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既然是来做慈善的,总不能在办公室里干坐着,要出去走走,去该去的地方走走,让更多的人配合着演戏,让不知道的人知道,这才是此行的目的。为此,徐利华早就做了准备。此行,共两站。第一站,养老院。这一站,用意颇深。那里,是郑光明的地盘,是他在三合县的慈善工程之一。既然如此,那就拿它做些文章。但凡生活在养老院的老年人,要么是低保户,要么是孤寡老人,处于贫困线之下。在东州,一个老人,有儿有女,或者还能勉强维持生活,是不会去养老院之类的地方的。毕竟,传出去,既丢了自己的脸,也扇了子女一耳光,影响不好。此番,沈立决定拿出200万,用来改善老年人的生活质量。并且,另外拿出300万,准备将中心重新修一修,补一补。既巧妙地借用了这个平台,又狠狠地羞辱了郑光明一番,暗指他做慈善方面的不足。而且,这是善事,他还得微笑着受着。至于委屈和愤怒,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当然,这些只是表面上的,总不能一来一回,让500万打了水漂,怎么算都不划算。沈立看中的,是养老院的那块地。当初,郑光明的妻子邹静芳以及小舅子邹文虎,联合时任副县长的孙兆迪,借用慈善为幌子,大肆牟私利。明明批了几十亩地,用到实处的,却不到十亩。剩下的,全部用作高档别墅区开发。当时,合作方是香港的一家房地产公司。而郭丽丽也早已对这个项目垂涎三尺,她设下圈套,让港商自动退出。而后,以鸿杰地产的名义接手这个项目。直到孙兆迪被市纪委“双规”,东窗事发,项目才暂时停了下来。至于孙兆迪为何被“双规”,没人知道内幕,即便是沈大官人也只是略知一二,据说是东州的一把手,市委书记徐仁天的意思。但是,不管如何,绝不能因此荒废了这桩赚钱的好买卖,这也是沈大官人的旨意。许多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还是经得起推敲的。而且,明年年初,一条连接滨海开发区和三合县的市内高速将动工,工期一年。届时,三合县将迎来崭新的发展机遇,房价自然也会水涨船高,这就叫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除了别墅,沈立还计划在这个高档小区里,建一个全东州,乃至全省最奢华的私人会所。有机会的话,还要搞一个高尔夫球场。很显然,如此大的宏伟蓝图,十几二十亩地远远不够。徐利华心领神会,这就等于,沈立这尊大佛准备把庙安在三合县,这是天大的好事。他大笔一挥,随即批了五十亩的地。末了,还不忘拍马溜须地添一句,不够,再批!
一行人,到了养老院,差不多十一点钟。安排在这个时间点,也是有用意的。到时候,可以和老人们一道在食堂吃个饭,拉拉家常,留个影。最关键的是,明天的《东州都市报》将会出现一则新闻:知名慈善家沈立赴三合县慰问孤寡老人。
相关媒体记者基本上也是事先安排好的。甚至,徐利华还花钱找了几个老年人当托,来配合着演这出戏。不过,千算万算,却算丢了两个人,省报资深记者于斌以及郑光明的私人助理肖雅雯。叶茜被人在三合县下黑手之后,他们二人就一直在三合县呆着,暗中调查叶茜之死的来龙去脉。今天一大早,肖雅雯接到郑光明的电话,称郭丽丽等人去了三合县。两个人做了简单的沟通,决定盯上这条线,也许会有所发现。
一圈下来,近一个小时过去了。上了车,徐利华提议道:“沈公子,舟车劳顿,想必大家也累了,要不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既然三合县是徐县长的地盘,那就客随主便吧。”沈立揉了揉太阳穴,又问,“不过,那些记者,怎么办?”
“沈公子,你就放心吧。今天来的每个记者,该表示的,我都表示了。而且,我已经专程安排了人跟他们对接。等会儿,他们会掐准时间,直接去下一站。”
徐利华口中的下一站,指的是三合县大厂镇上唯一的一所小学。三合县是东州最贫困的县,大厂镇则是三合县最贫困的镇。生活条件相比较东州城区,至少落后十几二十年。在大厂镇,青壮年基本上都外出打工了,留下来的,要么是老人,要么是留守儿童。落后、贫穷、偏远,自然没人愿意往山沟沟里跑,唯一的一所小学只有两个班,一二三年级一个班,四五年级一个班。再配上两个老师,一个教语文和数学,另一个负责英语和自然科学,轮班倒。
教育资源匮乏,可见一斑!
沈立点上烟,拍了拍徐利华的肩膀,说:“徐县长,真有你的。”
徐利华受宠若惊,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沈立看,道:“沈公子,看你这话说的,为各位服务,是我徐利华的荣幸。”
“徐县长,我可觉得没什么好荣幸的。”郭丽丽拿鼻孔说话,鄙夷地笑了笑说。
虽说是初次见面,对于徐利华,郭丽丽却有种莫名的反感。大概,是因为他在沈立面前,哈巴狗般的表现。这种官员,郭丽丽见的也多了,对待上司像哈巴狗,对待下属像狼狗,对待名利像疯狗,对待女人像公狗。说来说去,就是一只狗。
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郭丽丽之所以要揭穿,故意给徐利华难堪,也是另有所图。自从踏入三合县,徐利华就只认沈立一个人,围着他一个人转。转着转着,把其他三个人却忽略了。她刚才观察了一番黄茂森和葛辉,显然他们心中也是有气的。这是碍于沈立的面子,不好发作。毕竟,今天沈立才是主角,把沈公子哄开心了,大家才有钱赚、有财发。至于受点冷落,能忍则忍。
但是,郭丽丽却不这么想,沈立没来之前,她稳坐这个圈子的头把交椅,所有的事情,她说了算。她的话,就是“干爹”沈大官人的旨意,没人敢违背。即便是干爹的老下属黄茂森也是如此。沈立来了,仗着和干爹之间的那份血缘关系,抢了她的位置。虽说,她也明白干爹此番安排的用意,但心中未免还是有怨气的。毕竟,自己在东州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也算是有所建树。现在,却突然冒出一个人,跟她抢地位、抢功劳,这心里,能平衡得了嘛!
