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黑龙山东南边界的唯一城镇。
据说许多年前原本的龙城很小,方圆依稀才十余里,沿着一条同样很小的无名小河而建,镇内仅有数百户,稀稀落落地连一个大家氏族聚居的城寨都不如。
由于百里外的黑龙山生活着种类繁多、数量庞大的凶猛野兽和魔兽,衍生了以猎魔为生的庞大人群,而贪图方便猎魔人贩卖五行魔兽灵魂结石和商贩设摊收购,都聚集在方圆百里内这黑龙山附近东南方向唯一城镇,故而百十年来汇聚形成了商铺、集市、酒肆和客栈等等,甚至还不乏青楼勾栏和镖局赌坊,来来往往的商贩、猎魔人和一些历练的武道修行者、押镖人,泼皮流浪儿,加上本地住户的生息繁衍,逐渐成为了一座大杂烩般的大城镇。
李辟邪祭拜糟老头后便出山一路向东,不紧不慢地翻山越岭,几日后便至龙城。
他在深山中修行猎魔历经半年,身上的布麻衣已经破得不能再破,还血迹斑斑,走在纷纷攘攘摩肩接踵热闹得不像话的龙城集市中,浑身上下怎么看都像一个乞丐儿。
唯独他双眼冷峻,特别是俊朗的左脸上那一道浅浅的疤痕,让行人纷纷侧目,这厮不太好惹。
沿着密密麻麻的人流,不管身边投来的那些好奇惊讶的目光,更不理那些游手好闲的泼皮挑衅,他一直走到集市的一个地摊前。
对于这个地摊,李辟邪相当熟悉。
他和糟老头这些年所猎的五行魔兽灵魂结石大多数都是贩卖予其摊主,倒不是说与摊主特别熟,而是这个摊主比其他吃人不吐骨头的商贩稍微有那么一丁点良心,收购价稍微高那么一点点。
“哟,小哥,是你啊!有大半年的时间不见了,这次带来了什么好货?”
那位穿着厚厚棉衣,两撇老鼠须的中年胖脸摊主看见李辟邪到来,搓着手,眉开眼笑,很自来熟地出言相问。
“就这些,没什么好货,都是些普通的五行魔兽。”
李辟邪从腰间卸下那个比巴掌略大的普通魂袋,一股脑将半年多所猎得的灵魂结石倒出来,除了那个火焰狼王的灵魂结石以外,统统都将贩卖,换为出外游历的盘缠。
“正三品火焰狼,单个十五两银子,正三品吊睛白额冰虎,两个一共四十两银子,正三品四尾火狐,单个十两银子,哟,这还有一个正三品的长耳石猿的,最近这类魔兽灵魂结石行情渐长,可是炒得挺高价的哦,五十两银子,如何?小本生意很难做啊……”
李辟邪听着那胖脸摊主在一边数着报价,故意压低那些灵魂结石的价格,一边嘴里嘟囔着生意艰难,并没有出言纠正,冷眼旁观。
或许早就习惯了,习惯之后,也就变麻木了。
“哥,你看,那个正三品长耳石猿的魔兽灵魂结石最近收购价不是起码八十两到一百两纹银之间么?那摊主怎么那么刻薄,只给出五十两?”
一声娇嫩的女声不忿地响起在李辟邪身周,他与那位胖摊主同时顺着声音望过去,身边不知何时就站了十余人围观。
为首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青男子,相貌俊朗,身材挺拔,穿一袭淡青名贵缎绸衫,丝毫不畏隆冬的严寒,风姿煞爽,器宇轩昂。
男子身旁偎依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眉目间与他有点五六分相似,却更为清秀,个子比男子矮了一个头,一身颇厚的蛋黄衣裙,既保暖又衬托得娇俏可爱。
看两人亲昵的动作姿态,应该是兄妹关系,少女俨然就是刚才出言询问之人。
两人身后还站着八(九个穿紧身黑衣、身带兵刃的彪形大汉,都是一副不好惹的脸色,神情谨慎地注意四周,应是护卫之流。
青年男子看到李辟邪两人同时望来,顿觉不好意思,忙抱抱拳道:“抱歉!舍妹年纪小,不懂事,望两位海涵!”说完转头低声轻责了那少女几句。
只见少女撅起嘴,低声嘀咕,模样更加娇俏,极像受了小委屈的稚童。
李辟邪抱拳回应道:“无妨!兄台不必多礼。”转头向那胖摊主道:“继续吧。”
那胖摊主油光肉脸抽搐了几下,脸色由红转青,呵呵地干笑几声才稍微好看点,继续他的坑蒙伎俩。
“哦?”
那男子闻言,倒是打量李辟邪一番,丝毫不在乎他的一身邋遢外貌,觉有趣的是,这个年轻的猎魔人好像是明明知道魔兽灵魂结石不止这个价格却不争辩。
他刚想出言相询,此时身后一名中年年纪的黑衣护卫上前几步,靠近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便看到男子眉毛轻皱,眨眼又恢复如常,对着李辟邪抱拳道:“抱歉,在下俗事缠身,告辞。”
说完,那名男子就带着还在撅嘴怄气的少女和一群黑衣护卫,匆匆离去。
李辟邪望着这群人离开,依稀听到什么黄石山的,没有太在意,看到胖摊主算价完毕了,然后拿着算盘噼噼啪啪地一阵乱拨,统计道:“小哥,总共是二十七块灵魂结石,全为正三品,总共四百两银子和七吊钱,如何?你是要碎银还是要铜板?”
