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幕渐渐地淡了,浮动着的轻纱般的晨雾又笼罩着整个城市,大街上鳞次栉比的建筑物被轻纱缠绕着,若有若无,像一个隐隐绰绰、看不真切的梦。
我的思绪如天上的星星隐去了。
躺在酥软的沙发上浅睡了一会儿醒来,仍不见许静茹回家。
她的手机不是关机就是通了不接,我打电话到处找她,都说不知道。我差点没报警。
她妹妹许静芳比我还着急,几次从南京打来电话。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啊!”
“哥儿,你有今天,别忘了这些年来是谁陪你风风雨雨走过来的。为了你,我姐作出了多少牺牲啊!……你别把我姐的一片痴情当作软弱。你们真的过不下去了,干脆就分开一段时间。”
“还不至于吧!”
“告诉你,姐有个什么,我跟你没完!”
我无语。
撂了电话,我一下蒙了,真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在去上班的路上,许静芳的话仍在我耳畔回响。
分开,分开将意味着什么?发展下去不就是离婚吗?在最艰难的岁月里,我和许静茹相依为命,相互体谅,相互关爱,含辛茹苦地把孩子拉扯大,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一个有滋有味的家,难道今天……
到了公司,我心神不定地处理文件,始终静不下心来。
“怎么,昨晚没休息好?”送财务预算方案进来的吴愆瞧我一脸的倦意关切道。
“哎。”我抬起头,沮丧地说,“心烦。”
“家里出事了?”
“嗯。”
“严重吗?”
我点了点头。
“需要我帮助吗?尽管说。”
“谢谢!”我苦笑道,“我想安静一下……”
吴愆走了。
我深陷在高靠背椅子上,望着窗外,心里一片空旷。
中午,办公室文员叫了外卖,不想吃,我闷闷不乐地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如同把自己关在布满铁丝网的监狱里,囚住了我的身体,却囚不住我的灵魂和思绪。
拉开抽屉,取出相册,翻着那些老照片,追忆着当年我与许静茹走过的那段天真烂漫的青春岁月,蓦然想起一首诗:
青春的记忆总是抹不去你在云里我在雾里梦中的小溪纯纯的你一样的眼神还在等着你说不出的话儿深深藏在心里说不清的滋味飘飘随风去流不尽的热血岁月不会忘记像是金色辉煌每天都升起一阵电话铃声把我从甜蜜的记忆中惊醒。
我拿起话筒:“喂,您好!”
“李大哥,刚看到你的短信,约我有什么好事?”
“哎!欧阳,你知道静茹在哪里吗?”
“我咋知道,怎么呢?”欧阳妮蓉关切地问。
“唉,今天下午孩子放学要回来度周末了。”
“担心了吧?我看你那家没静茹还真不行。不过,李大哥你这次可麻烦啦。”
“是吗?”我疑惑道。
“我问你,你去西南医院干吗?”
“我,我没,没有啊!”我有些慌乱地含糊道。
“没有?你别装了。昨晚有人亲眼看见你跟一个漂亮的女子在一起,还那么亲热呢!”
“啊?欧阳,你别跟静茹讲哈!”
“那你告诉我,她是谁?”
“哎,电话上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抽时间我跟你慢慢讲,好吗?”
“下午有时间吗?”
“有,那我们去江边坐坐!”
“吹而不寒杨柳风”的阳春三月,重庆磁器口古镇的江滩上撑着各种颜色的遮阳伞,嘉陵江边停泊着一排排用木棒、竹竿和帆布搭成的像江南一带河流上飘动的乌篷船,船上鲜艳夺目的茶幡悠然地随风摇荡。
这是山城独特的一道风景,周末来这里休闲的人密密麻麻,来来往往。
我和欧阳妮蓉坐在一把蓝色遮阳伞下的茶桌前,向老板娘要了两杯竹叶青茶。
“怎么样?李大哥,讲讲你的浪漫史吧!”欧阳妮蓉刚坐下,就扬起脖子兴致盎然地逼我如实招来。
“唉,你别嘲笑我了。”我轻轻地啜了口茶,淡然地说,“你有兴趣?”
“有啊,你愿意坦陈你的隐私?”
“我不知从何讲起。”
“就从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开始吧。”
“我与她是在200年认识的,她叫柳晓月,那时她才23岁,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我公司当釆编。这份工作特别辛苦,每天都要去外面跑单,而且没有底薪只有提成。她干了两个多月就辞工了。”我向欧阳妮蓉娓娓道来,语言平静得像讲一个古老的传说。
“噢,看来,这女孩吃不得苦。”
“那倒不是。”我笑了笑,“我们的相识也真有趣。本来辞工只要到主管人事的任雪那里批了就行了,可柳晓月办完各种手续后,竟来到了我的办公室。你不晓得,她在我面前一站,我眼睛都亮了。她肤白唇红,身材高挑而不失丰满,突兀有致;一双丹风眼眼角微微有些上翘,目光顾盼流离,十分迷人。她环顾我的办公室,然后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说,李董,你办公室好漂亮哟!我说,谢谢!你有事吗?她说,她是来向我告别的,但很留恋LE公司。
她听过我讲的培训课,夸我讲得很精彩,颇感人。我问她为何要离开LE公司?她说,她辞工是为了考研,想今后找一份有基本工资的工作。还请我帮她指点一下目前报考什么专业好。我从世界经济新格局的形成以及中国加入WTO等形势的分析,然后推荐她去考工商管理专业,并许诺帮她联系一所好的大学。当时,她很感动。”
我停了停,心里洋溢着一种自豪感。
“后来呢?”欧阳妮蓉急切地问。
“后来,我托朋友帮她联系了北京一所名牌大学。几个月后,柳晓月终于以优异的成绩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可是,开学后,北京的朋友打电话问我,柳晓月为何没去学校报到。我感到有些蹊跷,便打电话找柳晓月,但总是联系不上。打她家里电话,她母亲才告诉我,家里特别困难,柳晓月读大学已向亲朋好友借了很多钱,至今还没还完,没办法再支持她去读书了。在电话里能感觉到她母亲的无奈。”
“考上了,不去读,太遗憾了!”
