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鼓浪屿,我们登上龙头山最高峰日光岩,正赶上看海上日出。
此时,晨曦刚好初露,东方天空变成了浅浅淡淡的蓝色;转眼间天边出现了一道霞光,慢慢地扩散开来。突然,从那里喷出了强烈的白光。
呵,好美!晓月说,太阳一定会从最亮那个地方钻出来。
我说:“当然!灿烂的一刻就要到来了。”
晓月轻轻地搂着我,我把手环绕在她的肩上,我们目不转睛地深情地遥望着远方……
天边,霞光渐渐地淡去,白光越来越强烈。一瞬间,太阳果然出现了,如胭脂一般,特别特别的红,但红得没有光亮。太阳像肩负着重担似的,慢吞吞地一步一步地努力地向上升起来,到了最后,一轮圆滚滚的光芒万丈的旭日终于冲破了云霞跳出了海面。
整个视野都改变了颜色,鼓浪屿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阳光,城市的屋顶和墙壁也都光亮了起来,海面上跳跃着无数的光点,金灿灿的。远处,那连绵不断的黛色山脉,也染上了五彩缤纷的瑰丽颜色,把无边无垠的大海衬托得更加辽阔浩瀚,雄伟壮丽。
我和柳晓月都是第一次看海上日出,登高鸟瞰天风海涛,放眼无限风光,恍然间,不知身在何处,仙境也不过如此吧?!
“这个岛为啥叫鼓浪屿呢?”晓月问。
“你看,这鼓浪屿与厦门一水相隔,山上怪石嵯峨,叠成洞壑。
据说,每当涨潮,海浪冲击着岩洞,涛声如擂鼓,所以就命名为鼓浪屿。”
“哦!那我们得好好看看。”
鼓浪屿上的建筑物排列整齐,错落有致。街道小巧而精致,绿树成荫,芳香四溢,像个“海上花园”,光彩诱人。
我们兴致盎然地游览了日光岩、郑成功纪念馆、菽庄花园等。
一天下来,游得精疲力竭,仍兴致不减。
“回来了?玩得开心吧!”我们刚迈进酒店大厅,江小姐迎上来笑着打招呼。
“嗯,很开心!”晓月说。
“噢,李先生,这里有你的一份传真。”
“谢谢!”我接过一看,“啊,太好了!”
“怎么呢,这么高兴?”晓月也侧过脸来看传真。
“协作单位已同意了与我们共同开发福建市场,你看,这是意向书。”
“啊,真好!今晚我们庆祝一下!”
“好啊!吃西餐。江小姐应该有空吧?”我真诚地邀请她。
“行!一定去。”江小姐爽快地答应了。
周末,江小姐邀我们去她家做客。
江静是当地人,家住靠海边一个村子里,离厦门只有一个多小时车程。她与韦艳欣是在上海一次酒店管理培训会上认识的,因此我们也很快相熟相好了。
上午,天空清澈,阳光明丽。中巴跑过一段高速路,进入了一条灰白色的小公路上山。山路弯弯,蜿蜒着向一座山峰延伸而上,远望去,恰似一条长长的彩带缠绕在山腰。汽车缓缓爬上去转过山顶,视野豁然开朗。那纵横交错的田野、曲曲折折的公路,还有那些村庄、树林、山岩、小河以及远处茫茫的大海都尽收眼底,真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江小姐说,她们家就住在山下那个村子里。
汽车开始下山。
拐来弯去,弯弯拐拐,转了八道拐才到了山脚。当地人管这里叫“山盗(道)八怪(拐)”,过去是多事之地,新中国成立前常有土匪出没。
不久,汽车停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镇上。
七月的夏天,骄阳似火。三轮车、拖拉机、摩托车在街上狂奔乱跑,地而上不时扬起一阵尘土。知了的鸣叫和着西瓜摊上的叫卖声,弥漫在白晃晃的阳光中,单调、孤寂、空旷。
我们在街上一个小餐馆简单地吃了饭,跟着江小姐走出了场镇。
一抬头,一望无际的树林,苍郁葱茏,活像一片绿色的树海。
正值荔枝成熟的季节,荔枝缀满枝头,宛如一颗颗殷红的玛瑙,在绿叶的映衬下,显得浓烈而耀眼……我们每天都在水泥“森林”和车流人群之间穿行,看到这乡村的景色,闻到这泥土的气息,一下子鲜活了我童年时代许多的生活画面。
“到了,那就是我的家。”江小姐指着前面的村子说。
远看去,这个村子不过十几户人家,房屋错落参差不齐地排列着,有的是新建的楼房,有的是上了岁月的平房或古楼。陈旧的墙壁上爬满了斑斑点点的苔藓或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枯藤野蔓,四周都是苍翠茂密的椰子树、槐树、芭蕉。
