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灵没怎么考虑就答应同行,甚至一道带了野外探险的必需品。主要包括一些食物、矿泉水、指南针、手电筒和少量野外急救的药品。胖子再三要求带上防身器具,左灵就在路边小摊买了几把藏民用的短刀。
趁着左灵未到的这段时间,五人对山洞外围进行了细致的勘察,土壤、水分、植被之类的五人都是外行,也看不出个究竟。倒是老百姓祭拜所用的物品散落洞外,花花绿绿,泥污沾身,显是风吹雨打之功。
回孙牧家吃罢午饭,几人就近到农家小店买了点备用的食物,就在洞口等左灵来。直到日头偏西时,左灵才出现在半山腰的公路边上左顾右盼,还提着两袋东西。
欧阳镜暗自惭愧,他那时虽然叫左灵来,但并没有去接她。一来山路坎坷颠簸,曲折难行;二来左灵只是一个娇弱女子,提了两袋东西,还得问路,这一路恐怕十分难行。
欧阳镜和胖子上去接她,其他人原地休息。见面之后,左灵没有抱怨一句,只是默默跟在两人后面。欧阳镜为了免于尴尬,主动开口询问左灵的大学生活、家庭生活之类的,胖子在一边帮腔,只是左灵回答起来有点心不在焉,神色间有点寂寥。
三人很快到了洞口,草草互相介绍一番,几人就准备进去一探究竟。
几人出发时,天色已晚,夕阳正在投下最后几缕光辉。几人简装出行,除了必要用品外,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带。
洞口稍有光亮,曲折前行了大约十几米,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几人打开手电,也只能稍稍看清近处的物事。
洞内昆虫繁多,但以蜘蛛为最,好在洞内宽阔,给人留下了足够的闪避空间。左灵明显对蜘蛛十分畏惧,走在队伍中间的她只是顺着前面两人的脚步走,丝毫不敢有偏差。
欧阳镜安慰她:“人们对蜘蛛误解很深,很多人认为蜘蛛的毒素对人体损害极大,实际上蜘蛛毒最多让人起个小疙瘩。以你医科学生的水平,几下就能搞定,没必要害怕。”
没有人理他,气氛一时有点严肃。走在最前面的王胖子瓮声瓮气地说道:“你们最好看看这个!”边说边用手电光指着左侧一处石壁。
这个山洞以土和碎石块为主,像这样一块面积接近一堵墙壁的石壁确实少见。石壁表面十分光滑,除了中心部位的壁画,其他地方几乎可以反光。
走近了看,就见石壁上刻有一女子造型。此女身材婀娜、貌比天仙、身着云裳、手握杯酒,似欲邀人共饮。女子这番姿态样貌,想必即便邀神下界也是易如反掌。恐怕这等壁画,不是任何凡间石匠所能胜任,只能称之为鬼斧神工。
胖子见众人似乎着了迷,提醒道:“你们看她的眉毛!”这女子眉毛直如新月,但又略显悲愁,仿佛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儿。很多时候,我们判断一个人的心情,就是通过这个人的眉毛和眼睛来判断的。
她的眉毛告诉众人,她是在借酒浇愁。
但是细看她的眼睛,她的眼中似乎泛动着快乐的光彩,而且极具诱惑。如此截然相反的表情,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众人都十分吃惊。况且这女子国色天香,浑然不似凡俗之人,一颦一笑足可牵动世间一切人的关注。
石壁上的这个女子,应是神与魔的巧妙结合。
这面壁画让几人心神不宁,也没人追问胖子是怎么发现她的眉毛和眼睛不对称的。
又走了大概个把小时,山洞外的世界已是深夜,却仍然看不到尽头。洞内地势忽高忽低,通道千曲百折,欧阳镜时不时地看一下指南针,发现大方向始终是西偏南方向。
几人都有点疲惫,就坐下来吃了些随身带的干粮,喝了点矿泉水。即使十分疲惫,也没人提出就地休息,虽然目前几人并未碰到任何麻烦,但是考虑到此处远离大家熟悉的人类社会,心中总是沉闷难消。
带着几分不安,众人又走了近三个小时,终于有了点新的发现:仍然是一面石壁,仍然是那个女子。不同的是,这面壁画的功夫比之前那面逊色不少,只能让人大概看出是那个女子。
壁画下面有一些字迹,字迹很浅很细,但是仍能看清,可见字迹书写的年代距离如今不会太远。而且从书写格式来看,与现在的这种从左至右一模一样。
苏雨落忍不住轻轻念了起来:“远行者,你当自省。不可因前路迷茫而堕入黑暗,也不可因众叛亲离而遁入迷梦。站在人世的边缘遥望,你可望见熹微的晨光,人性虽恶,人可为善。”
字迹下面没有任何标注,作者也并没有说明他或者她为什么把这些字写在这面壁画下面。是暗示什么吗?看起来完全不像,因为这些字和壁画看起来并无任何联系,而且之前那面壁画精美的多,作者为什么不把字写在那面壁画下面呢?
反正已经很累了,众人干脆就地休息,并且讨论这两面壁画。
欧阳镜猜测道:“也许我们可以这样认为,作者是不愿或者不敢玷污第一面壁画的神圣,但是他{她}想写的这段字又与第一面壁画有一定关系,因此自己重画一面,并且刻字于其下。”
胖子打断欧阳镜:“这么简单的问题,没必要故意难为自己。”余下几人表示愿意洗耳恭听。
胖子一本正经地说道:“镜子有句话还是说得对,作者应该是自惭形秽,因此不敢在第一面壁画下面造次,但是这第二面壁画,可能却是出于旁人之手。你们看这字迹,纤细婀娜,十有八九是出于女子之手,但这面壁画,虽然有点走样,但是刻痕却很深。”
字迹纤细婀娜的并不一定就是女子的手笔,但是胖子这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左灵歪着头想了半晌,终于怯生生问道:“会不会是那人刻壁画消耗了太多体力,导致写字时略微缺乏力道呢?”
