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一个下午,南方依然阳光明丽,天空澄澈,空客在九万英尺的蓝天上平缓地飞翔。我坐在豪华柔软的座椅上,悠然地翻阅着一本机上读物。
渐渐的,一阵倦意向我袭来。我微阖双眼,思绪如窗外的白云淡淡地飘浮……
几天前,在西安接到北京柳晓月的电话,她兴奋地告诉我,她已研究生毕业,将再次走向社会,寻找自己的人生坐标,开始新的生活了。
她说,北京有家影视广告制作中心,用高薪聘请她去搞动画设计,可她拒绝了;还有一家着名的地产公司,工资及福利待遇都不错,而且有良好的个人发展空间和平台,但她仍拒聘了。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没有理由。
元旦前夕她回重庆,请我帮她联系一份工作,她说,这样一来可以照顾我母亲,二来还可以经常见到你。
我没问也没多想,说,那就试试吧!
柳晓月放弃了在北京发展的机会,毅然回到南方城市来谋职,这究竟意味着什么,真不可思议。
哎,我也是,想这些干嘛?
这儿天,我不停地向一些机关单位和商界的朋友打招呼,请他们留意一下。
柳晓月按我给她的一系列名单,像飘雪花儿似向这些用人单位发出了“自荐书”的传真或信函。其实,我知道,柳晓月把回家找工作的希望全寄托在我身上了,这无形给我增加了一些压力和困惑。
我本想劝慰她,找工作嘛别急,慢慢来,现在推行“双选”,人才都市场化了,托人找工作已不时兴了,云云。但我终究没有开口,或许正如她说的那样,以后我们可以天天见面,或许我乐意无私地帮助她,或许是她的美丽和漂亮净化了我的灵魂,或许什么都不是。尽管这些理由都很牵强,我同样一如既往地无怨无悔地去为她的工作担心和牵挂着,我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失望。
一个大忙男人心安理得地去为一个女人办事,这个女人一定值得这个男人去欣赏,甚至付出。
飞机穿过云层,徐徐下降。当它平稳着陆在重庆江北机场的那一刻,我才从冗长的思绪中缓过神来。
我认真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带,一只手臂搭挽着淡黄色外套,另一只手拖着行李箱,很有绅士风度地经过光亮明净的大理石走廊,沿着扶梯走到出口大厅。
透过落地玻璃窗,老远就看见了大门口接客人群中站着夫人静茹和孩子们。
“亲爱的,你们都来了?”我兴奋地呼叫着。
满而春风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孩子向我簇拥上来,一家人亲热地拥抱在一起。
女儿穿一套很时尚的淑女裙,花枝招展地站在我面前,捧着一束鲜花,甜甜地说:“爸爸,祝你凯旋归来!”
接过鲜花,一股暖流涌上我心头:“还是女儿爱爸爸!”
“爸爸,你好帅哟!”儿子拉着我的手,眼睛像个精灵,忽闪忽闪的,他歪着头调皮地对我说,“酷!”
“哇!乖儿子,你又长高了,来来来,让爸爸抱抱。”
静茹今天的穿着看来是特别打扮了一番:紫色长裙上面配一件咖啡色的纯羊毛衫,外面套一件中长的乳白色风衣,显得格外飘逸、阳光。
是啊,久别重逢,一家人都盼着团团圆圆的这一天啊!
傍晚时分,黄色羚羊出租车载着我们的快乐风驰电掣般地奔跑在灯光璀璨的机场路上。
“爸爸,我们好久没见到你了哟。”儿子说得嗲巴巴的。
“是吗?我觉得并不久呢。”我抚摸着儿子的头舒心地说。
“还不久?”儿女撅着嘴,数着手指头有板有眼地说,“你看嘛,八月、九月、十月,现在是十一月了,你才回来。爸爸把我们给忘了。”。
“耶,记得那么清楚。”我笑道,“我不是回来了吗?”
