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的选拔,准时在梨融院内举行。
虽然赤言说的热火朝天,但看起来胤川并没有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虽说是选拔,但也没有什么评委,没有什么场地,不过是我和茹素分别在梨融院内将舞跳一遍给胤川和赤言看罢了。
我穿着红裙走如梨融院的时候,正好迎上胤川看过来的眼神,见到我的模样,他眸子里闪过了一丝诧异。
我冲他微微莞尔,如赤言教导的那般笑不露齿,如三月桃花。
一瞬间惊为天人。
茹素一袭白衣已经等在院内了,一如既往的是一件纤尘不染的白衣,洁净的容颜,映着梨花一般的纯粹。
胤川微微点头,示意我们两个可以随时开始。
先出场的是茹素。
一袭白衣映衬着满园的梨花仿佛瞬间交织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她举手间翩若惊鸿,转身间婉若游龙,回眸一笑之中柔情绰态,媚于眉梢。
广袖飞扬更衬得她小巧玲珑的身材凹凸有致,身体软如柳絮,双臂柔若水波,步步生莲般的轻盈的步履,如涓流,如银月,如晨曦,如佳酿,观者自醉。
连一向自负于歌舞修为的赤言,眼底间也不自然的流露出几丝赞许。
我小心翼翼的去看胤川的神情,只见他仍是往常那番形容,看不出喜,也看不出不喜。深沉的犹如百丈深海,叫人琢磨不透。
茹素的收势是从天而落,伴着阵阵梨花雨缓缓的降落到胤川面前,犹如天女下凡。唔,不对,她本就是天女。
胤川接过茹素手中的桃花枝,没有说什么,眼神飘到我的身上,示意该我了。
赤言向我微微颔首,我与他心有灵犀,一看便知他的意思是,茹素虽然跳的很棒,但跟他亲自指导的我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
如此便安下了心。
罗袖袖动香香不已,红衣袅袅梨花雨。
忽如间水袖甩将开来,袖风凌厉,震得无数梨花凌空而落,飘摇曳曳,一瓣瓣,牵着一缕缕的沉香,犹如一片片洁白盛开在我火红的衣衫之上。
兜兜转转,飘飘摇摇,裙裾飞扬,步步生莲。
最后的收势,我半坐在胤川面前,以一个伏低的姿态,双手将桃花枝捧与他面前,朱唇轻启,缓缓念道,“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眼前的胤川似是愣了一愣,目光仿佛定在了我身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他幽黑深邃波澜不惊的眼眸似是在那一瞬间卷起了惊涛骇浪。
我手中的桃花枝举在他面前。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赤言轻咳一声,胤川才恍若回神。结果我手中的桃花枝,他垂眸半晌,脸上似是有种黯然,然后幽幽吐出两个字,“茹素。”
“什么!”
“什么!”
我和赤言在那一瞬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茹素饰盈儿。”胤川只说了这样一句,便拂袖离开了。
茹素嘴角扯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而我那一刻却傻在了原地。
其实,这支舞原本的收势,赤言的设想同茹素一样,是一个从高处飘落的样子,然而被我给改成了从低处仰视的样子。
因为青逸这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场圣子曾经在无数次我因为太丢脸了想要放弃胤川的时候,这样安慰我说:“不曾为了一个人心甘情愿的放低自己,低到尘埃里,便不算是刻骨铭心的深深爱过一个人。”
我想,我对胤川的种种,按照青逸的说法,应该已经达到可以挫骨扬灰从天上到地下打几个来回的深沉程度。
然而,心思用尽,终还是一场空。
我不记得我那天是怎么回到山音阁的,只记得我捧着赤言的离人醉喝的快要不省人事的时候,赤言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一把抢过我的酒杯,也仰头灌了下去,一边灌,还一边骂骂咧咧道,“胤川那个冰块脸现在越来越不可理喻了,老子去找他理论,说明明是小柒你跳的好,为什么选了茹素!他却毫无逻辑性的问老子是怎么把你教成这个样子的,老子跟他说了,他却使了个冰咒将老子在原地冻了一个时辰——”
公演的那一天,菁华学府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仙友们。近百年来,菁华学府都没有这么热闹过,学府众人自然也是不敢怠慢,很早就紧锣密鼓的布置起来,一个华丽丽的舞台立在南天门外,很是气派。
胤川地位尊崇,和天君并排,坐在最靠前的位置上。次之便是赤言。
我一个人躲在后排的角落中,看着所有人,尤其是胤川聚精会神的看着台子上跳舞的茹素,觉得心里有个地方,细细密密的疼。
我只求他能够也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一次,天地之大,茫茫人海,他只看着我一个人。
那时,我是独一无二的焦点。
于是乎,我着实看不得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别人,便给赤言留了条子,说戏毕来海棠苑找我。
当眼前飘来一个恍惚的身影时,我已经喝干了三坛离人醉。醉到伸出一根手指在眼前,已经可以晃出五个影子,醉到眼前人究竟穿的是红衣还是白衣都已分不出来。
我喝的大醉,还不停的咿咿呀呀的唱着赤言教我的陪着霓裳舞的这首诗:“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喝的大醉,仿佛就能看到他在我面前,对我笑了。
眼中的笑意,只为我一个人而绽放。
来人伸手就要拿走我手中的酒罐,又被我抢了回来。那声音冷冷的,似是有些怒意,又似是有些心疼,“为什么喝这么多酒?喝酒伤身不知道吗?”
我晕晕乎乎的回答,“姑奶奶我心里难受,我看见胤川看茹素的眼神我心里就难受,不喝酒我就要难受死了!咦,赤言你今天怎么废话这么多,要么你今儿就痛快陪我喝一场,不喝酒滚——”
赤言没再劝我,只是将我横打着抱了起来,我用手扯着他的领口,问,“你做什么?”
赤言冷冷的道,“外面风大,你前几天受了冻,再醉酒吹风,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要受不了了。”
我痴痴的笑了一下,“嘿嘿,没想到你这只骚狐狸也有这么心细的时候——”笑着笑着,又觉得心酸,也不知道是笑还是哭了,“你上次说我比茹素跳得好,但胤川偏袒茹素;你说你想不通,然而我今儿却想的通透,他定是喜欢了茹素的,凡世间那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情人眼里出西施——他不过就是不喜欢我,瞧不上我罢了——”
赤言抱着我的身子僵了一僵。
在最后醉的失去意识之前,只听见赤言一句若有若无的叹息,“其实胤川也有可能,是舍不得让别人都看到这么漂亮的你——尤其是舍不得看到你与萧夜,要演一对卿卿我我的生死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