众人愣了愣,再仔细看了看那仿佛简笔画的石刻,终究不太相信这个说法。
苏雨落却并不在乎作者什么的,她认真问道:“你们说,人性是善还是恶?”
这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不过绝大多数中国人想必都是相信“人性本善”的,这既于中国的传统文化有关,也与中国人的宗教信仰有关。视野稍微开阔点的,也无非就是认为世界上有性善论者和性恶论者,至于自己的看法,倒没多少人认真想过。
欧阳镜说道:“大部分东方人相信人性本善,大部分西方人相信人性本恶。”说到这儿,不但欧阳镜愣住了,除苏雨落外的四人也都愣住了。欧阳镜这话当然不怎么准确,但确实描绘了东西方人的人性观。
西方人,尤其以基督教、伊斯兰教和犹太教教徒为最,最是强调人该如何通过修行来洗清原罪,以期蒙上帝恩宠,在最后审判中被送往天国。
孙牧反应过来后,马上质疑道:“中国不是也有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信徒吗?”
“但是苍南县可有教堂?据我所知,连寺院都不曾有过。”苏道士毕竟是道士,虽然修道于青城,但对四川各地的宗教情况也略有所知。
欧阳镜一边吃着面食,一边道:“也许作者根本就不是任何宗教的信徒呢?要知道,人性善恶问题不但是一个宗教问题,还是一个哲学问题呢。古往今来,多少哲学家不也是乐于争辩这个问题吗?”
几人各执一端,都没有足够的证据来为自己辩护,索性不再继续争辩。
吃喝完毕,需要方便的人都主动去来路上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解决,然后众人决定,就在这儿休息几个小时再赶路,毕竟长时间赶路需要体力。
按照众人的约定,如果在食物饮水用到一半时仍然不到尽头或者不能望见尽头,而且找不到食物饮水补充,众人就即刻回头。此刻,用去的食物已经有四分之一,饮水也用掉了接近五分之一。
众人睡得很不踏实,加之心中急切,又恐变故发生,仅仅休息了三个小时不到,众人纷纷起身,继续赶路。
照例由胖子走在最前面,欧阳镜走在最后面。越是往里走,曲折之处越多,地势也是极尽所能得高低起伏,众人不得已,只能放缓脚步。
这样走了近四个小时,所走的路程竟然只有之前的一个半小时不到,光滑的石壁越来越多,但却再无壁画、字迹之类的东西。就好像,前面那段路还有人走过,后面这段路却少有甚至根本没有过造访者。
继续赶路,继续观察,食物饮水在不断消耗,众人的耐性也快消耗殆尽了。
终于,在众人打算回头的时候,他们再次发现了新的东西:那是刻在石壁上的四个粗体字,苍劲古拙,为“继续向前”。
这仿佛是给众人开的一个玩笑,因为众人跋涉至此,食物确实只剩一半了,虽说食物消耗殆尽后人仍可支撑一段时间,但是众人就怕出意外,不能及时找到食物饮水补给,也不能及时出洞。
最终,六人决定要么“少数服从多数”,要么“进退自选”,毕竟,没人有左右别人生命的权利。
众人都同意“少数服从多数”,最终,除了孙牧和苏道士外,另外四人都决定冒险前行。孙牧本以为苏雨落和左灵应该会选择回头,但事实却与预估相反。
苏雨落是个不甘于平凡生活、平凡死去的人,这点欧阳镜听说过,但是左灵的表现就有点奇怪了。
左灵看起来怯生生的,但并不孤僻,而且正处于青春时代,不该是那种为了一些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冒险啊。
左灵依旧腼腆地回答道:“我父母都死于半年前一场车祸,祖父母也已经去世多年,亲戚们对我十分冷淡,好在父母给我留下了一笔钱。本想等到来年春光灿烂之时,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自我了断,或者归隐深山。”
五人十分震惊,想不到左灵这样一个娇弱女子,竟然命运如此坎坷,一时间不敢发一言半语。
左灵继续说道:“我问过那些所谓的高人,他们一般都只会说这是命,任凭我百般追问总是不肯多说。我想,他们是怕说多了砸了自己道教高人的招牌吧。”说到后面,已经有点若有若无的嘲讽笑容,还微微瞟了瞟苏道士。
苏道士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苍南县有世外桃源的传说,也许欧阳镜你说得对,我正是因为这个才会觉得这里似曾相识。我想逃避人类社会,这不算什么可耻的事情吧?生活在一个缺少感情的社会,我有逃避它的权利吧?”左灵一改常态,说了这么多话,说完后又默默不语。
几人都是止不住感慨,左灵说的很对,以她的遭遇,做出比这更过激事情的也大有人在,谁又能苛责她呢?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点肃穆,为了打破这种气氛,欧阳镜表示孙牧和苏道士仍然可以选择回头,食物和饮水会按比例分给他们。
这次,苏道士竟然十分郑重地表示他会随众人前行,不知他到底是何想法;孙牧犹豫了一会儿,也决定继续往前走。后来,胖子还时常拿这事儿说笑,他显然认为孙牧是不敢独自往回走。
一路无话,到众人食物还剩了五分之一时,众人终于微微看到了天光。众人赶紧加快脚步,几乎是奔跑着冲出了洞穴。
洞外的阳光是如此明媚,山清水秀,绿树蓝天,还有鸟儿和昆虫的叫声。是啊,没有鸟叫虫鸣怎能算得上环境清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