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女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八卦。身为猎户的女人,绢娘终日躲在深山的家里见不到几个人,突然出现一位受伤的少年在家里,
这一日,猎户汉子带着兄弟们去打猎,她在家中照料受伤的岳宣。闲来无事,一边绣花,一边问:“你家里有几个人呀?”
岳宣浅淡一笑,“家里有严父慈母,二位兄长,我行三,后面有一妹一弟。一个乖巧懂事,一个聪敏好学,可惜生在贫穷的家。”
“你出来多久了?”绢娘看见他眼角有泪,免不了递上一块旧帕子。
“去年腊月出来的,大哥要娶亲,说要盖上新房子才行。我想着留在家里不如出来闯闯,学得一门技艺赚些钱。”岳宣感叹,“可天下之大,要到哪里去找到能教授我技艺的师父呢。”
“远水解不了近渴,你赚回钱来,你大哥的儿子都有啦。”绢娘打趣。
“还有一妹一弟呢。他们总要出嫁娶亲的,还有奉养双亲。”岳宣平淡的说着,扭头看向窗外,似水洗过的天空湛蓝,思绪也渐渐飘向远方,那个小小的村落。
北方极寒之地有一座山名为“白山林海”,绕山脚缓缓而流的乃是一条名为“乌门”的江,自古这里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多少驻军屯兵在此休养生息。
不知在哪朝哪代兵荒马乱之后便再也没有军兵驻扎,久而久之恰如桃花源,仅有的三两个小小村落的百姓过着与世无争的清贫生活,或山南、或江北、或林中而建……
白山脚下有一个名字很美的小小村落——仙姝村。村东头的岳家是村子里最为清贫的,一家七口仅靠几亩薄田为生,家徒四壁,一平如洗。
岳家夫妇已天命之年,岳东山与其妻黄秀姑膝下四子一女。长子岳寅,次子岳安,三子岳宣,四女岳巧和五子岳宴。
说起岳宣走后的第二日清晨,岳东山很早便带着岳寅、岳安二人进山打猎,决定合父子三人之力多打些獐子、狍子、野猪等。而家里,黄秀姑将送给柳二娘的谢礼准备妥当。
岳巧起床先给弟弟穿好棉袄,便拉着他一起整理被褥。
“姐姐,姐姐,小人儿,小人儿。”岳宴炫耀似的抓着泥娃娃给岳巧看。
正在叠被的岳巧不耐烦的推开弟弟的手,瞥见那小小的泥物时竟一动未动的呆住了。
岳宴憨憨笑道:“姐姐藏小人儿。”
岳巧不解,问:“藏在哪里的?”
“枕头。”岳宴小手指指岳巧的枕头,怕姐姐不明白,爬过去小手指轻轻的点点枕头边,“藏这里的。”
岳巧愕然,抢回泥娃娃仔仔细细的观察,了然道:“果然是我喜爱的那个,肯定三哥偷偷买来送我的。”心中一喜,直跑出屋外,看见正在烧火的黄秀姑,问:“娘,三哥在哪儿?砍柴去了?”
黄秀姑被问的发蒙,怔怔的反问:“宣儿不在屋里?”
岳巧错愕,摇摇头,“三哥不在。”
母女俩一阵呆滞的对视,站在屋门口的岳宴憨憨的笑道:“我知道,三哥走了。”
“走了?”
“去了哪里?”
黄秀姑和岳巧一左一右架着岳宴进了屋内。
“宴儿乖,告诉娘,三哥去了哪里?”黄秀姑柔声哄道。
岳宴想了想,将夜里岳宣叮咛他牢牢记住的话一一复述给黄秀姑和岳巧听。
听完,黄秀姑的心像一颗石头陨落入无底的深渊,为家中少一些负担,为妹妹的一生不被金钱所毁,他毅然决然的无声无息离开家去闯荡。
“巧儿,你三哥有没有和你说了什么?”黄秀姑问呆若木鸡的女儿。
岳巧似乎想到什么,跑进内屋拿来泥娃娃给娘看,说:“上个月三哥带我到市集上去卖柴,我喜爱这个,没想三哥竟悄无声息的买回来。娘,三哥怕是一去不回头了,不然这泥人儿定不会在此时给我。”
“为何如此确凿?”黄秀姑不解。
岳巧怅然道:“再过七日便是我的生日,三哥定想在那日给我的。”
听女儿如此说,黄秀姑的心犹如刀割,禁不住悲痛的哭起来,“他才不过十四岁的孩子,哪里有本事赚得来钱。偷偷跑出去不知死活,难道要让我疼死啊。我的儿啊!”