整个村子静静地卧在这片广袤的大坝上,相安无事,和谐自然。
江小姐的家就在这个村子的东头,独家独院,是三间并列的灰白色平房。
砖墙上的石灰都明显地剥落,屋檐、柱子、台阶上的石板古朴而沧桑。屋前有一块晒场,晒场边上有一个石碾子,还有几块零星的菜园地。篱笆上都藤藤蔓蔓地爬满了丝瓜、苦瓜和鹅米豆。我触景生情地想到了电影插曲《篱笆墙的影子》的几句歌词:“碾子是碾子,缸是缸……篱笆墙上爬满了豆角秧。”
我们走到了江小姐的家门口。
突然,从院子里唬的一声蹿出来一条大黄狗,“汪汪汪”地叫着向我们扑过来。柳晓月吓得双手抓住我的皮带扣,猫在我的身后“咿咿咿”地跳了起来。
“别怕。”江小姐一边说,一边急忙吆喝着,“胖胖,胖胖,他们是客人。”那“胖胖”很听话,一下停住了叫声,摇着尾巴向我们慢慢走来,用舌头舔着我们的裤脚边。
“噢!来客人了,屋里坐,屋里坐。”从屋门里走出来一位头发花白的女士,笑盈盈的。
这位老者面容慈祥,斯斯文文,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看上去很有文化素养。
她是江静的母亲。
“阿姨好!”我和晓月把随身带来的礼品送上去,江小姐把我们向她妈妈作了介绍。
阿姨望了一下院子,沾沾自喜地说:“难怪今天喜鹊不停地叫,果然有贵客来。”
“你身体还好吧,阿姨?”我关切地问候。
“好好好!”她满脸是笑,边说边给我们倒茶水,又端出来一篮子荔枝叫我们尝,“退休了,就是感觉有点儿闷。”
“可能有些不习惯。”
“你看嘛,阿静在厦门上班,她妹妹又在县中读书,两姐妹一个月最多也就回来一两次,平时都是我一个人在家。”
“哦,阿静她爸爸呢?”
“前几年得病走了。”阿姨的眼神闪过一丝黯淡。
“对不起,阿姨!”我歉意道。
“没关系。每天我就种点小菜,看看林子……”
“我妈不上课了,总是闲不住。”江静一旁插话。
“阿姨是老师?”我肃然起敬。
“嗳!我就在对面那所村小教书。”阿姨指着前面山坡说,“唉,教了几十年,我的很多学生都走出去了,有的当大官了,有的也发达了。”她眼睛里透出了自豪的光芒。
“是啊!老师是天低下最清贫、最无私、最崇高的人。”我一声感叹。
“老妈,这位李先生也跟你是同行哟!”江小姐拉着她妈说。
“噢,小李也是教书的?”阿姨有些惊讶。
“嗯,以前是。”
“那你现在?”
“我在学校办理了停薪留职,下海都好几年了。”
“好啊好啊!你这是赶潮流,年轻人就是要敢于去闯。”阿姨很健谈,语言亲切而和蔼。说着,她又把目光移向坐在我身旁的柳晓月,“这位小姐是?”
柳晓月正抬头作自我介绍,江静道:“妈,她叫晓月,重庆人,是李先生的……”
“噢!重庆姑娘漂亮,长得水灵灵的。”阿姨满口赞美道。
柳晓月腼腆地笑笑。
阿姨微笑着对我说:“小李,你很有福气呀!”
我心里蜜一样地甜润。
午后,太阳渐渐偏西了,阳光白晃晃地从屋檐下斜照进来,屋里依然闷热。
柳晓月说:“阿姨,我们想出去走走。”
阿姨说:“好好,那就叫阿静陪你们去银滩看看大海吧。”
江静笑道:“不不不,我跟在后面多没劲儿啊。”
临出门时,阿姨一再关切,出去注意安全,早点儿回来吃晚饭。
走出篱笆墙,那条大黄狗一直摇着尾巴跟在后面。
斜阳铺在金黄色的稻田里,随风飘起一层层波浪。四处传来青蛙呱呱的叫声,空气中弥漫着稻谷、荔枝、蔬菜和野草浓郁的芬芳。
太阳阴了,吹来一阵阵凉风,地而的热气渐渐散去。
“还是乡间的空气好!”我深有感触地说。
“是啊!我也很喜欢田园风光。”
“我幻想在农村有山有水的地方买一块地,盖一座小楼房,院子里栽上一些树木花草,依然喂条狗。旁边要有几小块地,种上瓜果蔬菜什么的……嗨,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才叫绝呢!”我如梦如幻地说。
“到时,你耕田来我织布,与世无争。”柳晓月嫣然一笑,那种美好的向往荡漾在她脸上。
爬上一个小山坡,这里便是江静的母亲曾经工作过几十年的学校。
这是所村小,像个四合院。教室的门挂着锁,操场上已长出了一些零星的杂草。放暑假,校园显得特别的空寂。
