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的性格，她的风格（1）
自驾车游了一趟海南岛回来之后，四个大男人中有三个晒成了小麦色。唯一幸免的那位不是没有晒，而是怎么晒也没反应。
因为——
“我本来就黑，黑上加黑还是只得一个结果——黑。”孙艺是如此回应博士的盘点。
“哈哈哈！孙公子果然字字珠玑！有道理。”开车的王志刚豪迈大笑。
阿潘担心车尾箱里的几只菠萝蜜有没有碰坏。也许不该将之与椰子放在一起。他答应了同事们会带“手信”回去的。可不能失信。
“你还真是好人。”孙公子没好气地应阿潘。他背一个背包出发，也是背同一个背包返程。别说给同事带礼物了，他连父母也没给买。山长水远千里迢迢带一堆东西，多费劲啊！又不是没得卖！市场多的是呢！
“直接开回医院吗？谁要上班？”王志刚将车停在高速公路出口收费站交费时回头问后座的孙公子和博士。
“我。”孙公子答。
“我的车还停在医院的地下车库。”博士说。
阿潘想的是另外的问题：“水果要趁新鲜吃。先回医院吧。”
王志刚拍了阿潘的肩膀一记，笑：“难怪女士们对你推崇有加！果然名不虚传。”
阿潘不以为意：“开车吧你，别挡路。”
孙公子看向窗外，表情变得若有所思。
博士看了眼手表，建议找个地方填肚子。王志刚将车子停在路边一间小餐馆里。四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孙公子面对着窗外，侍者问他话，他竟应也没应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见。
阿潘顺着孙公子的目光往外看：“你们看窗外。”
博士推推金边眼镜：“看什么？”
公路有什么好风景吗？不就是有辆货柜车转弯占住了整条双向两车道的公路吗？这有什么好看的，费解！
王志刚一双桃花眼只瞄了一下，就不感兴趣地调了开去，贼溜溜地巡视起整间餐馆来。他比较有兴趣看美女，对塞车不屑一顾。
货柜车挡住的另一边路况如何，他们看不见，但是这一边呢，可就一清二楚。
孙公子认出一个人的同时想起了一些事。他一脸似笑非笑。嘴角向上扯高了零点五公分，如果没记错，她家就在附近。
有一辆红色的女装摩托车停在路上静心等货柜车转好弯，摩托车后面跟着的一辆白色的农民车正疯狂地按着喇叭。刺耳的声音吵得餐馆里的人都向他行注目礼。
叭——叭——叭——
“人家两个轮子的都开不过去，他四个轮子难道能飞过去不成？”博士摇头兴叹。吵死人！
“也许人家想钻车底。”王志刚的目光被喇叭声吵了回来，没好气地道。
阿潘不禁要怀疑他们的视力是否有问题，自己和博士是四眼田鸡，没话好谈，但是孙公子和王志刚都是正常的两只眼之辈啊。
“我们科的护士。”阿潘指着不足十米外的摩托车说：“你们认不出来吗？”
“那个啊？”博士又推了推金边眼镜。外面可是有两个人，且科里护士有几十个，他认识的不到一半，叫人怎么认啊？
“开车那个，胖的。”王志刚总算没白长一双美目：“戴着头盔和口罩，又不是美人儿，要认出谈何容易？”
“好像是挺面熟的，叫什么名字？”博士经过提点终于茅塞盾开。
“吕家圆。接线台的。”阿潘答，看惯了自然一眼就认得，在医院谁不戴口罩？
“你猜他们在说什么？”孙公子注意到她们两人都盯着倒后镜看，之所以知道她们在交谈是因为她们的口罩在动。
那个吕家圆在镜片后的眼睛在笑，但笑得一点也不灿烂，反倒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其实他们开出高速后不多时就与她们擦车而过。只是王志刚他们没发现而已。孙公子早就见到她了。
“后面那个瘦多了，看上去身材不错。看！她有双大眼睛。”王志刚注意到的往往是这些。
没人理他。
“响喇叭不是要罚款二百元的吗？”孙公子受不了噪音的荼毒，掏出手机来拍摄。
“这儿地处郊区，还没到禁鸣的范围。”阿潘提醒他。
