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离开我近二十年了,但它依然不时地走进我的梦中。
梦中老屋的院子,那棵靠近东墙的如伞的本地梧桐树还是那么茂盛如初。是的,它是一把最自然最原始的伞。当我记事的时候,它就有很高很高了,树枝一层一层地由小到大从高处铺张开来,远远望去那树冠就犹如一把大伞,均匀地遮住一地的阴凉。在我稚嫩的心里,它收拢了儿时的我们无数的欢乐。
是呀,儿时的欢乐如洒落在梧桐叶上的阳光,点点烁烁地跳跃在我的心上。那些个春雨后的黄昏,耐不住寂寞的二姐、三哥和我总会在小雨还没来得及停下时冲出屋子,钻到梧桐树下。树下的地面总是比别处的硬,或是因为地势高点,抑或是树叶将雨水挡在了伞外,在梧桐树下我们不用担心弄脏衣服而可以自由自在地恣意玩耍。
春雨是细腻的,温柔的,她总会在滑过树叶时留下一道道轻浅的水痕,宛如她婀娜多姿的身影。这一点点一点点的水痕在雨后攒呀,积呀,团呀,渐渐地就变成了一个个的小水珠。
一抹抹轻风挤过浓密的树叶,叶子一次次地抖落晶莹的小雨珠。她滑过我们的发梢、脸庞,滚落到地面上。二姐,年长我三岁的聪明女孩,伸出舌头,灵活地接住了滑过树叶的雨珠。
“哇,这雨是香的呀!”九岁的二姐大叫起来。
“香的,这怎么可能呢?”三哥很不相信。我在一边也跟着连连点头。
不信你们自己尝!二姐白净漂亮的小脸竟是写满了严肃。
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我和三哥赶忙张开了大大的嘴巴,头使劲地向上仰着,几乎与天平了,身子就那样微微向后倾着、傻傻地等在梧桐叶下。等啊,等啊,嘴巴酸了,疼了,麻了,可依然天真地执著地等待着雨珠的降临。突然,站在我旁边的三哥跳起来:“我接住了,我接住了!”“香吧?”二姐像要验证自己是对的,急忙跑过去问。早已失去耐心的我也急忙凑上前去。“我——我——,”年长二姐三岁的三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只想快点接住,太急了,没尝出来。”二姐笑了,三哥也笑了,站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我也笑了。我们的笑声伴着微风,飘落在院落里,飘落在梧桐叶上,震落了叶子上的小水珠,那些珠儿快活地跳到我们的身上,小不点儿的我也欢快地又蹦又跳。二姐连连向我摆手:“轻点,轻点,会把香味惊跑的。”
香味?哪来的香味呢?使劲吸吸鼻子,还真是有一丝淡淡的清香。
“快来看,梧桐树又有了刚来的花苞!”又是二姐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这丝丝缕缕的清清淡淡的香味,是梧桐花苞在悄悄地向我们打招呼。她们偷偷地躲藏在繁茂的叶子中间,像是为自己的迟到而害羞呢!如果不是偶尔经过的风拨开密密的树叶而泄露了她们的行踪,我们又怎能感受到这带有暖意的、含有香味的春天呢?噢,美丽的梧桐雨树下又是一阵阵快乐的笑声。
梧桐雨是香的。
儿时的发现总会在某个雨后的黄昏慢慢涌上我的心头。我知道,深夜,总会有老屋那株伞状的梧桐树郁郁葱葱地生长在我的梦境中。浓密的树叶间躲藏着的一两串或更多的青紫色的花苞,沾着纤细的雨珠,如蒙太奇般缓缓地绽放粉色的笑脸,悄悄地释放一缕缕幽香,那颗颗水珠和着清香一滴一滴地,缓缓地,滋润着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