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猛然抬头，看清了面前人的面容，吓得差点下巴掉在地上，“莫、莫崖，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
我错乱的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屋里的方向，一时惊讶的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会有两个莫崖，“羿、羿柳呢？”
“早被我气走了。”莫崖冷冷回我一句，用手合上我的下巴，然后抬手将我拎进殿中。
莫崖广袖一挥，殿内便寂静如初，哪有什么偷情的二人。
夜色凉如水，夜晚的沧栖殿，安静的能听到水波流动的声音。
墙角几簇珊瑚展得正艳，案上摆着几只银白的牡蛎壳，壳中乘着上好的夜明珠，将沧栖殿照的犹如白昼。
莫崖的脸色阴沉的看着我道，“早发现你在偷看，才用幻术幻了这样一幕出来，看你能淡定到几时——”然后微微低头，平视我的眼睛道，“没想到你居然就要这样默默遁了！完全不替你的夫君打抱不平吗！”
我第一次发觉，莫崖的眼神中有一抹黯然，与他站在那里的潇洒背影完全不相称，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不满。
语罢，他又低低补充一句，“柒柒你都不会为我吃醋的吗——”
莫崖的眼睛平视着我的，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无辜与辛酸，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欺负了小孩子的十恶不赦的坏蛋。
我的手死死拽着衣角，半晌答不出话来。
“其实吧——”我支吾着措辞，“你们要是真的那个了，我寻思着你就将她娶进门，虽说她性子烈是烈了些，但估摸着还是打不过我的，我也不至于吃亏——”我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莫崖恨恨的瞪了一眼，以至于后半句全都咽回了肚子了。
莫崖今儿，真真是生气了。
我示好的拽拽他的衣角，冲他谄媚的笑笑，“要不我回去跟青逸商量商量将魔主的名头辞了，安心给你做太子妃，省的你和你老爹起冲突——”
“不用——”莫崖打断我，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这个不用是几个意思？
说罢，莫崖又冷冷补充一句，“你若想做便做，我自己的老爹，我搞的定——”
他果然还在生气。
我叹叹气，可惜这哄人说好话什么的实在不是我的强项啊。
不过俗话说的好，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这事因羿柳而起，我听着园内似是还有些动静，想必是那羿柳还没走远，突然灵光一闪，一计上心来，三步并作两步跃至殿门口，清了清嗓子，冲着院子里高声道，“本魔尊和太子情投意合，情比金坚，他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没有什么能分得开我们俩的！”
说罢，回头看看莫崖，冲他吐个舌头，示好的做了个鬼脸，希望能借此哄得他消消气。只见他唇角有些抽搐，一脸无奈的摇摇头，“我是疯儿你是傻——柒柒，为夫真的是败了！”
说罢他一把将我捞进怀里，下巴顶在我的头顶，摩挲着我的头发，叹了叹气道，“可能我确实是疯了才会对你这样死心塌地——”
我一个笑容刚要漾起，嘴角还没定形，就感觉到沧栖殿的院中突然一股纯正的仙气飘来，飘的我打了一个冷颤。
这样醇厚的修为，隔着十几米远就能让人觉得震慑不安的，四海八荒，六界众人中只有一个人能办到！
不用回头，我便能感受到心脏剧烈的收缩着疼了一下。
他伤我太多次，不用看到他，只要单纯的想起他，我的心脏就会条件反射似的觉得疼。
我将头埋在莫崖的肩上，不敢回头去看。
果然，莫崖抱着我的手臂僵了一僵，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不知神尊大驾，有失远迎，还望神尊大人大量，不与我等计较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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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胤川一袭白衣出现在院内的时候，我就想，难道平时我觉得东海龙宫水晶浮夸的装饰风格难道都是错觉，平日里硕大的红珊瑚，亮眼的夜明珠，闪着金光的铜铃和不论在月光还是日光下总能晃瞎了我的四角水晶宫，竟然怎地竟在这一刻显得有些庄重了起来。
是我的错觉，还是胤川那一袭白衣太过肃穆，他整个人周身的气场太过庄重，以至于他站在这庭院内，就使原本浮夸的庭院也肃穆了起来。
这种高深的美学问题，若是赤言在身边，还能点评个一两句，单凭我自己，注定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院内候着的小宫娥们已经哗啦啦的跪了一地，霎时间院里站着的人就还剩下我，莫崖和胤川三个。
莫崖愣了一下，刚低头准备向胤川行礼之时，我袖子一挥稳住他的身形，轻轻道了一声，“免了吧。”
虽然按辈分来排，莫崖胤川低了不知多少，按礼数来说应该是要向胤川跪上一跪；然而我与胤川平辈，莫崖又是我的未婚夫，从这个角度上来论，这一跪免了也是说得通的。
胤川微微颔首，“裾儿说免了，便免了吧——”
他的声音听上去不温不火，淡然优雅，可却带着一种让人从骨子里泛出来的凉意和威严，不容人反驳和质疑。
