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柳晓月与她的同学蓝依琳约好去琴台路一家餐馆吃饭。
我和柳晓月打车赶到那里时，蓝依琳已等候在杏花酒楼临窗的一张餐桌前，她双眼凝望着窗外。
“嘿，你在打望哪个帅哥哟？”柳晓月走到她身旁夸张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像突然受到什么刺激似的“惊”了一下，转过头来才发现我们：“你们来了。”她语言苍白，眼睛里噙着泪花儿。
“依琳，别想了，高兴一点儿，啊？”柳晓月挽着她坐下去。
我坐在对面，用茫然的目光抚摸着她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感到有些沉闷。我本想说几句开心的话来调节一下这压抑的气氛，但欲言又止。
因为此时，柳晓月正拉着蓝依琳的手，悄声地说着话。那声音小得我基本上听不清，只是偶尔隐约地听到一句两句，好像晓月在努力劝慰她。
有顷，蓝依琳才把头抬起来，面对着我歉意道：“对不起，刚才有些失礼了。”
“没有没有。”我忙微笑道，“饿了吧？想吃什么，今晚我请客！”我摆出一副绅士风度，把菜谱轻轻地推了过去。
“哪要你请哟！你是客人，今晚无论如何也该我做东。”蓝依琳一边翻着菜谱一边客客气气地说。
点了酒菜，她从一个紫色挎包里取出化妆盒来描了描面部，脸上倏忽间又露出儿缕阳光。
她扬起头来，目光不经意间又扫在了我的脸上，用手肘拐了拐身边的柳晓月：“哟！晓月，你就不介绍一下？”
“用得着吗？”晓月不屑地说，蓝依琳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似的打量着我。突然，她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叫起来：“啊，我知道了，你就是李默楠吧！”
“是啊！蓝小姐，你认识我？”我感到有些诧异。
“当然。你的大名，我们这几个同学哪个不知道？呵，今天见到你很高兴！”她停了停，又说，“我真不敢想象。”
“怎么了？”
“你这么年轻，没想到。”
“酷，是吗？哈哈……”我调逗道，“唉，老了喽！”
“嗨，你这个年龄正是风华正茂的季节，男人味正浓，嘻嘻嘻……”她的话也充满风趣。
蓝依琳很健谈，语气里透露出儿分文静与清纯。看上去，她也不过二十六七岁，齐耳的短发，白皙的脸面，光洁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具有一种小知识分子女性的成熟美。
“嘿嘿，也许吧！”我不以为然地应声，“不过，我也没想到哪！”
“没想到什么？”蓝依琳用手往上轻轻地推了一下眼镜，望着我。
“真是的，我也没想到，晓月的同学都很漂亮！”
“开玩笑，我的同学个个都是仙女下凡，全是原装，眼羡死你们这些多情的男人，呵呵！”柳晓月接上话茬笑道。
“你们真搞笑！”我有点尴尬，但也很庆幸。
“嘁，嘿嘿嘿……”蓝依琳跟着柳晓月乐了起来。
“你们不怕我审美疲劳？”我说。
“那你怎么瞧上我的同学呢？”蓝依琳双手亲热地搂住柳晓月，一副俏皮状。
不一会儿，桌面摆上了精致的杯勺碗筷和鲜味的美食佳肴。服务小姐打开酒瓶，给我们每人满满地斟了一杯。
“来，我首先敬一杯，祝你们幸福！祝李哥在蓉城玩得开心、快乐！”蓝依琳端起酒杯，像一个久经商场的交际花，姿态端丽、适度、高雅。
我和柳晓月相继站起来：“谢谢，干杯！”
席间，我们彼此说笑、打趣、劝酒，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个不停。
柳晓月与蓝依琳像一对情侣似的，又窃窃私语地聊开了。我心里说，真是的，女孩子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我没理她们，埋着头只顾自己填肚子。