孙公子才不管，照拍可也。
在一连串的“音乐”伴奏之下货柜车终于倒进工厂里面去了，道路单边恢复畅通，被阻塞的车其实只有三三两两而已。
遭遇另一边……
“哈哈哈……”王志刚忘形地大笑起来，几乎没拍桌子：“好样的！对！就这样做。”
阿潘和博士不约而同地推推眼镜，忍俊不禁。现在的女孩子啊，千万不要低估她们。
有意思！孙公子的笑容扩大到眼底，几乎没贴上玻璃窗去拍摄窗外的“剧情”。
其实也没什么啦，吕家圆只是在道路恢复畅通之后仍旧按兵不动而已啦。任由后头的农民车将喇叭按得多狂多急也不为所动。而对面车道刚巧有车在行驶，农民车没办法越过她开走。
路就是这么一点宽。她堵住在那说不走就不走。
叭——叭——叭——
“喇叭居然还没坏，国货质量水平果然进步神速。值得推介！”孙公子说。
且看外面的吕家圆，她将头一昂，看也不看后面一眼，好像在说——我就是不走，怎样？
反正她能阻的也就是这一车辆而已，没有影响其他人，就“阻街”给他好看。
阿潘暗暗担心：“她不怕人家下车打她吗？”不用看样子都猜到那男人不是文明人。
“我还以为她是没脾气的人呢。”同事数年王志刚第一次看见她发火“有个性！好！如果她能减减肥，瘦个两圈就更对胃口了。”
“有种他就打打看啊。”孙公子说，语气有些愤愤不平。他最看不惯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后面有车来了，她再坚持下去的话……”博士不禁有些担心。
她会怎样做？孙公子脑中闪过一个问号。
吕家圆也看见了，她犹豫了几秒钟之久，发动摩托车，开动。但是开得很慢，她后面的农民车趁着对面车道没车子时越线超越了她，之后，突然在她前面紧急刹停。
“吱——”声音刺耳。
“他想干嘛？”阿潘紧张地站了起来。
其他人也不自禁地跟着站起来，孙公子更是跨出了两步。
吕家圆本来就开得慢，她不慌不忙地也刹停了车，好像要看看对方能做什么似的。
其实也做不了什么有建设性的事，对方只是踩着离合器的同时狂踩油门而已。
轰——轰！轰！车子在咆哮的同时狂喷黑烟。
“哈哈哈！墨鱼！”王志刚大笑不已。笑到腿软跌坐回椅子上。
吕家圆她们既戴头盔又戴眼镜口罩，黑烟又能影响她们多少？对方浪费白白资源。
“损人不利己，为之为何？”阿潘摇头叹息。
“前车可鉴，引以为戒。”博士语重深长地对在座仁兄说。
孙公子目送红色摩托车消失于视线外，端起茶慢慢地啜饮着，思索着最近是否有个整治汽车尾气的专项活动。举报网站是什么？想想，认真想想……
“没交班？”孙艺问。
靓女奇怪地看了眼从抢救室踱出来的孙公子：“我刚来接班。孙公子你想找谁？”
孙艺一声不吭调头就走。
“他怎么了？”挂号小姐莫名其妙。
靓女耸耸肩：“我怎么知道。他向来阴阳怪气。少惹他为妙。”
“我才不敢招惹他。你们整个急诊科敢和他说话的人屈指可数。圆圆倒是其中一个。”
“圆圆跟谁都有说有笑。她不喜欢跟人计较，是标准的心宽体胖。”
小恋刚下班打算回宿舍前走过来哈啦两句：“靓女，里面有水果吃。”
“谁请客？”
“阿潘他们啊。他们从海南带回来几个大大的大树菠萝（菠萝蜜）和椰子。”
“你帮我看一下。”靓女“咻”一声蹿进医生办公室了，很快又“咻”一声蹿了出来。她捂住鼻子叫：“太臭了！臭得像进了没人清洁的公厕一样。我受不了。”
“臭豆腐当然臭。”小恋一边洗手一边笑。
“海南臭豆腐？不是吧？从海南带回来只怕是‘臭’得有跷蹊。”
“臭豆腐是对面市场的出品。你没看见盒子上的字吗？”
“谁的恶作剧？”
“孙公子请客啦。人家阿潘请吃水果，他别出心裁请吃臭豆腐。”
“孙公子干嘛请吃臭豆腐啊？奇怪！”他啥时候变得如此“有心”？
“我怎么知道？你问他去，反正有人请客就是好事，可惜圆圆今天不上班，他没口福啰。”
“我就不懂，那么臭的东西圆圆为什么喜欢吃。你去嗅嗅看，整间办公室臭成了公厕啦。”
“你果然是不懂。臭豆腐越臭越好吃，就像榴梿一样。”
