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安民回答：“投案自首包括主动投案和坦白交代问题两个方面。如果你能彻底交代自己的问题，我们会向检察院和法院建议，按投案自首处理。不仅如此，你还要争取立功，大胆检举揭发向青龙、罗维权等人的违法犯罪行为。有件事要告诉你，我们将固定人员对你审讯，公安局就只我们三人，你都认识了。以后检察院、法院也会安排专人。其他人找你，如果没有专人陪同，无论问什么，都不要回答。”
快到宝塔山时，曹安民说：“顺便去尹志刚曾经藏匿的房子和坠崖的地点看一下。”
车停靠在公路边，四人步行，看了那间房子，拍了照，然后往宝塔山走去……
向青龙带着罗维权去岩山镇办事返回时，看到公路旁停放着一辆奥迪，对沈渊说：“开慢点儿。”向青龙对市委、政府、人大主要领导以及公、检、法三“长”的车牌号熟记于心。他看清了车牌号，是公安局曹局长的车！马上警觉起来。尹志刚在这一带隐藏过，又死在宝塔下，会不会走漏了消息，姓曹的带人来调查、看现场？车继续往前行驶500米左右，到了拐弯处向青龙说：“停车，方便一下。”
向青龙朝路旁的灌木丛走去，小便后久久地站在那里望着宝塔山。罗维权与沈渊相继下车，也朝宝塔山望去，看到四个人从山上走下来。向青龙走到小车边，问：“那些人是谁？”罗维权因为近视镜放在车上，看不清楚，揉揉眼睛，又看了一阵，摇摇头。沈渊说：“走在最前面的像是曹局长。他右边那个披着西装的，从身材和走路的姿势看好像是尹志刚。他走路两只手是往后甩的。其他两个不认识。”
“上车！”向青龙怕碰上曹安民，督促沈渊，“开快点儿。”他在后排仰坐着，双目微闭，双手抄在胸前。表面看像是若无其事，闭目养神，而思维却在急剧地活动着。
向青龙想了一阵子，如果刘立雄将尹志刚推下去了，那里是二十多米高的悬崖绝壁，只有灌木荆棘，没有大树，不可能挡住尹志刚一百三四十斤的身体往下坠落。下面是深潭，坠下去后即便是游泳高手也不可能生还。只有一种可能，刘立雄将尹志刚放了，然后编造假话来骗他。蒙受欺骗的耻辱、尹志刚没有死将会带来灭顶之灾的恐惧，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火苗直往上蹿。他一到足浴城，立即打电话将刘立雄从安居工程工地召回。
向青龙怒目圆睁，开口就问：“尹志刚真的死了吗？”
刘立雄被“鬼”吓了，昼思夜想，悔恨自己下手太狠，被尹志刚的阴魂缠住了，精神萎靡不振，茶饭不思，夜夜在噩梦中惊醒。他有气无力地说：“我已经向你汇报过了，真的死了。”
向青龙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斥责道：“你还在胡说八道！死了怎么又活了？”
人死十多天了怎么会活？莫非老板被尹志刚的鬼魂吓得神经错乱了，在胡言乱语？刘立雄想到这一层，不愠不恼地说：“老板，他真的死了，不可能复活。你不是也看到他的阴魂了吗？”
“那是你们编造的鬼把戏！这些天我很注意打听，打石潭和河里都没有发现他的尸体。”向青龙不完全相信鬼神，那场“作法驱鬼”原是二奶的主意。正因为如此，他才不顾忌死后在阴间受罪，只顾今世为所欲为。为消除后患，唯一的办法只有让刘立雄在人间蒸发。他缓和了语气，“现在跟你说什么也没有用了。看在你跟我多年的分上，你去执行尹志刚时犒赏的两万元也不要你退了，就带着它远走高飞吧。”
刘立雄仍然不相信尹志刚没有死。他看出向青龙并非神经错乱，而是为了根除后患，以尹志刚没有死为借口将他赶走。考虑到向青龙一贯心狠手辣，怕自己也像尹志刚那样遭暗算，如果现在走，向青龙会派人跟踪；只能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时候离去。于是说：“老板，您在我走投无路时收留我，几年来又无微不至地关照，我只想死心塌地地为您效劳，报答您的恩情。我真舍不得您，不要赶我走。”
