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传令兵说，大部队越过沼泽地以后，218旅直扑锡拉木伦河源头的交通枢纽八角庙。219旅正在扫除锡拉木伦河上游敌军沿路设置的据点。越过沼泽的那股敌人，没走多远，就钻进独立师设好的伏击圈，现在正在挨揍。
炸车小分还没出现，东北方出现了两股尘流。冯成杰从望远镜里看到，又有两辆汽车朝沙石岗开来了，从拉在车上长木料判断，可能是赶来架桥的敌人工兵。
“成大壮，加油啊！”一连长端着望远镜喊道。
炸车分队终于在河对岸出现了，佯攻桥头的战斗随即打响。
石岗顶上，几门小钢炮齐声吼叫，把炮弹射向敌人的桥头阵地；凭借路边两块天然巨石，建起的火力点上，几挺轻机枪突突突地向百米开外的敌人阵地猛烈开火；担任正面进攻的十几个士兵，以石坎、弹坑作掩护，摆成梯次队形，做着滚翻、跳跃的动作，向敌人桥头阵地运动。守在桥头上’的鬼子，集中炮火对付他们。
冯成杰端着他的德国造，领着几个狙击手，趴在大路两旁的石坎上，专打敢从战壕里露头的敌人。
石岗两侧的斜坡上，各有一个突击组，同时向敌人的桥头阵地运动。这里是敌人阵地火力的薄弱点，小分队借助于大石头、雨水沟的掩护，很快冲到离敌人桥头阵地十多米远的地方，把手榴弹投向敌人的战壕。当敌人的炮弹飞向斜坡时，突进到前沿的士兵们，早已回撤到了安全地带。敌人派兵到斜坡一线来打阻击，敌兵从战壕里一露头，都成了狙击手的枪下鬼。坡顶上的突击队，运动到接近敌军阵地时候，也把手榴弹抛进鬼子的战壕。
进攻桥头的战斗打得正热闹，沙石岗东面响起了炮声、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炸车小分队和看守汽车的鬼子哨兵交上火了。几声巨响过后，轰轰隆隆的爆炸声响成了一气，震的地动山摇，蘑菇状的烟柱挟裹着烈火一个接一个冲天而起，气浪挟裹着破木板、烂铁皮、汽车轱辘，飞向天空。那一定是炮弹、手榴弹击中目标后，引爆了敌人装在汽车上的军火，引发的连环爆。
鬼子醒悟过来，分出兵力，跨过便桥向石岗东面冲去，但是，晚了。炸车分队已经踏上了回撤的征途。
佯攻桥头的官兵撤到山后不久，鬼子拉着木头的汽车开来了，刚开到沙石岗下，架在山头上的小钢炮射出了仅有的一发炮弹，拉木头的汽车也爆炸起火了。
北方传来了隆隆地炮声，似乎还听到了枪声。
炸车分队乘马返回。战友们欢呼雀跃地迎上去，互相拥抱，把凯旋的炸车分队的弟兄们抬起来，高高抛起。
成大壮跑过来向冯成杰汇报战果：“报告营长，我们登上河东岸的土坡，敌人丝毫没有察觉。小钢炮首先开火，第一炮打准了敌人装有的弹药汽车，第二炮打中了油罐车，引起了连环爆炸和大火。看守汽车的小鬼子和一群司机，正围在一起烤火，听见炮响乱作一团，我们冲过去冲锋枪一顿猛扫、手榴弹一顿猛炸，就把他们全部报销了。我们冲进到停车场，按照事先的分工，各自为战，只管朝敌人的汽车投手榴弹。炮弹打光了，手榴弹也甩完了，我们共炸毁敌人的汽车三十三辆。四个炮手功劳最大，先后放了六发炮弹，全都命中目标。全队没有伤亡。还有十二辆汽车没炸烂，不过，有五辆已经起火了，完蛋了。”
“很好！打得不错。一连长他们也打得很好，也没伤亡。这出戏我们演成了！”冯成杰挥手下令：“撤，向前线出发！”
警卫营重新集合，跨上战马，带着伤兵，牵着主人已经牺牲的空骑，向着还传来炮声的正北方向前进。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
奔赴战场的途中，他们在路边的荒草丛中，意外发现了一具割掉四条腿的马尸和两个遭到枪击牺牲的传令兵。在附近一个土坑里找到了七个正在烤马肉吃伪军逃兵，有几个家伙钻进荒草企图再次逃跑，不等军官下令，士兵们一拥而上，一顿乱刀，把他们都送上西天去了。据两个被活捉伪军交代，两个传令兵都是他们害死的。有两个军官已经骑马跑了。
继续行军的时候，成大壮策马赶上冯成杰说：“成杰，今天这事，我觉得有问题。”
“嗯，你说！”
“该一个旅或者至少一个团来对付的敌人，让两个连来打，这是那个王八蛋下的命令？”
“我也这样想过，可我们无权过问。”
“不管三七二十一，今天这事，我非找刘参谋长问个清楚。我觉得前指不会下这样的狗屁命令，其他各旅团的头儿，我们没得罪过他们，也不会这样整我们！”
“那你说谁会下这样的狗屁命令？”