“是啊!当时,我真为她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感到惋惜。应该说,是同情吧,或许是她求学的欲望与追求感动着我,或许是她的年轻与美丽净化着我,我便决定资助她完成学业……”
接着,我向欧阳详细地讲出了我和柳晓月由相知发展到相爱的整个过程。
“听完你的故事,就像读一本言情小说,真感人。”欧阳感慨道。
“唉,我也不知道,这种风花雪月之事也会发生在我和柳晓月身上。”
“因为你们很前卫,都是性情中人。”
“是吗?”我不以为然。
“你对她的关爱和呵护,就像一抹阳光滋润着她从小失去父爱的那片空白的心灵,她怎不感动?怎不对你产生依恋和爱慕之情呢?再说,柳晓月的漂亮与才气,又深深吸引着你,或许你会觉得她才是你久久要找的知音。你们的相识相知真挚而纯洁,又是那么富有戏剧性,如果说不相爱那才怪了。”欧阳妮蓉的一番话也居然很新潮。
“也许吧!”我点了点头。
春日的阳光和煦宜人,嘉陵江如同一条荧光带子,流动着粼粼的水光,就好似闪动着千万只明亮的眼睛,都温柔地凝视着岸上那一大片富有川东风情的传统民居。
我欣赏这古朴美丽的画卷,沉思着……
“欧阳,看得出你很理解我的处境和心情。”
“当然。不过也看得出你很迷茫。”
“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她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摊着手笑着说,“如果用我医生的眼光来诊断的话,你目前的症状很严重,非动手术不可了。”
“你是说……”我蓦然想到柳晓月肚子里的孩子,便惊异道,“是啊,很严重!欧阳,你帮帮我好吗?”
“帮你?我能做什么?”
“我是说,柳晓月。”我小声地说。
“哦。”她恍然道,“唉,有孽债了?”
“最好你亲自带她到医院来。”她说。
“她不去呢?”
“你做工作呗!”
我仰靠在椅子上,心里顿时涌起一阵苦涩。
“欧阳,许静茹应该在你那里吧?”
“嗯。”她调侃道,“不瞒你说,有她做伴,我不再孤独了。”
“那就让给你吧!”我怪怪地回应她。
“你舍得?”她诡秘地眨了眨眼。
“舍得,你尽管用。”我无邪地笑了。
她跟着我也咯咯地笑了起来,晃动的身子把塑料椅摇得吱吱直响。
“你和静茹千万别学我,不然到时会后悔的。”欧阳妮蓉提醒道。
“你离婚这么久了,怎么不再找一个呢?”
“说得那么轻巧。女过三十一棵草,‘二手女人’更掉价。”
“不完全是。但女人到了你们这个年龄,找个合适的有难度。”
“说实话,我累了,也不想找了。”
“你就这么过?单身?”
“怎么?这样过不好吗?”
“孩子跟他爸爸了,你不想?”
“怎么会不想呢?晚上经常梦见到孩子。”
“那么,为了孩子,没想过跟孩子他爸……”
“合好?复婚?破镜重圆?”她苦笑道,眼光一下黯淡了下来。
“对不起!”我歉意道。
“没什么。”她把目光从我身边移开了。
欧阳妮蓉,刘海发,大眼睛,职业装,挺现代的。可是,家庭婚姻的不幸,给她微红而白皙的脸庞上增添了几丝无法掩饰的忧郁与憔悴。
“其实,生活还是很美好的!”我宽慰道。
“谁像你呀?家里家外都有人爱,当然幸福喽!”
“嘁,别损我了。我现在还郁闷得很呢!”
“郁闷?是你自找的,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顿了顿,她放下茶杯手,“李大哥,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你是不是想离婚?”
“没想过。”
“如果静茹提出跟你离呢?”
“不,不会的。我了解她。”
“昨晚我还劝了半天,她唠叨着准备跟你摊牌了。”
“啊?不可能哟!我不会同意的。”
“你不同意又咋个?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的。”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那就看你表现了。”
“这么说,静茹还是会给我机会的。”
“你别高兴得太早,这事要看她的心情。
“哦,你千万别把我和柳晓月的事告诉她哈!”
“放心,我向来都是成人之美。不过,你得赶快把外面的屁股揩干净。”
“行。”我脸上露出了几缕笑意,“星期天孩子要吃饭,要换洗衣服,我没时间做这些家务。欧阳,你帮我把静茹劝回来,拜托了!”
“你求我也无用,解铃还得系铃人啊!”
“好吧,听你的。”
“你来干吗?”
捧着一本《瑞丽》杂志坐在欧阳妮蓉家沙发上的静茹见到我,板起个脸说。
“来接你啊!”我嬉皮笑脸地向她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