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之后,静初犹豫了一下。
他说不来后悔,难不成是他同意为画廊宣传了么?或者,他看上自己的哪副画了!或者,他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如果他是想劫色,就打断他的另一条腿;如果他胡言乱语,她可以揍他一顿。如果他想高价买自己的画,那自然是好事,毕竟,听说他的咖啡馆是个小型的艺术盛宴,她去找他,意味着可以参观一下了吧?
打定主意,静初背上帆布包,上路。走在路上,她分明看到路人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尤其是男性。
只是因为少了三斤肉么?静初冷笑。今天的交通格外的堵,天黑之后,华灯初上,静初过了黄浦江之后,又迷了路,终于在晚8点的时候找到了卫默所说的咖啡馆“夜间露天咖啡馆”,在凉意飒飒的江风中,匠心独运的瑞士建筑风格小别墅灯火悠悠。这里是上海滩最著名的咖啡馆,是画廊,又是艺术之家。
这里的店员,围裙是宝蓝色的梵高的《星空》图案,她最爱的星空。
这里的沙发,是达利设计的梅维斯红唇,火辣得要燃烧一样,这里的躺椅,是柔和极简主义代表人物马克·纽森的Lockheed躺椅,像是星际大战后运来了外星家具,台灯的款式,有经典的害羞小人台灯,还有蒂尼凡的古董琉璃台……
静初艺术眩晕了。她定定地站在画廊区,盯着一幅又一副向往已久的名画仿作,《入睡的维纳斯》线条丰满柔和,《吹笛的少年》双目坚定,《向日葵》向着太阳盛绽……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梵高的经典名作《夜间露天咖啡馆》前停下,那一刻,时间停住了一般。
这是她第几百次、几千次盯着这幅画出神:夜凉如水,流萤漫天。夜的法国小城,一条静悠巷里,咖啡馆的露台灯火如昼。孤独的煤气灯,倔强地将鹅卵石路耀成一条漫长的金黄。寂寥的圆桌面,曲终人散、灯火阑珊,星空幽蓝,有大而美的星,好大的星,她只在江西婺源看油菜花的时候,才见过那么大一颗颗的星,像又远又近,永远扑捉不到的,她飞蛾扑火般的梦……
不知何时,她觉得嘴唇咸而热,原来,是她流泪了。她的视线,却着了魔一般,怎么也挪不开。
肚子依旧在咕咕奏乐,一头飘逸的青丝在晚风中漂荡,有些凉,她这才发现,对面正是一个露台,在露台上,能够看到寂寥的星空,可惜,她只看到一颗星,那是北极星吧?只有这么亮的星,才能让所有人都看到。
“你哭了,麦兜。”卫默摇着轮椅缓缓走来。
今天静初穿的是一件粉色的T恤,他的意思,无非是说她相纸粉红猪。
“这叫艺术感动。”静初用袖子抹一把眼泪说,看一眼手机,已经是晚11点。咖啡屋里人影幢幢,餐点师父也已下班。只有几个女服务员,和一桌子人——一个大胡子和美貌女子在讨论什么,似乎在讨论电视剧之类。女子似是演员,眉来眼去,风情万种。
“会艺术感动,还画得那么烂。“卫默说。
静初热血从脚底直窜到头顶:“你胡说!谁都说我画得好!我的仿作水平是国内一流的,还有创作!”说着,挽起粉红色的袖子,大步走到卫默面前,居高临下地瞪着他。
“我说,你画得非常烂。”卫默说“你的前老板用你的画来补偿,可惜,我用不上。”
“用不上!”静初不服气地双手抱臂:“我知道你这里的全是世界顶级的艺术,我比这些大师自然不如,可是,我的上一幅画卖了一万多人民币!“
卫默扬起丹凤眼:“才一万多。话说,你这是第几次被炒?”
静初道:“关你屁事!”
卫默道:“做个交易。你劝时令扬帮我打理咖啡馆,我帮那家画廊做节目。”
静初冷笑:“要挟我吗?我既然离开了,就不会再回去。”正想宣布立场时,就闻到了一股呛鼻的汽油味和火味。
“起火了!”静初皱皱鼻子猛嗅着,话音未落,身后已有烈火熊熊烧起。
火势很快,刚起势,已在眨眼间蔓延了一丈高,从画展的走廊到咖啡饮用处,如千年火蛇般龙盘虎踞。蒙娜丽莎藏身火海,维纳斯葬身火海,圣母丰满的躯体也霎时化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