“你们俩姐弟不晓得哟,你爸爸是个大忙人!”静茹试图为我开脱。
“说实话,我本来就忙嘛!”我理论道。
“哟!你忙就不要我们了嗦?”女儿抱怨起来。
“哼,我们家都成了爸爸的旅馆了,住几天你可能义要走了哇?”儿子的话更是阴阳怪气的,说好像外面才是你的家。
“嘿嘿嘿,今天怎么啦,你们是不是要开批斗会哟!”我扮了个鬼脸。
“那是那是,看你这次回来,怎样向我们交代……呵呵呵!”儿女也不示弱,冲着我一阵“凶”。
车子很快进入了市区,街道两边连绵不断的灯光如彩虹瀑布般地倾泻在影影绰绰人群匆忙的人行道上。
“明天是礼拜天,爸爸给你们赔个不是,你们可以把我以前该陪你们的时间给夺回来。你们说,这周末想怎么玩,去哪里玩?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尽管开口……”我高兴得信口开河,好像是开银行的。我想,只要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好。
“好爸爸!爸爸好!……”两个孩子高兴得眉飞眼笑,手舞足蹈。
车厢里洋溢着欢乐的笑声。
车子到了江北观音桥,在一个小巷子的路口停了下来。
巷子里的路灯灰暗,闪着朦胧的光。
我们的家(出租房)就在一幢旧楼的六楼上面,没有电梯,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行李提了上去。
进了屋,我喘着气,一下子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女儿很懂事地给我斟了杯热茶。静茹卷着袖子,系着围裙,到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活起来。
我休息了片刻,从沙发上站起来,不经意地走进了孩子们的房间。
儿子停下作业,玩弄着手上的铅笔,望着我:“爸爸,我们这个房间,晚上不要关灯哟!”
“怎么呢,睡觉也不关吗?”
“是的,睡着了都不敢关。”
“为啥子?”
“关了灯,耗儿就会钻出来打架,有时候还会跑到床上来,好吓人哟!”
“噢!”我无语。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孩子们住的房间。
房间很小,靠两壁平放着两张简易的单人钢丝床,窗前摆着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女儿把头埋在桌面上只顾看她的书,儿子坐在铺着旧报纸的地面上,趴在一个方凳上做作业。
房间暗淡,拥挤不堪。
转身走出来,站在客厅里,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家里的摆设古朴,老套,一切都是旧的。旧的床铺,旧的家具,旧的锅、碗、瓢、盆,连八年前我打工买来的那台18时康佳电视机,外而的油漆都快脱落完了,妻子仍舍不得丢,还是从老家搬来了。
整个房间沉闷,暗淡,潮湿,除了老鼠成群外,蚊虫纷飞,加上壁虎,蟑螂,简直像一个微型的动物世界。
更糟的是,没有浴室,洗衣、冲凉、解手等都在卫生间。
卫生问小而窄,下水道经常阻塞,臭烘烘的;挂毛巾的钉子绳子像爬在墙上的蜘蛛网胡乱地绕着;没有热水器,每洗一次澡,就像蹲一次大狱,糟透了。
看到这一切,令人又有些悲凉起来。
女儿从里屋里走出来,见我闷坐无语,问:“爸爸,你怎么不高兴?”她站在我背后踮起脚,很乖巧地帮我轻轻地揉着肩。
我说:“有点郁闷。”
“为什么?”女儿诧异。
“你看我们家,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样子。”
“就是!”女儿环顾了一下房间,深有感触,“上周,我去一个同学家玩,她家在洋河花园,好漂亮哟!”
“你羡慕吧?”
“那是。”她转过来,背着手踱着步,不服气地说,“那天,我站在同学家里,心想,不久,我爸爸也能买上这么宽大的房子,我也会有一间漂亮的书房。”
“会有的,肯定会有的。”我苦笑道。
“我知道,爸爸常说而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就是不知道哪年哪月才有哟。”女儿嘟着嘴,眼珠儿转动着,把眼光移向了窗外。
我高声道:“女儿,你放心吧!马上就会有的。我想,这次要彻底改变家庭的面貌,把房间这些旧东西统统扔掉,来一次天翻地覆的家庭革命。”
“啊?什么时候?”她惊讶地看着我。
“就这几天,我准备抽时间陪你妈妈去咨询一下楼盘。”
“真的吗?买新房?”
“嗯!”我点了点头。
儿子听说要买新房了,一下从里屋钻了出来:“爸,你哄我。”
“是吗?我哄你了吗?”
“哼,听你说买房子都好久了,可就是没有看到在哪里。”
“我告诉你,这次可是真的哈!绝不骗你们。”我斩钉截铁地说。
“啊!我们真的要住新房子了。”姐弟俩高兴得跳起来了,水泥地板吧吧直响。
我兴奋地说:“快去叫你们的妈妈别忙活了,今晚我们出去杀馆,让大家高兴高兴!”
静茹被孩子从厨房拽出来,轻轻拍了拍围裙,满脸的诧异:
“你们怎么这么高兴,要出去吃饭?饭菜我都快弄好了。”
“妈妈,我们要住新房子了!”孩子们激动地叫着,笑着,那股高兴劲不摆(说)了。
“听你老汉冲壳子嘛(吹牛)!”静茹似乎不相信我的话,“光打雷,不下雨。”
“静茹,别忙了!”我站起来了,对她轻声道,“走吧,还是出去吃,我们一家人难得这么高兴。”
“吃什么?”静茹问。
“火锅。”儿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