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丽,你太看得起我这个老头子了。没有了我,这段时间,你和沈公子不照样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嘛。”黄茂森一语双关,转而又带着刺问,“对了,怎么沈公子没来?不会是嫌弃我这座小庙吧?”
“森叔,你言重了。论资历、论经验,我们都是你的晚辈。你身体不适,理应上门探望。不过,凡事都有特殊情况嘛。这个周末,我们的新公司马上就要开张了,沈公子这段时间一直为这件事忙碌奔波着,中午还要在龙溪山庄宴请市里面的几个领导,实在是抽不出身。”
听着,黄茂森感觉有些绕耳。自从沈公子来到东州,私底下,郭丽丽也是颇有微词,明里暗里都在跟他较着劲,恨不得他摔个大跟头,跳坑里,然后灰溜溜的滚回省城。怎么几天不见,她就变脸了,替他说起了话,做起了辩护。这值得掂量掂量,说不定和她今天的来意有关。
“丽丽,看来这段时间,你和沈公子配合得不错嘛。”黄茂森话里有话地问。
“森叔,我们大家都是干爹的人,不配合好,不做出点成绩来,也太辜负了他老人家的用心良苦了吧。”
“那倒也是。”黄茂森边说边为郭丽丽倒了一杯上等的普洱茶。
“正巧,来之前,干爹给我来了个电话。”
“是嘛,老领导有什么新的指示?”
“干爹的意思很明确,乘胜追击,加大在东州的投资力度。”
“是吗?”黄茂森狐疑地问。
根据他多年对老领导的了解,眼下的局势,错综复杂,摸不着边,谈不到地,他应当会持观望态度。即便有加大力度的意思,也会嘱咐沈立和郭丽丽注意方式方法,掌握好分寸。如果没猜错的话,应是郭丽丽的话只说了一半,刻意隐瞒了另一半。黄茂森心中暗自一笑,大致猜到了郭丽丽此行的目的,要钱!
“森叔,你不会是在怀疑干爹的判断力吧。”
“丽丽,你误会了,误会了。”黄茂森呷了一口普洱,继续说,“老领导一向深谋远虑,高瞻远瞩。这些年,没有他在前面带路,也就不可能有我们的今天。”
“不过,森叔。”郭丽丽有意顿了顿,点上烟,慢悠悠地吐了个大大的眼圈,才开口道,“你也知道,这几年,我们在东州上了好几个大项目。赚是赚了,不过,许多都是账面上的。这段时间,沈公子一折腾,上千万又没了。继续加大投资力度,光喊口号没用,要有真金白银才行。您看,能不能按照老规矩,先从德基会拿出一部分钱,先让项目运转起来。等有钱了,再把窟窿补上。”
果不其然,郭丽丽是伸手来要钱的。黄茂森心想,真金白银,你郭丽丽这些年,借用空手套白狼和借鸡下蛋这两招,银行卡上的数字直往上翻,没有上亿,也有几千万,你怎么不把这笔钱拿出来救急呢。现在,慈善机构已经被上面盯上了,正等着下手。现在再去玩猫腻,不等于自己把自己往火坑里推,自己把自己推上断头台嘛。暗骂着,黄茂森又觉得有些好笑,其实自己和郭丽丽是一路人,骂她,不就等于扇自己耳光嘛!
“丽丽,我现在也是囊中羞涩啊。你也知道,自从郑光明推行暴力慈善以来,德基会收到的善款,年年锐减,去年,只有可怜的两个亿。这里面,有一部分是必须要用到实处的,剩下来的数额有限,去了哪里,你比我更清楚。况且,我也只是个打工的。毕竟,德基会是路总和市民政局合作的。”黄茂森抛出了路平这个挡箭牌。
去年,郭丽丽通过时任三合县副县长的孙兆迪,轻而易举地拿下县城唯一一条商业步行街的开发权,要开发就需要钱,而且前期的投资相当于在烧钱。这里需要100万,那里需要200万,这大把大把的真金白银,可都是出自德基会。一想到孙兆迪,黄茂森的脑海就如同放电影般,浮现出刚才和弟弟黄茂林通话的那一幕。要是徐仁天和市纪委拿商业步行街作为切入点,来做文章,那自己该作何打算。毕竟,整个交易的过程,是郭丽丽一手策划的,自己并没有参与。出了事,也应该由她扛着。即便到时候深挖下去,挖出德基会这条线,也只是辅线。更何况,说穿了,自己只不过是个职业经理人而已。相对于直接对德基会动刀子,自己的责任要轻些。到时候,态度再好些,配合上面的调查,争取立功赎罪的机会。这也是一条路,是最坏的打算,是下下策!
至于李晓琪这条信息,黄茂森选择烂在肚子里,压根儿就没准备向郭丽丽透露。他深知,许多时候,信息就是优势资源,捂着,关键时刻,可以转化为筹码。公开了,天平是会倾斜的。
“森叔,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想要赚大钱,自然需要花大代价。”郭丽丽冷冷地笑了笑,继续施压道,“还有,路总那边,我也通过电话,他也已经点了头。要是你不信的话,可以打个电话问问。况且,这不仅是我和沈公子的意思,还是干爹的意思。万一延误了时机,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说实在的,在黄茂森和沈立之间做选择,郭丽丽的感情是偏于黄茂森的。不过,感情归感情,利益归利益。感情换不来利益,而利益可以买来感情,尽管是逢场作戏,是虚假的。但只要彼此的目标一致,该结拜的结拜,该抱团的抱团,该捆绑的捆绑。我赚了钱,你赢了名,互惠互利嘛!
