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他有点心烦。
春天到了，他不禁想起幼时在一片草原游玩，不觉脱了队伍，却碰巧遇见一个民族女子随风翩翩起舞之景。记忆里，女子有一头瀑布般的秀发，每个节拍的旋转都仿佛是带着一阵芳香。然而，在她无数次旋转中，他终于勾勒出她的容颜——画面已过数年，他唯能记得是一个美若仙眷的女子拥有一双见不到底的明眸。
他今日并无翻牌作息。
品着清淡的菊茶，他有点恍然，而余光瞥见天窗上刻着的是他的国号：南斯。他不禁想起他的从前。
他生于草原，由牧人养大，听闻生母在其裹布下只留了一朵卡斯诺尔，于是就成了名字。直到十七岁才被寻回，归了皇室。带他回来的，是生母去时留在宫中喂养自己的奶娘。奶娘现在已经年过六旬，但卡斯尊她有喂奶之恩。在他刚接手政事那年，就把这位义母养在宫外数十里地，并赐号安国娘。卡斯今年二十三岁，后宫也不算繁华，嫔妃五十四人，贵在个个姿色不凡。天底下都说：若寻美人，南方向也。
卡斯儿时在草原遇了过目难忘的舞女，就特别疼爱美人，向来温文儒雅相对，也难免遭人笑话，说他是个靠女人打下江山的白面书生子。但实际上，他书读的不多，独爱唐诗。连妃嫔制度都按照这个朝代去制定。他偏见，认为自己能创造一个拟唐。
回忆截止，卡斯仰起头，苦思着名字的含义——那是一种极为美丽的花。却有个极其忧郁的念望——请原谅我。不出意料，这应该是生母给他留下的一声歉意。
“如果我不原谅呢？——”他闭上眼睛，喃喃低语道。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殿下。”小太监恭恭敬敬来报：“鼎离公主已到迎宾楼。”
“行。带她去四处转转。”卡斯微微一顿：“吾王在想事。”话毕，他仅披上一身清淡的袍子，大步走出书房，留下愕然的小太监。
“延龄妹妹。”苜蓿叫住疾步快走的延龄。“莫越了我的前面，不合礼仪。这里不是鼎离国，若是脑袋掉了，姐姐可帮不了你。这样吧。东西你拿到我的行宫，我跟禄公公到处走走。”延龄点点头，拖着其一箱子扭头就走。
“真没教养，什么奴才！”随来的宫女啧啧顿起。
“没事。”苜蓿莞尔一笑，又向小禄子屈身行李：“我初来乍到，还请公公多多关照。”
“苜蓿公主，殿下命我今日领您到处逛逛，等待一切准备完善就举行大礼。”
“有劳禄公公。”
不知是虚荣心作怪还是面纱挡着鼻子，延龄觉得脸红透不过气。站在那里的，原本明明该是延龄小主，被恭敬的，原本明明该是自己，可是这一切都怪南国国君，凭什么还没相见就一纸休婚！
她快步走着，四处兜着，寻找着苜蓿暂住的行宫——南国的宫殿的确胜于母国，换个角度来说，嫁来这里，并不是不好。可是——她捂着欲要落泪的眼。
可是——
到后来嫁过来的，不是她衣延龄！
——
记忆中那舞动的身影，一日更比一日让他觉得心烦意乱。阿斯突然欲扩充自己的后宫。这个想法没有多加点缀，他认为明天早朝就是适时可以颁布这个命令——他要招揽天底下最美最美的人成为他的妃妾，去顶替这个挥之不去的身影。正冥思着，他却见一个丫鬟衣着的人蹲坐在地上捂着眼睛，不知可谓。
他悄悄走进，模糊听见少女说：“不公平——”他一愣，略怒：“在南国有什么不公平的事！”
她刷的一下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行礼，又不知讲什么好，窘迫启唇：“大人。你。你好。”
他闻言下意识低下头看自己的穿着，话未出，脸先红了一半。“谁。谁允许你到这里来？”
“。回大人，我。。奴婢初到，不识路。”
“属鼎离国的？”
“回大人，是这样的。”
他皱眉。
“遇到什么不公正的事情了？讲出来，我可以帮你解决。”
“。没关系的。只是，路上几颗碎石，奴婢走不稳，‘路不平’，滑了一跤。”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阿斯还是觉得奇怪，他说不准是什么，但直觉上，这个宫女说的原因又不像是那么简单。“你为何带着面纱？”
“。奴婢幼时遭大火，毁了容颜。”她胡乱道——反正若是惹了祸，面纱一脱，谁也不识我。
“抬起头，让我看看。”他一顿。“不对，来这里。”他小跨一步，站在灯火明亮处。
延龄捂着急速跳动的心脏，微微站到灯光处并缓缓抬起头。
四目双对那一刻，她愣，他也愣。
那双微微发红的明眸，冗长浓密的睫毛上还沾着丝丝水渍。
延龄的眼睛是可爱的半月形，那深黑的眼珠让他有点迷离。就如寻觅多时无果，但一梦睡醒，美人就在身旁的感觉。
“你。”他痴痴地看着她的双眼，好像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感觉，但突见她猛然垂下头。卡斯知道失礼，后退了一步。
延龄被吓了一跳，只顾站在原地低着头。那是一个俊美的男子，他一身朴素的青衣，此刻正稳稳地站在她的面前。虽然是短短的几秒，她却捕捉到他右眼下那颗动人的美人痣。这个人的双眼故事很多，在他看她的时候，他的眼里有着跟母亲一样的犀利。虽看上去二十岁上下，却似乎饱含沧桑。
“没事的话，小的告退了。”她听着自己发颤的声音，与母亲对视的那一幕就如同幻影般挥之不去。
“请等等，”他说：“我知不是礼貌，但很想一睹姑娘容貌，不知——”
“不行！”延龄几乎是吼出来的，她掉头疾步。卡斯不容思考，下意识从侧抓住了她的手。延龄发出吃痛一声，她顺势看去，他带着指环的拇指公有一道深深的伤疤。“奴婢其貌不扬，加上火灾灼伤，变得奇丑，惊怕吓到大人。”
他始料未及，一顿。“好吧。没事了。退下吧。”
“小的告退。”
本来只是宫廷生活中的一件小事，但当阿斯目送着延龄离开时，他的心中不禁有些失望。多美的眼睛啊，到底面纱之下又是如果的容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