“要碎银吧。”
李辟邪点点头,眼睛望向那地摊上那一堆杂货,似乎一眼合缘地看中了一个布满黑垢的黑色旧魂袋,指着问道:“三百两银子和七吊钱,加上那个旧魂袋,如何?”
胖摊主一听李辟邪没有异议,心中正暗喜,再看着他手指方向,见是一个破烂货,更是喜上眉梢,嘴都快裂到耳边。
红光满脸的他两撇老鼠须一抖一抖地忙不迭道:“哎呀,行!小哥真是慧眼如炬哈,这可是好宝贝,老多人想买,老胖我就不舍得放手。跟小哥人熟,做生意嘛,讲的就是人情。既然小哥青眼有加,今天就忍痛割爱了!”
说完,他好像生怕李辟邪反悔般连忙从贴身处拿出钱囊,数了三百两银子和七吊钱,连同那个旧魂袋一起,塞一般地硬塞给李辟邪。
要是让别人看到这一幕,说不定会指着李辟邪的鼻子大骂蠢蛋。
这年头一百两银子可以让四口一家的小户人家舒舒服服地过上整年丰衣足食的日子,但是那个旧魂袋一看就知道是个破烂货,值不了几个钱,李辟邪还掏一百两银子买下,简直就是一个大大的败家货。
李辟邪数好收下银子,将魂袋绑在腰间,在胖摊主“有空再来”的热乎声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虽然他脸上神色如常,但是心底难免一阵激动:“他娘的!我让你老是坑我,这一回让你亏得吐血,最好吐得连你老娘都不认得。”
李辟邪绝非蠢蛋,他正是看中了那个魂袋!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要是那些见识过高品级的独角金牛兽之人在场,一眼就是能认出那是用起码正二品以上的金牛兽皮所制的魂袋。
李辟邪在黑龙山中遇到过一次超二品的独角金牛,那家伙横冲直撞,称霸一山,也幸亏他跑得快,不然不死也得脱层皮。再想起当初泽湖边遇见的宁玄武,腰间系着那个黑色魂袋,最后更是收走了冰甲辰龟魂,就跟这个差不多,只是比这个稍新一点而已。
嘿嘿,在这个集市上居然有这种宝贝东西,源自超二品的五行魔兽啊!市面上估摸着要价起码一千两银子以上,老胖啊老胖,这个不能怨我,谁让你真的是有眼无珠啊!
李辟邪如是想着。
要是那位胖摊主知道了,指不定还真气得吐血,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都挖出来——价值一千两银子的魂袋被一百两银子买走了啊,整整十倍啊!用屁股想都知道亏大发了,换了谁不心疼一把?
路过布衣坊之时,李辟邪瞅瞅身上的一堆破烂,不由讪讪失笑。
以往在深山苦修,没必要衣着光鲜,如今就要出外游历,追寻糟老头当年的脚步,是应该换一身看得过去的行头了。
他脑海中闪过驭龙尊者铁牧那一袭黑衣,令人心生仰慕的仙风道骨,便花了几十两银子和几吊钱,置办了几套黑色细布长衫,两双兽皮精靴,将那一身破烂的布麻衣换下丢掉,剩下的绑成一个包裹驮在身后。
正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本来如破烂臭要饭的李辟邪摇身一变,顿时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再整理一下头发,看上去英挺不凡。
再路过兵器铺之时,李辟邪还挑了一把连刀带鞘十来斤重的厚黑长刀,以作防身之用。
毕竟号称“摘星楼”后厨第一刀嘛,即使事实上从未真正练过刀法,一刀在手,也能唬住几个游手好闲之徒不是?
他厚刀包裹在背,一袭矫健黑衣,神情潇洒,乍眼看去,就是一名孤身出门游历江湖的英挺少年。
但是不一会儿李辟邪就破功了,因为他摸着贴身处剩下的两百多两银子和几贯钱,感到莫名的无奈,苦脸皱眉。
以往猎魔卖石所得的一大笔巨额银两都没带出来,全部埋在草屋后山当给糟老头陪葬。如今拼死拼活地猎杀半年魔兽,在这集市中晃荡一圈,就剩下这么点盘缠了。
看来以后手头紧俏,身无他技,还得寻个有魔兽的山脉重操旧业。
一念至此,他肚子饿得咕咕叫,看到前面大道不远处有一面摊,摊上飘出阵阵面香,四五个食客坐在那里埋头大嚼。
李辟邪咽咽口水,遂走了过去,问明价钱,点了一碗炸酱面,找张空闲的桌子坐下。
不久小二便端上来香喷喷的炸酱面,他埋头对付起来。
等李辟邪吃完结了帐,摸着稍鼓肚子准备抬脚走人之时,听到了一声浑厚的男声传来:
“奶(奶的,李尧成,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教训那几个骗子?明明不是火焰狼王的灵魂结石,还装模作样地骗人,蒙谁呢?被揭穿了更想威挟强卖,简直就是欺人太甚!格老子的,老虎不发威当是病猫,还以为我们虎堂的人好欺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