我虽然没必要去倾听她们的谈话内容，但隐隐约约知道，蓝依琳失恋了。她特别爱她的男朋友，而那男朋友绝情绝意，为了钱，竟抛弃了心爱的她，跟一个他并不喜欢的老板的女儿跑了，而且跑得无影无踪。曾经海誓山盟视死如归的爱情，瞬间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
“我非常怀念学生时代，读大学时，我对人生充满了无限希望与憧憬。那时，我们每天都是无忧无虑地生活，又天真又活泼。心想，毕业后找一份好工作，继续深造，实现人生价值；找一个爱我的男人，一起生活……然而，我的梦在哪儿？累，心累……”
蓝依琳的话像泉水一样缓缓而出，眼睛也开始潮润了。
“别这样悲观，没有他就不活人了吗？”晓月安慰道。
她低着头，双手捂着脸，秀发轻轻罩在她白哲而微红的脸庞上，很伤心。
一阵沉默，良久。
“来，喝！”蓝依琳突然抬起头来，端着酒一杯接一杯地猛喝，似乎要把她所有的失意、惆怅、郁闷都统统地喝掉。
她的眼泪模糊了镜框，顺着脸颊淌了下来，一阵凄然。
我一直保持着冷静，没有说话。我知道，柳晓月在，我说什么都是徒劳。再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沉默吧！
窗外飘来一阵竹笛声——情切切，意惶惶，泪眼盼春光……这笛声让我蓦然联想到了电影《苦恼人的笑》，黄昏时独自坐在山顶上看那遥远的地平线，庄重深沉又充满了悲情的色彩。
蓝依琳放下酒杯，抬头望着我，目光透出几丝悲凉。
我顺手用筷子夹了块鱼片轻放在她桌而前的小碟子里：“吃吧！
过去的让它过去了，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这是我唯一的一句安慰话，语调平缓得像是在读报纸。
很快，两瓶云南干红被我们喝了个精光。
蓝依琳又冲着服务员高声嚷道：“小姐，再来一瓶！”
我和晓月被吓住了，而而相觑。
我说，够了，不要再喝了。
蓝依琳闪着异样的目光，大声道：“谁说不喝？……难道，我这个小妹不配跟你这个帅哥喝酒吗？今晚高兴，谁也不要说不喝，来，喝，喝个痛快……”她先给自己斟满一杯，又往我们杯子里倒，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这时柳晓月满脸绯红，微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也没有语言了。
我赶忙伸手挡住蓝依琳手上的酒瓶：“她不能喝了。”
她“啪”的一下打开我的手：“你别管，把手拿开，晓月的酒量我还不晓得？我告诉你李先生，我们大学毕业那个……那个晚上，闹，闹了一个晚上，不，是……一个通宵。晓月，她……比我还喝得多，多……那才叫痛快……痛快！”她说话都成“大舌头”了。
她半醉了，至少似醉非醉。
我无奈地笑了笑，没吱声。
“别装了，晓月，来，把这杯干了。”说着，她生拉硬扯地把酒塞在柳晓月的手里。柳晓月端着酒杯发愣……
我心想，柳晓月再喝也会醉了。于是，我抢过柳晓月手里的酒杯。
“不行。”蓝依琳从我嘴边夺回杯子，“李先生，你心疼了？你帮她喝……那你也要，帮我，把……这杯酒喝了……要不你……”
她话音刚落，整个身子便歪倒在柳晓月的身上，喃喃地说，“晓月，我好羡慕你！真的，你有人疼，有人爱。……我，我呢？什么都没了……没有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像一只在风雪中受伤的鸟痛不欲生。
“别这样，依琳，会好的……”柳晓月抱住她微微颤抖的双肩，也陪着流下了眼泪。
看到这一切，我的心像被针刺了一般，隐隐作痛。
女人太感性化了，视爱情为生命，固执而不愿放弃；男人呢，却喜欢见异思迁，移情别恋。
可悲啊，女人！
可恨啊，男人！
子夜，蓉城没有月光，灰蒙蒙的，清凉，干涩，萧然。