“谁把办公室搞到臭气熏天？”护长黑着脸走过来质问。
“孙公子。”大家一致地供认不讳。
“他搞什么啊？要庆祝坐牢也不是这样的庆祝法。”护长嘀咕，心里好奇着孙公子的反常行为。
“坐牢？孙公子犯法了？”挂号小姐惊诧莫名。
“犯什么法？坐牢是他们医生的专用名词。孙公子是荣升老总啦。”老总——总值也——也即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在医院里待命，随传ONCALL，为期一年。所以医生们戏称为“坐牢”，至于刑满释放后，当然又是一条好汉，也许有另一片海阔天空啦
曾经有人升职，曾经有人加薪，不尽相同。
“原来海南游是他入狱前最后的晚餐啊。”小恋恍然大悟：“同志们，我们是不是该敲他一餐大餐呢？”
“你去敲，我做你坚实的后盾。”靓女无限量地提供支持——在精神上。
“呃——人多好办事，等圆圆回来商量过，集思广益之后再行动。”小恋立即退出火线。
“你们呀，既怕死又反动。”护士长摇着食指教训她俩：“这样是不行的，做人要发挥大无畏精神……”
“护士长你出马，一定马到功成！”靓女和小恋一致推举她老人家做“人大代表”。
“呃——先进要带动后进的。为了帮助后进的同志们成长，我将此任务交给——”
“圆圆！”大家异口同声接口，一致将她推入火线。
孙艺又从抢救室里走了出来，看了大家一眼之后，转头走向另一边的医生办公室。
“他好像嫌我们吵。”挂号小姐有些怕怕。
“我们急诊科什么时候安静过？”护长反问。
这倒是——
“但是，我觉得孙公子好像在找人。你们没看见他那若有所失的眼神吗？”靓女说。
“哪里有啊？你近视看不清楚……”小恋说。
“你才是近视眼。戴眼镜的人是你不是我。”
“这位帅哥，你已经在我面前站了十分钟了，请问一下，你有什么要吩咐我却难以启齿的事呢？”因为彼此熟悉，也都是能说笑之人，吕家圆也就没亮出职业的微笑——而是本色的爽朗的笑。
王志刚双腿打了个交叉斜靠在接待台外沿，一肘搭在台面上耍帅。
“圆圆，你怎么保持你的肌肤十年如一日的白暂？尤其在被喷了一脸尾气黑烟之后，居然能分毫无损，真是羡煞我这个旁人啊！”
吕家圆一愣，这么说——那天的事他看见了？不会这么巧吧？
她笑笑地唱两句歌给他答案：“不要去羡慕，不要去妒忌，真的不想得到这福气。”
然后安慰他：“你放心啦，你只是去了一趟海南，而不是非洲。晚上走在路上别人还是能看见你的——帅哥。”
“你居然在我的伤口上洒盐。啊——你太不仁道了你。你枉为白衣天使。”王志刚唱作俱全捧心而泣。
“王大医师，伤口消毒不是用盐的，况且——我什么时候自称过天使来着？”
“你在我眼中是永远的天使。你被喷黑烟那天，那个和你一起的大眼睛是你什么人？”
哦——吕家圆明白了：“等哪天我因公殉职了，你在追悼会上再说‘永远的天使’也不迟。”然后一大桶冰水当头淋向王志刚：“她不适合你的，王大医师你就省点气力吧。”
“她是外星访客？”王志刚被小小地打击了一下，看圆圆的表情好像是自己有多配不起大眼睛似的。去！有什么女人是自己配不起的？瞧她一脸的防备。
“相对于大多数地球人而言，她是等同外星人。真的不适合你。她是绝对痴心的人种。”正好国他最怕的那种类型。
痴心的女人！确实够恐怖。王志刚向来不招惹此等贞节烈女。但是，被人一再强调不适合他怎么也撤退不得！
“她是你妹妹？表妹？好朋友？姓什名谁？家住何方？芳龄多少？大家年轻人交交朋友互相认识一下有什么坏处呢？没有啊。”
吕家圆偏着头想了想，忽然笑了，笑得有点坏坏的味道。她看了看左右，发现挂号小姐走开了，抬人又在会周公之后才探前身子倾向王志刚，悄悄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王志刚好奇地扬高了眉毛，配合她的神秘兮兮：“我保证守口如瓶。”
“她啊，真的不适合你。”
“为什么？”
“因为，她身边已经够拥挤了。丈夫前夫亡夫奸夫都有了，名额已满，你哪边凉快哪边闪吧。”说完她拍拍他肩膀，坐回位子上不理他。