岳巧和岳宴双双扑进黄秀姑的怀里哭起来,一时间母女三人哭声传出屋外,连左邻右舍的人都纷纷进来安慰。
正当众人宽语安慰时,柳二娘扭着水蛇腰,小踩莲花步走进屋来,见黄秀姑眼睛肿得像红桃子一样,禁不住调笑道:“哎哟哟,真是好事传来喜极而涕。才听了杜老歪家的婆娘允了亲事,哪知你已晓得,怎就乐成这样。”
黄秀姑白眼,斥道:“你哪只眼睛见我乐的?偏偏今儿有了烦忧的事,你又来讨没趣。”
众邻居有与柳二娘交情好的便低声说与她听,这柳二娘为人圆滑,听完立即变脸色,又是哀叹,又是伤心,又是劝慰,又是怒骂岳宣如何不让父母省心……一通说下来,倒也解解黄秀姑的悲伤。
柳二娘抓着黄秀姑的手,一个劲儿的说:“孩子多了冤家多,如今娶了杜老歪家的闺女,正是少了儿子、多了闺女。再说了,你家三小子可是咱仙姝村里最聪明的孩子。自古成大事、光宗耀祖的哪个不是泥巴里摔打出来的,我看你家三小子是个能干大事儿的人,你呀保管日后沾儿子的光,等着大富大贵的颐养天年吧。”
“我盼着少操心就行了,哪里还敢想大富大贵、颐养天年。”黄秀姑唉声叹气,招呼着众乡邻到内屋的炕上去坐,“走吧,内屋里炕上坐着。”
众乡邻也不客气,跟着黄秀姑进到内屋,在炕上、炕下围坐一起,或有劝慰的;或有夸赞她四儿一女好福气的;或有说几句玩笑话的……
柳二娘见黄秀姑有了些许笑容,立即起身道喜:“恭喜弟妹!贺喜弟妹!”
众人问道:“何喜之有?”
柳二娘咧着红唇大笑道:“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自然是喜事一桩。”
众人听完,立即向黄秀姑道喜。黄秀姑一扫刚刚的阴霾,笑容满面的与众人回礼。
与此同时,西边的屋子里,岳巧抱着泥娃娃哭得像个小泪人儿,低声喃喃念着:“三哥!三哥!回来吧!”
“巧儿!巧儿!”
岳宣从梦中惊醒,刚刚他听见妹妹的哭声,看见妹妹坐在院子的门槛上抱着泥娃娃在呼唤着他。
“哎呀,醒了。”绢娘捧着一碗药汤进屋,说:“正好喝了药,再发些汗。”
“我怎么了?”岳宣艰难的支起上身靠着墙,身上的小衣已经被汗浸湿。
绢娘拿来干净的帕子为他擦汗,说:“本以为你的伤该好的,哪知你身后那个地方有伤。”说着捂嘴偷笑,“你不好意思跟我说,也该告诉当家的一声。”
身后的地方?哦,原来是屁股上的伤。岳宣羞红的脸,尴尬的抓抓头,说:“大嫂别笑我,那个地方的伤本该好的,谁知又严重了。”
“没大碍了。”绢娘递上五贴黑乎乎的膏药,说:“这是你包袱里找到的,想来是你家的独门膏药。”
“是我娘炼制的。”看着手中的膏药,岳宣的眼眶一红,忍不住掉下泪来。
绢娘打趣说:“想家就回去,风餐露宿的日子还没过够吗?”
岳宣用力摇头,勉强微笑,“不能回去,我定要闯出个名堂来。”
“有志气。”绢娘竖起拇指,“既然立下鸿愿,就该把家放在心里。”
点点头,将苦涩的药汤一仰而尽,“多谢大嫂。”
收回碗,绢娘八卦的心又出来作祟,挑眉眯眼的凑近岳宣,唇角上翘,说:“岳兄弟,那个‘巧儿’是谁啊?莫非是两小无猜的小情人儿?”
岳宣怔愣片刻,恍然大悟,笑道:“是我的妹妹,名岳巧。”
绢娘努努嘴,无趣的拿着碗转身就走,“原来是妹子啊。怪无趣的,无趣的很。”
岳宣呵呵笑说:“大嫂真会说笑,我才十四岁,哪来的小情人儿?”
绢娘回头,笑说:“不如你留下,我将女儿嫁给你,可好?”
“不好。”毫不犹豫的拒绝,立即招来两记杀人的目光,岳宣吓的躺回床上,躲进被子里装睡。
绢娘收回凌厉的眸光,得意的笑盈盈转身离开。
岳宣悄悄露出头,眼睛一片湿润,努力的喃喃自语着:“把家放在心里……放在心里……放在心里……”
“岳兄弟,看我给你带回什么了?”
络腮胡子男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来,手中的弩弓放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岳宣从被子里露出头,看见络腮胡子男的胳膊上挂着一条虎皮毯子。
“看,这就是你杀死的那只虎的虎皮。我请人将它制成毯子,你可喜欢!”络腮胡子将虎皮毯子摆到枕边,又过去扶起他靠坐好。
岳宣轻轻抚摸那张虎皮毯子,说:“原来它这么大个头呢。”
“是啊是啊。”络腮胡子献宝似的将虎皮毯子往他身上盖,说:“听说你在这里留不久,还要出去闯荡一番。这虎皮毯子最保暖,走的时候带上。”
“多谢二哥。”岳宣感动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络腮胡子哈哈大笑,“不谢不谢。说起来,这还是你的战利品。我不过是帮个小忙罢了,何足挂齿。”
“二哥这样说,我便收下了。”岳宣抚摸着虎皮毯子,日后再露宿山野,他可以暖暖的睡上一觉了。
“二哥的脚力真快。”
门再次打开,一团白色的东西飞了过来,岳宣心下一惊,想要闪躲已经来不及。那白色的一团东西直逼他的面门而来……
他的脸,估计要破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