街道两旁高大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树枝上残留的那些黄透了的叶子，不时被一阵紧似一阵的冷风吹散在城市的上空，然后，又悠悠荡荡地飘落下来，满街便是褪色的黄叶。
柠檬黄的路灯下，影影绰绰的行人，闪闪烁烁的车辆渐渐地稀少了。
蓝依琳和柳晓月有气无力地拽着我的两只胳膊离开了酒楼，我一左一右环腰抱着她们，踉踉跄跄晃晃悠悠地穿行在大街上。
我的酒意这时慢慢地涌了上来，脑壳胀得像快炸了似的沉沉地痛，肠胃里不停地翻滚，力气渐渐微弱了。
我说，喊个车，我们回去吧！
她俩不肯。
我们漫无目的地在灯光灰蒙蒙的街道上嬉戏着，追逐着……时而放声歌唱，时而大声喧哗，仿佛要把这黑夜捣碎似的。
偶尔有过路的人，扭过头来瞧我们几眼，那目光似乎在骂：
“一群疯子”。
我的两只肩膀被她俩拉扯得酸麻麻的，大腿像灌了铅似的没有一点儿力气。最后，我使出吃奶的力量，才把她们拖到街边一块草坪里。此时的蓝依琳和柳晓月，已是弱不禁风，身体软弱得像散了架似的瘫倒在草地上。
北风凛冽，吹来一阵阵冰冷的寒意。
“不行，这里太冷了，会着凉的。要不，我们找一个避风的地方去。”我提议。
“我们去唱歌！”蓝依琳精神起来。
“OK！”柳晓月欣然赞同。
“似水年华夜总会”位于成都府南河边一条僻静的小街上，装潢豪华气派，灯光柔和如月。
走廊上不时晃动着袒胸露腿的时髦女郎，大厅里歌声、笑声、喝彩声、喧叫声以及各种嘈杂声伴随着强烈的打击乐声响成一片，震耳欲聋，势不可当，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我们先说去大厅蹦迪，又嫌太喧嚣；迪斯科的悬灯刺得人流泪，不雅。于是，开了间KTV包房。
一进屋，我们便东倒西歪地瘫在沙发上。屋里很暖和，头脑渐渐地清醒了许多。
服务生送来果盘和酒水，打开电视机，调好音响，半弓着腰出去了。
KTV正播放着一首高昂奔放的歌曲，屏幕上闪现出几个衣着时尚的酷哥靓妹咿咿呀呀摇头晃脑地摆弄着性感和舞姿，瞬间撩拨起我们的兴致。
我们酒意初醒，从沙发上爬起来，伴随着音乐的节奏飙歌狂舞起来。
一曲终止，又是一曲劲舞。
蓝依琳和柳晓月兴致盎然，肆无忌惮狂妄张扬地脱下外衣甩掉鞋子一下跳进沙发里，时而又跳到桌面上，使劲儿地扭动着腰肢和臀部。
我跟着她们也跳起来，享受这卡厅的激情浪漫。
在这充满激情放纵灵魂的夜晚，我们纵情欢歌，狂舞，旋转，奔放，忘乎所以，身体得到了彻底的宣泄、释放。
渐渐地，我们跳累了，便横七竖八地倒在了沙发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稍打了个盹。
醒来，电视屏幕上没有影像也没有了声音，整个房间里一片死寂，沉静得像地狱一般。
伸头一看，蓝依琳和柳晓月在沙发上睡得正香。我笑了笑，拿起衣服轻轻地盖在她们身上，我为她们默默地守候着一份宁静。
酒意醒了，我的头如雨过天晴，自然、清醒，独自坐在沙发上无聊地喝着茶嗑着瓜子，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与柳晓月究竟是什么关系，以后将会发展到什么状态？我不要家了吗？不要跟我同甘共苦十几年的结发妻子了吗？难道我真爱上了柳晓月？我要和她……
我知道，我并非是一个见异思迁的男人，也不是一个十分贪婪的男人。
我是一个既容易满足又不容易满足的男人，心里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妻子，可同时，也控制不住在外面拈花惹草，忘乎所以。
有人说，我是一个多情种，所以，才会有这两种极端的心态。
“默楠，默楠……”晓月醒了。
“睡吧！你多睡一会儿。”我说。
“楠，抱抱我吧。”她喃喃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