩女人是最典型的掩耳盗铃,他们总以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实是世人皆知。更何况,铃铛是死的,女人是活的。一旦你怠慢了她、亏待了她、冷落了她,冷不丁,她就反咬你一口。
虽说何佳在三合县臭名昭着,但陈毅敏并没有因此和她划清界限,断绝来往。毕竟,那是人家的私生活,碍不着你,你更管不了。况且,何佳在她面前,一向嘴甜,一口一个毅敏姐,叫得她心里暖洋洋的,哪怕她成了“县长夫人”,依然如此。说起来,陈毅敏对何佳是有恩的。五年前,何佳只不过是县电视台一名普普通通的幕后工作者,陈毅敏在宣传部管的就是电视媒体这一块,一次,她去电视台考察,机缘巧合,在电梯和长相出众的何佳邂逅,稍作交流,发现她是个做主持人的好苗子。随后,把她推荐给了电视台的领导,借助这个台阶,何佳才有了今天。
上个星期,何佳约陈毅敏吃饭,说是有个赚钱的买卖。陈毅敏去了,才知道,有人要在三合县开发房地产,徐利华拿到了一定的股份,徐利华的就等于何佳的。何佳出于感恩,特地给陈毅敏开了绿色通道,让她拿点小钱入股,赚大钱。经打探,原来何佳所说的那个沈公子,就是眼下风头正盛的侨商兼慈善家沈立。
沈立和郭丽丽等人有了新动作,而且直捣自己的大本营三合县,简直欺人太甚。这个时候再干等着,抱着以静制动的态度,显然是行不通的。一旦他们在慈善圈站稳了脚跟,自己会更被动。因此,应该有所反击。郑光明坚定地抿了抿嘴,像是拿定了主意。
既然他们把东州当成了根据地,那自己就来个战略性转移,去南州、北州或者干脆去省城做慈善。一旦形成包围之势,再将他们一举歼灭。竞争就如同战场上的短兵相见,懂点战术,用点兵法,自然可以增加胜算。不过,郑光明也有过犹豫,做慈善,原本是很单纯的一件事,出发点单纯,目的也单纯。现在却要跟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沾上边,简直就是一种玷污。可是,这是个两难选择,不反击,就有危机。做慈善重要,推行暴力慈善更重要,这是条不归路。
正巧,前些天,郑光明无意间看到一则新闻。说是因为气候原因,南州的农户今年的收成极差,几乎是血本无归。当时,郑光明就有个想法,带着真金白银再次去南州,去慰问农户们。
去得好不如去得巧,三天后,郑光明便带着1500万现金奔赴南州,同行的还有几位暴力慈善的拥护者,以及媒体记者。为此,他还特意捎上了正在三合县蹲点的省报记者于斌。毕竟,省报的影响力大,于斌又是记者部主任,权威,自然就有发言权。
南州挨着东州,在东州的正南面,同属东华省。一个富得流油,一个穷得响丁当。这些年,南州一直高喊“学习东州模式”的口号。可是,口号喊了,该考察的考察了,该学习的学习了,南州的GDP和人均收入,在整个东华省依然垫底。
进了南州,和东州完全是两个世界,一路荒凉,杳无人烟。
“于记者,这应该是你第二次来南州了吧?”
“郑总,已经是第三次了。三年前,我曾经来过一次。而且,还呆过一段时间。”
“呆过一段时间?”郑光明疑惑地问。
“没别的,跑新闻而已。”于斌轻描淡写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