开除一个员工本来是轻而易举的事，停发工资就行了。但现在是危机关头，刘立雄生存一分钟对他向青龙就有一分钟的威胁。必须要他马上消失。就地解决？不行！在安居工程工地？太暴露了。把他引到外面去？不仅难找到执行者，他也不一定能进圈套。向青龙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说：“既然这样，你就回工地吧。再打听打听尹志刚是不是真的死了，如果没有死及时告诉我。我也想去工地看看，柳絮走后，听说搞得很乱。我们一块走。”他马上打电话要沈渊出车。
向青龙要刘立雄坐在副驾驶座上，自己坐在后排。车刚驶出闹市区，他突然双手抱着头，“哎哟——”一声。
“怎么了？老板。”沈渊问道。
“头疼痛得厉害，老毛病又犯了。”向青龙显得非常痛苦。
沈渊感到纳闷，“老毛病”？给他开车一年多了怎么从来没有看到，也没有听说过。刘立雄急切地问：“要不要到医院去看看？”
“是得去一趟。小沈，往脑科医院，我一直在那里治疗。立雄等会儿再去工地，先陪我看看病。”
这个“脑科医院”就是原来的“精神病医院”。栾院长是向青龙的姑表弟。向青龙在车上给他发去短信：“带人去‘看病’（狂躁症），坐在副驾驶座上，会先下车。准备好。”栾院长见“看病”二字打了引号，也就心中有数了，立即回短信：“我在五号病区门口等。”
奔驰进了医院大门。向青龙指挥沈渊：“直接开到五号病区。”
这是一栋平房，靠近住院部后围墙，比较僻静，专门接受严重的狂躁型患者。
车一停下，刘立雄急忙下车，想走去拉开后排的车门，搀扶向青龙下来。站在栾院长身边的两个穿白褂的中年人迅速走过来，在刘立雄臀部猛地扎了一针。刘立雄莫名其妙，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推进病房，两层铁门迅即被锁上。刘立雄在里面大声呼喊：“我没有精神病。我是青龙足浴城的保安。向青龙加害我，你们把我放了，我要去杀……”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听不清楚，最后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病房静了下来。
为刘立雄扎针的是该病区主任，姓金，与栾院长关系密切。金主任将刘立雄带进病房后，向青龙才下车，与栾院长在病房外耳语一阵。栾院长为稳妥起见，指定金主任亲自“主治”。他不仅与自己要好，而且是外地人，不可能与刘立雄有亲戚关系。向青龙随栾院长进入金主任办公室，以青龙足浴城的名义为刘立雄办理好住院手续，病人姓名栏填写“柳礼宏”。
返回途中，向青龙对沈渊说：“刘立雄被鬼吓着了，神经错乱。按迷信说法，碰到鬼就要请巫师驱鬼。我是市政协委员，又是有名望的商业人士，怎好去信迷信？只好把他放在这里治疗一段时间，尽了我的责任。”
沈渊听在耳里，恨在心头。刘立雄好好的，神经错乱什么？一定是得罪向青龙了。沈渊跟随向青龙鞍前马后一年多，从看到的、听到的许多事实中，了解了他的脾性，谁得罪他或是对他构成威胁，谁就没有好下场。这次就连他的心腹刘立雄也在劫难逃了。沈渊提醒自己，一定要谨慎从事。他附和道：“老板考虑得周到，像您这样的名人是要处处注意影响，起好模范带头作用。”沈渊觉得当务之急需搞清楚刘立雄是怎样得罪向青龙的，专案组才能正确地做出决策。沈渊突然想到上午在宝塔山看到的一幕，刘立雄的“精神病”早不犯晚不犯，向青龙一见到尹志刚怎么就犯了呢？是不是与尹志刚有关？为了探个究竟，他引出话题：“这刘立雄头脑也太简单了，怎么相信起鬼来了呢？”
哪知向青龙避开这个问题，说：“这事就你知道，不要对任何人说，传出去影响太坏。法院工地和我的别墅闹鬼的事已传得沸沸扬扬。你想，刘立雄是足浴城的保安，传出去就会由青龙足浴城的保安被鬼吓疯了，演变成青龙足浴城闹鬼把保安都吓疯了。谁还敢去按摩足浴？我想你也不愿看到我破产，更不愿承担这个责任。”