她就是要时不时地给沈立提个醒,敲敲钟,别把自己太当一回事。没了我郭丽丽,你沈立别说想在东州有所作为,站稳脚跟都难。
“郭总,是我的荣幸,我的荣幸。”说着徐利华尴尬地笑了笑,心想,自己又没什么地方得罪了郭丽丽,她怎么老拿话噎自己。这女人心,还真是海底针。
说话间,一行五人,已到了三合县唯一的一家星级酒店——东苑宾馆。东苑宾馆是县国资委底下的企业,也是三合县县委县政府接待贵客的指定酒店,今年年初,刚评上三星。
“沈公子,我们三合县是穷地方,没什么像样的酒店宾馆,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这家东苑宾馆,见笑了。刚才在老年人活动中心,我看各位也没吃什么东西。包厢我已经订好了,就算是为各位接风洗尘。”
徐利华先行下了车,东苑宾馆的接待处处长曹根勇,半个小时前,就已经堆着满脸的谄媚,在门口候着了。
“小曹,这几位可都是我们三合县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招待不好,我拿你是问。”
一路上,面对沈立,徐利华都在装孙子。见了曹根勇,一下子成了爷。这点火候,掌控起来并不难。在官场上混,就得时而装孙子,时而装爷。目的只有一个,现在装孙子,是为了以后更好地装爷。
曹根勇原先是县国资委的一名中层干部,负责的也是接待工作。此人八面玲珑,善于察言观色,领导撅撅屁股,他就知道放什么屁。而且,深谙酒桌上的学问和艺术。要正经有正经,要荤段子有荤段子。三年前,被时任副县长的孙兆迪相中,安排在了现在的位置上。于是,他摇身一变,成了孙兆迪身边的一只狗,要有多温驯有多温驯。孙兆迪让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哪怕是东南和东北都不敢。没想到,孙兆迪这个三合县上的“土皇帝”却栽了,没了主人,曹根勇也就夹起了尾巴,不敢乱吼,乱咬人。更没想到,没隔多久,常务副县长徐利华却把自己收编了。
真是命不该绝啊,曹根勇感觉自己犹如做了一场梦。这边刚被雷劈,还没缓过神来,那边天上又掉下了一个大馅饼。
徐利华用曹根勇,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更是无奈之举。以往,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墙头草,风一吹,就往两边倒。但是,自己在三合县,根基尚浅,能用的、能信任的人,寥寥无几。想要站稳脚跟,积累人脉和经验是第一桶金。上面的领导下来考察,吃住都在东苑宾馆。考察的过程并不重要,结果也不重要,把领导伺候好了最关键。领导身心舒畅了,升迁也就有望。因此,曹根勇这个棋子要用好,下好。
“徐县长,你就放心吧,这是我的工作。”
为了把沈立这尊大佛伺候好,曹根勇也是下了一番功夫。酒桌上,不仅有三合县的特色菜,还有几道西式菜品,可谓是中西合璧,对症下药。同时,还配上茅台和拉菲红酒。虽说,下午还有正事要办,涨红着脸,带着醉意去做慈善,显然不妥。但是,该张罗的还是张罗好。这是诚意问题,更是一种规格的象征。什么样的领导来,该上五粮液;什么样的领导来,该上茅台。曹根勇的心中,自有一杆秤。
几个人象征地喝了点拉菲,吃过饭,闲聊了几句,已经是中午一点。沈立看了看表,曹根勇便心领神会,试探着问:“徐县长,去大厂的车子已经安排好了,您看?”
徐利华用眼神请示着沈立,得到授意后,便说:“你让司机,还有已经到大厂的媒体,准备准备,我们马上就过去。”
“我们!”郭丽丽笑了笑,说,“徐县长,做慈善,是我们商学院校友基金会和德基会的事情。你是县长,日理万机,就不用陪我们去了吧。”
“郭总,你们远道而来,又是贵客,我不陪着,才是最大的失职。”
“丽丽,我看徐县长说得也没错。毕竟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什么闪失,有徐县长在,也方便处理。”沈立拍板道。
徐利华非得像块狗皮膏药似的粘着,还得忍受郭丽丽的奚落,自然是有目的的。这么大的事情,自己这个常务副县长怎么可以不出面。不出面,就等于放弃了一次展示政绩的大好良机。政绩这回事,更多的,要靠主动争取。但许多时候,也是被动的。别人被动地给,你要逮住机会,化被动为主动。要不然,错过了也就错过了。
毕竟,机会不是曹操,说到就到。
说罢,五个人便直接奔赴下一站,大厂镇唯一的一所小学。照葫芦画瓢,又砸下200万,用作新校舍的建设。不仅如此,沈立还自掏腰包100万,作为教育储备资金,主要用来引进更优质的教师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