王志刚半趴在接待台上，好笑地问：“你这样毁坏人家的名誉，不怕被千刀万剐？”
“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的。”
“为什么？”
“因为——她的名誉不值钱。”
“你这样说话有失厚道……”
“走吧！”突然插进一个声音打断了王志刚的话。吕家圆回头一看，原来是一身便服的孙公子。
“你们要出去吗？”原来王志刚是在等人。吕有圆看了眼时钟，已经半夜两点零三分啦。
“嗯。吃宵夜。有事打手机。”孙艺看了她一眼，扯着仍趴在接待台上的王志刚的一条手臂就往外走。
“圆圆——我们还没说完。”王志刚边走边回头。
“打包？”孙艺推开王志刚远一点才回头问吕家圆。
“当然，谢谢！”挥手欢关，医生们的排班和她的不同，要再次在M班碰面恐怕王志刚要慢慢等。（因为这间医院业务繁忙，所以大家只有在深夜才会有一点讲废话的时间。）等到下一次，恐怕他已经忘记了这回事了。花花公子向来如此。有一首歌不是这样唱的吗？
“你说过两天来看我，一走就是一年多……”吕家圆哼唱。
她自娱自乐自得其乐，压根儿没注意到有人回头看她一眼——若有所思的一眼。
那人就是孙艺孙公子。
“哇！怎么你姐妹俩这么不相像？你姐姐瘦长瘦长苗条苗条。而你……一定是你老欺负姐姐，抢姐姐的营养。”
“见过我姐姐的人都喜欢拿我俩作比较。她啊，浪费国家粮食，吃了等于没吃，我就不一样了，充分吸收利用。像养猪一样，我妈可有成就感呢。”吕家圆是这样回答。
“你没有心理不平衡吗？”
“我是长得胖！这叫身高不够体重搭救。尽得家族真传！反观我姐姐才是家族的异类，一地的冬瓜里，就她一根青瓜。她都不觉得碍眼，我更能理直气壮到底。”其实一度病恹恹的吕家圆一直骨瘦如柴，像极非洲饥民。她爸妈可怕她养不大呢。那时候她的姐姐反倒是白白胖胖的，比她讨喜多了。
也许她妈妈真的太担心我养不大了，所以一有机会就给她开小灶补身子。渐渐地，吕家圆越来越能吃，也越来越长肉。情况在她开始发育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不再是瘦得人人见了都摇头叹息的瘦皮猴。
但是，全新的她亲朋戚友见到之后还是要摇头：“怎么长胖了这么多？像吹气球似的，这样就好了，别再胖了。再胖就更像你爸爸了，得减肥了。”
她爸是著名的“肥佬”！
每当这个时候，她妈就会跳出来仗义执词：“胖什么胖？一点也不胖！减什么肥？妹妹不用减肥，这样就好！”
当然好。吕家圆心安理得理直气壮地吃吃吃：“减肥？太累太辛苦了，不适合我。”
“少吃点肉吧。别年纪轻轻的就像老爸三高。”当姐姐三不五时劝说。
“我是食肉兽，无肉不欢。不会三高，最起码我低血压你血糖。”吕家圆依旧大口吃着美味可口的鸡腿。
“早晚三高四高五高。”
“早晚得死。吃是死不吃也是死，干嘛不吃？我宁愿做饱死鬼。”
话说到这个分上，她姐就不再多嘴了，随她去。她姐姐也喜欢吃，不过吃不胖而已。她又怎会残忍地剥夺我的人生乐趣呢。
“妹妹，太胖了不好找老公。”阿姨说。
说的是！有道理！这是以貌娶人的年头。
这是骨感美横行的年代。
“所以，我更加不能减肥，并不是我抗拒婚姻。而是，我不要对方因为我的外在条件好而娶我。如果他是个经不起‘视觉’考验的人。那么，他一定不是个好男人。他更加不可能是我的良人。”
吕家圆深信，只有发自内心的接纳才是永恒的。她坚信，只有源自于人格魅力的吸引才是一辈子的相知。
“所以，要我为捕获爱情钓金龟婿而减肥，没门！”吕家圆说得可响亮了。
“金龟婿肯定没你的份。”她姐姐说。
“什么啊！”吕家圆抗议。
芳宜笑：“因为你值得更好的。”
“这么看得起我？”
“当然！你是我妹妹嘛。如果连我都不捧你还指望谁捧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