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2010年8月19号,诈骗犯李奇和诈骗犯阿威在宗关的饭店把酒言欢。那天他喝了很多酒,然后吐得一塌糊涂,仿佛把一生所有的苦闷都倾倒出来。吐完后他抹擦着嘴唇说,阿威,在合肥那次自杀后我就什么都想明白了,活着,就是为了死!那是我们每一个人的终点,不管你是腰缠万贯还是一贫如洗,那都是我们解不开的结。那是一生的结。说完掏出那本写着“绝生”的笔记本,刷刷地写了一首诗给我看:
我坐看尘世
它飘摇无序
横生着丑恶的藤蔓
将我推向冥冥的高度
死亡的陷阱里涂满饰纹
她向我招手
而我感知到她的驳杂与欢乐
那是我的终点
亦是众生的菩提
那时,也许他早已看破了红尘俗世。满世红紫妖艳,他只愿抱手在旁冷眼旁观,他比任何一个人都看得远,看得清。他看到了世界尽头的独角兽,它在狰狞而笑。
我从上海到达武汉时,李奇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堆白色的粗粝粉末,他被盛装在一个青白色的瓷罐里,我看不见他是哭还是在笑。在学林华府的房子里,那个李奇和安苗苗一生的洞房里,安苗苗哭干了眼泪,一脸憔悴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佛说: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我想安苗苗就是这样吧,那些随尘纷飞的眼泪,在来时的路上放浪形骸,往事滔滔倾泻。武汉一如往昔,车流仍在它们的轨道上行驶,人们仍在欢声笑语,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生活不过是一场无聊悲凉的电影,当大幕落下,一些人擦掉眼泪,然后继续着电影里的生活;然后接着下一批进场,落幕后接着擦掉眼泪,接着继续生活。如此周而复始,千般轮回,然后一起走向那个终点。
我叫李奇,湖北武汉人。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作家或诗人,今天,我站在这里,我知道我离梦想更近了!
2004年的迎新晚会上,李奇这样说。在他轻轻走过的这一生,他的梦想实现了吗?我想只有那个化成粉末的死者知道答案。2009年12月24号的那个夜晚,死者站在屏幕前高声歌唱:我们都在等待着,等待着明天天气转暖,待着发放贷款,等待着那些该死的股价回转.。。,他终于等到了最后一刻的来临,从此漂浮于世间之外的旷野,在星辰转换,日升昼落中,微笑的看着他曾经蹉跎过的人间。
一切悲欢皆是梦。光阴之水终将浇醒所有的人,包括安苗苗。死者已然安息,生者最终还是要归于沉寂。而此时的生者付沉在经历了一天一夜的逃亡后,最后逃到了中南广场的楼顶上。我给他打电话,“李奇死了”,他听后沉默了很久,接着是嘤嘤地哭声,然后声音越来越大,“是我害了他..”他哭着说。电话说到一半,里面传出嘈杂的声音,“阿威,他们来了.。。”说完电话被掐断。
我来不及思考,和安苗苗打了一声招呼,瞥了一眼那个青白色的瓷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