听得胤川这一声裾儿，莫崖刚想放开我的手又握的更紧了，还往怀里又拽了拽。
我冷笑一声，“呵，裾儿？这里哪有个叫裾儿的，神尊不是认错人了吧——小柒记得上次跟神尊已将话说的很清楚了，若是神尊落日前不归，便从此陌路了；神尊此番前来，又是所为何事？”
胤川不曾理会我的坏脾气，接着说道，“那日的事情，我本是想向你解释的，只是——”
我打断他，“你要解释便解释，你不想解释便失踪，世上岂有这么便宜的事情；神尊现在想解释，小柒现下还不想听了呢！”
听我此言，胤川的眼神落在莫崖环着我的手臂上，原本波澜不惊的眼神似乎一下子便暗了下去，他长眉挑了挑，划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良久，他看着我和莫崖，静静一语，“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着实让人羡慕——”
不知为何，他眉间似是有些没落，看的我心脏不由得跟着紧抽了一下。
我在院子那番对着羿柳的抢白，估计一丝不落的也全都落入了胤川的耳中，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身后有几个不怕死的小宫娥在一旁偷偷的嚼舌根，只可惜修为不够，即使用了秘音术，还是不免一字不落的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一个对另一个道，“没想到在有生之年，居然还有幸能够亲眼见到神尊，果然如史书中写的那般清静无为，仪表万千！”
另一个接话道，“仪表俊是俊了些，可绝不是清静无为，你看神尊这架势，不明显是和咱家太子抢老婆来了吗？”
之前那个接着道，“抢老婆？今儿不仅能看到神尊，还能看到神尊和咱家太子抢老婆，简直赚大了！”
我无奈的抛了一个封音咒，将那两个宫女禁了言。
我偷偷抬眼瞥了胤川一眼，莫崖的修为或许不够听到两个宫女聊八卦，但胤川定是能听到无疑。
我本只想偷看他的脸色，却没想到正好与他目光相接，迎上深如大海的眸盯着我，尽管灯火暗淡，他地脸只是依稀可见，但仍是让人心神不宁。
我听见自己砰然的心跳声，赶紧局促的收回眼神。
莫崖在一旁死死的拽着我的手，微微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莫崖握着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一向淡定沉着，可今儿我站在他身边，觉得他局促，似是有些紧张。
我们三人僵持了片刻，莫崖沉吟了片刻，压低声音恭敬的问了一声，“神尊半夜造访东海，可是有何要紧的事？不若让婢女辟出上好厢房，神尊先休息片刻，明早我叫爹爹好好给神尊接风——”
莫崖言下之意，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情，便要将胤川请出沧栖殿了。
我又赌气的挤兑他一句，尾音拉的又柔又长，“神尊日理万机的，九重天外还有佳人在等，我们这样留人不妥吧——”
“是不必了。”胤川广袖摆了摆，从里到外，从眼神到话语，都透着一股失落，“此番前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是来见见裾……见老朋友而已——”
默了一默，胤川递与我一个雕着海棠花的梨木盒子，又补充道，“这个，当做我给你的新婚贺礼吧——”
我一时有些发愣没顾上去接，还是莫崖反应快，代我客气的将盒子从胤川的手里接过，不卑不亢的道了一声，“多谢神尊费心。”
我知道胤川的眼神在望向我，可我只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足尖，没有半分看向他的勇气。也是有些赌气，不想看向他。
一时间气氛静默的有些尴尬，莫崖自然不会自讨没趣的先开口说话，而我也没有对胤川说话的勇气。
气氛一刻比一刻冷下去，半晌，还是胤川先开口打破沉默，耳畔他的声音如山泉般静静的响起，“三太子是个幸运的人，可惜本座不如三太子般命好——”
我猛然抬头望向他，却只见他一抹苦笑凝结在唇角，眼眸中闪过一抹黯然。“见你过得幸福，我便也放心了——”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胤川，往常的他，总是高高在上，那样不容侵犯，威仪万千，从不曾见过他也有黯然神伤的神色。
可还不等我看明白他的表情下隐藏的情绪，他便又恢复了往常的那一派漠然，拂拂衣袖，优雅的转身，然后架上云头一袭白衣腾云而去。
这个背影，曾经在菁华，我见过无数次。在这个世上，除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神尊，没有人可以有这种淡漠高华的神韵。
最初的最初，我一见钟情的，就是这样一个背影。
那一霎，我差一点挣脱莫崖拽着我的手臂，想要追过去。
我好想不顾一切的追过去，拦住他，冲他吼道，“你个傻子，我不问，你就不解释了吗！我在生气，生气而已，你就不能哄哄我吗！那天为什么走，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为什么又食言，你都追到龙宫来了，为什么什么都没说就这样走了——”
然而，理智拦住了我。
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还好莫崖在身侧扶住了我。
心中仿佛在那一刻掀起了巨浪，每一个浪头泛着苦涩，将我拍的不省人事。
既然说了不再有瓜葛，又何苦作践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贴上去。
强求——
我又想起了这个词。我很怕和胤川之间只是我一直在强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