沈渊听出向青龙是在威胁和警告自己，赶忙说：“老板放心，我会守口如瓶的。其实，我看到的、听见的都是一些平常事，没有什么好说的。经您这么一提醒，知道了事关重大。你就是给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乱说。”
祝篁吃过午饭，正要去午睡，接到沈渊的电话。兴奋和担忧驱走了他的睡意。他马上打电话给脑科医院金主任：“听说今天上午你们接收了一位新病人，是青龙足浴城的保安。”耳机里先是笑声，随之是调侃：“你消息那么灵通，不会是你的亲戚吧？主治医师正好是我，要本人怎么关照，说吧。”
祝篁来双江的第一年就在同乡聚会时认识了金主任，两人谈得来，时有交往。这时听金主任说他是刘立雄的主治医师，暗自高兴，认真地说：“比亲戚还重要。下午你可能没有时间，我也有个会，情况很紧急，现在就去接你，在医院门口等我。具体情况待会再讲。”
祝篁打电话给司机班长老敬：“马上去脑科医院门口接一位姓金的医师到双江宾馆贵宾楼208号房间。”
半个多小时后，老敬领着金主任来了。
“你在楼下等一会儿。”祝篁对老敬说。
“到底是当官的，在市委招待所还有专用房间，该不是藏娇的金屋吧？”金主任玩笑道。
“临时享用一下。”祝篁没有兴致说笑，严肃地问，“刘立雄确有精神病吗？我怕你给他下药，才急匆匆地把你接出来。”
“我接收的病人叫柳礼宏，不是刘立雄。你是不是搞错了？”金主任说。
祝篁要他先讲讲刘立雄住院的经过。在金主任陈述中祝篁插话说：“正是刘立雄，那坏蛋把他的名字改了。”
“初步诊断，他不像精神病。我正在怀疑为什么把他送进来，也不知如何治疗。除开始打了那支镇静剂外，到现在还没有给他开处方，想观察几天再说。”金主任疑惑地问，“里面隐藏着什么机密，让你这个大法官都插手了？”
“刘立雄涉及几起大案，不仅是嫌疑人还是非常重要的证人。你已听到他在叫喊向青龙加害他。案件都与向青龙有关，因为正在侦查中，既不便对你说，也说不清楚。有人很可能会杀人灭口，我们要极力保护他，不能使他受到任何伤害。”略停，祝篁又说，“老金，今天这个事可不是我们的老乡私情，而是一项重要的司法任务——保护证人，你我都要负法律责任的。”
“你不要吓我了。说吧，要我怎样配合？”金主任认真起来。
“具体怎样搞，我们研究后及时转告你。”祝篁忧虑地说，“他没有精神病却住进去了，背后肯定会有人插手。如果都是你开处方和施药，我很放心。假使权威人士背地里指使他人给他注射什么药，怎么办？”
“这就要‘病人’配合了。除了我去给他打针服药外，其他人无论是医师还是护士，他只要一见面就来个狂躁性的发作，让别人近前不得。”停了会儿，金主任又补充说，“回医院后我再考虑考虑。你放心，我会相机行事的。”
祝篁叮嘱：“这事请你严格保密，不要对任何人讲，包括你的领导。”
送走金主任，祝篁走进会议室参加专案组会议。
先是曹安民汇报对尹志刚的审讯和采取的保护措施。接着祝篁汇报了向青龙的新动向和刘立雄被送进脑科医院等情况。专案组成员围绕如何加强对刘立雄的保护出主意想办法。
严国幡集中大家的意见，情绪激昂，语音铿锵，说：“大家的工作非常勤奋，很有成效，案子有突破性的进展。现在就要通过尹志刚、刘立雄这两个突破口，迅速向纵深发展，扩大战果。蛇已经出洞了，频频地向外吐出芯子。受惊的蛇就像疯狗一样会乱咬人的，大家务必保持高度警惕。对尹志刚和刘立雄，一方面要采取得力措施保护他们，确保安全；另一方面，要抓紧工作，彻底冲垮他们的心理防线。”紧接着提出了具体的方案。
第二天，刘立雄住的病房多了一位精神病患者；仅仅过了一夜，又成了哑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