我和晓月沿着学校门前斜坡上的石梯下到一条通往海边的小公路,坐在一棵黄葛树下,夕阳透过树枝之间的缝隙斑斑驳驳地投射在地面上,山坡翠绿,乡土如画,轻风拂而,凉爽宜人。那天,晓月穿的是一件无袖的紫蓝色的连衣裙,光洁浑圆的玉腿微微弯曲靠拢,头枕在我的肩头,长长的秀发随风飘逸。我们耳朵里分线插着MP3,放着悠扬的歌曲《真的好想你》,不时,情不自禁地相吻着,喃喃地说着情话……
一辆拖拉机“突突突”地沿着公路开过来,上面坐着几个农民模样的男女,他们用异样的目光远远地瞧着我们,不时,还飘来一阵嘻嘻哈哈的笑谑……
夕阳倾泻在海面上,闪着粼粼的波光,宛如一块块蓝色的绸缎铺在那里,蓝茵茵的。
靠海边是一块绵长而发亮的沙滩,沙滩上立着蘑菇似的太阳伞,有人在那里晃动。在上午来的车上江小姐曾向我们介绍过这个地方,叫银滩度假村。因为沙滩在阳光下像洒满了银子,所以来这里游乐的人也不少。
售票亭两边排列着大大小小的商店和摊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游泳衣、游泳裤、游泳圈、游泳镜,还有低质的真真假假的珍珠项链、首饰或用珍珠、海螺、贝壳等加工成的五颜六色的饰品、玩具什么的,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到了那里,我们各自挑选了一件游泳衣裤和一个枣红色的游泳圈,购票进去,到用石头砌成的更衣室换了衣服,然后牵着手,迎着一丝丝咸咸的海风,向大海冲去。
柳晓月不会水,靠我和游泳圈的帮助漂浮在水面上。我们快活得像两只海豹,在大海里自由地游弋。
头上,成群的海燕在盘旋飞舞,时不时俯冲下来,擦着水面噙上一朵浪花疾飞而去。我们静静地浮在海面上,随着温柔的海浪起伏不停地漂荡。
时而,我钻进水里去触摸柳晓月的身子或大腿,惊得她赶紧向我刚露出水面的脑袋一阵猛烈地击水,而后便嘻嘻地躲闪开去;时而,她搭在我的肩上,任我把她带到海水的深处;时而,她的身体几乎整个儿的伏在我的身上,让我翻转身去抱住她,连连亲吻,一种奇异的浪漫感觉充斥着我们的身体与灵魂。
红霞满天的时候,大海开始涨潮了。
潮汐来势迅猛。一个巨浪涌来,把我和晓月猛然卷进了大海深处,蓦地,我脑海里闪出一种意识,感觉到一场灾难即将向我们降临。
我从海水里翻起来的那一刹那,看见晓月在不远处也被大海推上了浪尖,她的头在翻滚的海水里一上一下地晃动,两只手不停地向空中抓扯着,求救着……
我心急如焚地扑过去:“快,晓月,抓住我,抓住我……”
我仲出手刚要抓住她,突然又一个恶浪凶猛地打来,把我们重重地摔进了黑沉沉的峰谷。
我再次被卷出水面,眼前一片混沌,模糊不清。
四下寻找着她,可除了翻滚的海水,怎么也见不到晓月的影子。我一片恐慌,一股泪水夺眶而出。
“救命啊,救命啊!”我大声疾呼,可声音被茫茫的海浪淹没了,一片怆然。
突然,晓月奇迹般地冒出了水而,她抱着游泳圈拼命地挣扎着——我猛扑过去,一把抓住她,紧紧地把她抱住,用自己的头颅和肩膀拼命地往上顶……
一艘救生艇向我们冲过来。
两个海上安全巡逻员把我们救起来护送到了岸边,我们肠胃里的一切东西随着灌进去的海水翻江倒海似的涌出来倒了个精光,整个身体像抽空了似的没有一点力气,像一摊烂泥瘫在沙滩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苏醒了过来。
“楠,我们还活着?”柳晓月伸出手来抓住我。
“嗳,还活着。”
我扭过头去,她苍白的脸上,一股晶莹的眼泪慢慢地顺着脖子向下滑落,沙滩上浸满了泪迹。
我把她轻轻扶起,拥进怀里:“晓月,别怕,没事,一切都过去了。”
她不停地抽泣,像一只在寒冷的风雪中受伤的小鸟弱不禁风,颤抖不已。
这时我也真正感到了后怕,全身一阵抽搐,刚才的那一幕仍历历在目,惊心动魄啊!
我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心里说:“好险啊!生命如此脆弱,在瞬间差点没了,真是上帝保佑我们!”
一阵海风吹来,我们的身体和心情渐渐地舒缓了许多。
柳晓月突然转涕为笑,翻身扑到我身上,没头没脑地扔下一句:
“这是旷世奇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