“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呢！真他妈的是小人掌权，好人遭难！”
四
赶到战场，围歼敌人援军的战斗已经结束，警卫营跟着打扫完战场的一旅六团，押着俘虏继续向北挺进。晚上九点，到达已经收复的八角庙郊外，冯成杰派人把伤兵送到战地医院，找到独立团的宿营村子，给部队安排好宿营地，在一座农家院的堂屋里，见到了他们的代理团长。余大伟一见面就训开了：“你在沙石岗打上瘾啦？为啥迟迟不撤兵？”
“我没接到撤退命令，你又没给我临机处置的权力，我能擅自撤兵吗？”冯成杰气狠狠地顶了回去。
“你长的是榆木脑瓜子吗？你把敌军的大队人马放过河以后，为啥还要去死守那座破桥？既然你那么讲究依令行事，接到撤出战斗的命令以后，为什么还要恋战？还要去演什么‘明攻桥头，暗炸汽车’的折子戏？”
“那是我阻击作战计划的一部分。传令兵没赶到之前，部队已经开始行动了。炸掉了敌人的几十辆汽车，难道这也有错？”
“你把一个营拼成了一个连，我撤掉你的营长，你给我当连长去！”
就在这时，师前线作战指挥部的一个传令兵跑到屋门口喊道：“报告余代团长，刘参谋长叫你和冯营长，马上到前线指挥部参谋室去。”
“知道了！”冯成杰应声朝门外走去。
“啊？哦，马上到。”余大伟显得有些紧张。
东线集团的前线指挥部设在八角庙镇子里的一座大院子里。虽然已经深夜，各屋里仍旧灯火通明，军人们匆匆出入；收发报的滴答声，打电话的呼应声，接连不断；整个大院还沉浸在大战时的紧张气氛中。
传令兵领着他俩朝西屋走，有人走出了堂屋，屋门开启之时，冯成杰看见祁师长站在地图前，正和几个旅长谈论什么。西屋门口站着两个跨冲锋枪戴钢盔的执法兵。走进屋门，屋里炉火烧得正旺，从冰天雪地里走进来的人，感到了一股暖暖的春意。
几个参谋正围着一张作战地图画标记，刘参谋长坐在大案子的右侧。屋里还站着几个人，有一旅的副旅长徐三科，师部的一名作战参谋，独立团的两名传令兵，还有成大壮。
刘参谋长见余大伟、冯成杰走进了门，虎着脸问道：“余代团长，你今天给警卫营下了一道怎样的命令？”
“让他们在沙石岗上构筑工事，狙击敌人。”余大伟说。
“你见到一旅徐副旅长签批给你的电报命令了吗？命令的内容是什么？你是怎么给打阻击的部队传达的？”
“我……”余大伟有些慌乱语塞，“我就是按前指命令的意思传达的。”
“你把前指的电报命令拿出来，念给我听听。”
余大伟擦了擦脸上的虚汗说：“我没带，在团参谋长那里。”
刘参谋长挥了下手：“任参谋，你把前指存档的底稿找出来，念给他听。”
“是！”任参谋打开公文包，找出一份公文底稿念道：“独立师一旅：你部途径沙石岗时，留下一个营，在路口构筑工事，阻击向北进犯之敌。此乃诱敌深入之举，我阻击部队，打退敌人先头部队的一两次进攻之后，即可撤离砂石岗。务必将此件送达承担作战任务的部队。此令。”
刘参谋长问：“余代团长，听清楚了吧？你收到的电文，是不是这样说的？”
“是。”
刘参谋长说：“你是如实传达的吗？你的传令兵我派人找来了，让他们先把你给警卫营下达的命令给我们复述一遍。传令兵，你说！”
给冯成杰传达过命令的那个传令兵，前跨了一步说：“报告参谋长，余代团长叫我给警卫营传达的命令是：命令你营在沙石岗上构筑工事，把守路口，阻击向北进犯的敌人，没有命令不准撤离阵地。”
“报告，余代团长下命令的时候我在场，当时他就是这么说的。”另一个传令兵说。
“冯成杰，传令兵是不是给你这样讲的？”刘参谋长问。
冯成杰回答：“是的！一字不差。”
刘参谋长拍案而起：“余大伟，你下达给警卫营的命令，为什么没有反映前指命令的原意？这次作战出发前，师前线指挥部宣布过关于作战命令送达方式的规定。当时候你在场。规定的内容是什么？你告诉我！”
余大伟抬头看了刘参谋长一眼，吐了一个字：“是……”
“你必须回答！”
余大伟结结巴巴地说：“是！因，因为协同作战的各部办事人员相互之间不太熟悉，为，为了做到命令送达准确无误，因此规定，凡，凡是由前指下达的作战命令，都以电报电文或书面形式送达各作战部队。”
“你为什么不把电报送达警卫营？”
余大伟支吾道：“我，我怕下面不好把握，就……”
刘参谋长愤怒地一挥拳头：“胡扯！冯营长是小孩子吗？你这一改，使多少弟兄无谓的丢了性命？你违反军规，篡改军令、罪责难逃！师部决定，撤销你独立团代理团长职务，从现在起关禁闭反省！因兼职团副冯成杰另有要务，独立团团长的职务，暂由一旅副旅长徐三科代行。”