“可是丽丽,毕竟……毕竟路总把德基会这个摊子交给了我,我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这样,你容我考虑几天,到时候,我一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至于路总和老领导那边,我也会去解释。”
“既然如此,三天吧。三天之后,我们的新公司开张,到时候我们见面,再细谈。”
“那好吧。”黄茂森深叹了口气,到了这个份上,也只好先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森叔,那我们就三天后再见。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您多保重身体。”到了门口,郭丽丽又转过身,说,“对了,森叔,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下个周末,旧城改建的建筑施工业务就要重新招标了,到时候,郑光明的东城集团一家独大的局面将成为历史。没有了这个香饽饽,东城集团的利润就会大幅度锐减,我看他郑光明还拿什么真金白银来做慈善。”
“是吗?!”黄茂森还没回过神来,郭丽丽已经摔门而出。
三天后,周六,上午十点,黄茂森经过一番权衡,最终选择去一趟世贸大厦,新公司开张的时间定在十点二十八分。
世贸大厦是东州的地标,也是东华省第三高楼,高325米,直插云霄。放眼全国,也是排得上号的。这几年,盖大厦,建高楼,成了一种风气,A市建了一座300米的,B市紧接着盖一栋310米。仿佛只有如此,才能证明谁更强,谁的腰杆子更硬。更强更硬的背后,是利益、是政绩,把握好了,成了官员升迁的筹码。把握不好,成为沦为阶下囚的罪证。按理说,世贸大厦是不能建的,不是上面不允许,也不是市里面没有达成一致意见。而是,它是赤裸裸的违章建筑,在取得工程规划许可证后,擅自圈地,扩大建筑面积。为此,周围的老百姓游行的游行,请愿的请愿,上访的上访,至今没个像样的说法。木已成舟,楼都竣工了,领导怎么可能自己抽自己的耳光呢。到了这个份上,即便是错误的,也要把它变成正确的,久而久之,它就是正确的,“指鹿为马”也是一种颇有门道的领导艺术。
据说,老领导在这上面,也拿了不少的好处费。想来,也正常,东州市的国土资源这一块,一直由他分管。没他的批示,国贸大厦这个违章工程也不可能进行得如此顺利。至于拿了多少,老领导没说,黄茂森也从未问起。你有你的小九九,领导也有领导的如意算盘。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黄茂森上了八楼,新开张的中侨投资集团,已挂上了金字招牌。又是二十八分,又是八楼。八就意味着发,看得出来,沈立是个极其迷信之人。这一点,倒是和老领导颇为相似。以往,老领导但凡去龙游镇视察工作,必去龙游寺,会会德高望重的德云大师,一聊就是几个小时。正巧,沈立今天把德云大师这尊大佛也请来了。德云大师在东州颇有声望,除了担任佛教协会会长一职,还是东州市政协的常委。有身份有地位,据传,一般的人物,即便上门,德云大师也不会接见。除非是一定级别的领导干部,或者是大企业家。
黄茂森和德云大师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陪老领导去龙游寺,向德云大师求墨宝。说实话,德云大师的字也就那样,要力度没力度,要风格没风格,更谈不大家水准。不过,这并妨碍一批又一批的官员和商人亲自上门求字。一个字十万,不二价。
如果没看错的话,中侨投资集团这六个字,应该出自德云大师之手。
“森叔,我还以为你不来呢?”黄茂森回过头,发现郭丽丽正站在自己的身后,正和德云大师有说有笑着。看情形,不像是初次见面。
“我不来,你会同意嘛!”黄茂森反问道,而后,对着德云大师微微一笑,说,“大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托黄施主的福,老衲一切安好。二位施主有事先谈着,我先进去了。”
“大师,您请自便。”
等德云大师进了门,郭丽丽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森叔,这可不是我同意不同意的问题。毕竟,新公司你也有份。不来,似乎说不过去吧。”
“这倒也是。”
当初,成立新公司之前,沈立、郭丽丽、黄茂森、赵曙光以及夏志文,做了股份上的分配,沈立控股,占30%,郭、黄、赵三个人各占20%,夏志文只占可怜的10%,夏志文心中有气,又不好发飙。发飙了,恐怕连这10%都要丢掉。更何况,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背后捅刀子,放冷箭,表面上也要和他们一团和气。
“森叔,按照我们事先的约定,你今天应该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了吧。”郭丽丽扬着脸笑了笑,一副趾高气扬的嘴脸,继续说,“我想有些话还是在门口说清楚为好,进去了,人多口杂,怕说不清楚。”
前天晚上,郭丽丽给黄茂森发了条短信,明确了数额,狮子大开口,要5000万。黄茂森当时恨不得找几个地痞流氓,把这个臭婊子轮奸一番。
“关于这件事,我盘算过,也请示过老领导和路总,2000万,多了一分钱都拿出来。丽丽,我已经尽力了。”
“森叔,2000万,少了点吧。我想,按你的能力,5000万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相差这么大,我在沈公子那里也交不了差啊!”
“丽丽,这不是菜市场,可以随意讨价还价,老领导也是这个意思。如果沈公子觉得不满意的话,可以直接找老领导沟通。”
“森叔……”
“丽丽,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先进去吧。不然,就错过吉时啦!”黄茂森看了看手腕上的劳力士金表说。
在东州,民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是开业大吉,主宾双方都必须要穿金戴银,也算是图个好兆头。可是,黄茂森万万没想到,不久的将来,这块劳力士金表会给他带来那么多的麻烦,成为惹祸上身的导火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