“是！”
“来人，把余大伟带到禁闭室去！”
两个执法兵应声走进来，架住余大伟的胳膊，下掉了他的枪，给他戴上了手铐，把他拖出了参谋室。
事情水落石出了，冯成杰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人心叵测啊！余大伟这么做，仅仅是因为跟警卫营过不去吗？
刘参谋长说：“冯成杰留一下，其他人都回吧！”
等大家离开了房间，刘参谋长说：“冯成杰，今天，你们警卫营顶着两千多鬼子，打了几个小时，给作战部队布置全歼敌军的战场，争取了时间；你主动出击，炸掉了日寇的三十多辆汽车，对粉碎敌人的‘百车运兵计划’，做出了重大贡献。但是，你对造成了重大牺牲的沙石岗作战，你也负有一定责任。你究竟该负啥责任，自己清楚吗？”
冯成杰摇了摇头：“卑职不清楚！”
刘参谋长说：“响鼓不用重槌敲。给你两点提示：第一，在军队里头，已经有了‘军令如山’这句话，为什么还会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一说？第二，需要用一个旅或者一个团阻击的敌人，为什么交给了一个营？找到了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你该负什么责任，自然就清楚了。自己想去吧！”
“是，我一定认真思考！”
“你愿意留到前指搞警卫工作，还是愿意继续上前线？”
“上前线！”
“好，我知道了。”
五
24日凌晨一点，独立团又奉命开赴前线，攻取一条山中段的交通隘口。这是彻底切断敌人交通线的最后一仗。即将出发时，方正文、巴特尔带着移交完前指警卫任务的二连赶来了。
一条山隘口是个夹在两座山峰之间，宽不到50米的峡口。确实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关口。
三点左右，战斗打响。敌人的火力很猛，直到鸡鸣时分，榴弹炮连的炮弹快打光了，步兵轮番冲锋十多次，隘口还没拿下。刘参谋长在电话里向徐三科发了火：“主力部队已经在百灵庙、大庙打响了。你还没拿下一个山口，你没本事打，就给我滚回来，我让别人上！”
不擅长阵地战的徐三科想不出好招，就叫来连以上的军官问计。大家七嘴八舌的吵吵起来。炮连连长说：“再给我两百发炮弹，我一定把那个山口阵地轰平！”
徐三科说：“眼下，我没办法给你找这么多的炮弹。有本事，找小鬼子弄去！”
冯成杰说：“我只需要两百颗手榴弹。我想组织一支突击队，迂回到敌人背后去，用突然袭击的办法，打瘫敌人的前沿阵地。”
徐三科听冯成杰讲完作战计划的细节说：“行，就这么干！两百颗手榴弹我给你。其他事你自己去操办！”
冯成杰回到营部，挑选了二十名精壮士兵，从六团二营找来二十套日伪军军服，让大家换上。他让巴特尔穿上了伪军上校军官制服，把自己扮成了副官，让会讲日语的三连文书贾鸿儒换上了鬼子少佐服饰，三个人带着突击队出发了。
他已经派人侦察过了，隘口西去两里远的地方，有一段悬崖，敌人没有设防。他带队来到悬崖下，派了两名攀崖高手，攀上崖顶，把两根大绳拉上去，大家拽着绳子爬上悬崖，绕道潜入敌人背后。此时，东方已显出了鱼肚白。
大路旁堆放着一堆空弹药箱，冯成杰让突击队员每人拾起一个扛在肩上，装成了送弹药的部队，快速奔向敌人的前沿阵地。敌人的守军是两个团，伪军多，鬼子少，以营为位单位，轮番上前沿。伪军士气低落，纪律松弛，前沿阵地上主要靠派来督战的近百个日军官兵支撑。敌人阵地后方，队伍来来去去，防范不够严密，没费多大劲，突击队就混进了敌人的前沿阵地。
士兵们按照营长的布置，扛着空弹药箱分赴隘口两侧，各自找好了目标。听见冯成杰鸣枪发号，扔下空弹药箱，从腰里抽出手榴弹，投向敌人的前沿战壕，投向休整待命的敌群，投向敌人的炮兵阵地。突如其来的一阵乱炸，炸得敌人乱作一团。我攻击部队趁势发起冲锋，一举夺下了隘口。
偷袭敌人阵地指挥官冯成杰，是被弟兄们抬下战场的。在敌人反击的时候，他的腿上中了一枪，紧接着一颗手榴弹又在身边爆炸，把他炸了个血肉模糊。赶来实施急救的战地医生，摸了摸他的脉搏，直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