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我今天死这啊，我说现在发表论文有这么容易么，就算我把字数凑齐，您再给改改，就能明天发表？
“李总您这是开玩笑呢吧，我……”
“不要担心，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快点过来，到我这来。”李总一边给我端起茶杯，一边加重语气，让我过去他位子上。
我不知道他怎么能这么肯定，好像事先安排好的一样，不过也不敢不从，就到他座位上做好，接过茶杯，看了一眼电脑屏幕，网页开着，好像是百度搜出来的，无非就是一些装饰公司的网站，跟我昨天搜的一样。
“看到了吧，人家网上什么都有，你就赶紧复制下来。”
“这算什么啊，李总，这上面的东西不是很常见的么，工人都知道。”
“狗屁东西，你懂？你懂怎么半天写不出来。”
得了，学问家又开始爆粗口了，不过我现在也习惯了，就是觉得心里有点堵。我在椅子上挪挪屁股，开始紧张起来，虽然写的东西我都知道，但是毕竟是人家整理过的，挺有条理的，我这算不算抄袭啊。
“李总，我这个算不算抄袭啊。”
“小钱啊，跟你讲啊，你年轻，要多学习，你看人家写的挺好，你拿过来不就是你的了？再说这些东西也都是大同小异的，准人家写就不准你写啊？”
嗯，这好像也说得过去，李总老搞学术的，应该不会坑我。我偷瞄了一眼桌角一摞期刊杂志，这里面李总发表了好多文章呢，不会都是从网上抄来的吧。好像，应该，可能，恐怕，不太会吧，他是看我年轻不懂，先让我学学人家的，也罢了，这样也简单，复制黏贴再排排顺序谁不会。
“那我就抓紧时间弄了李总。”
“哎，年轻人这样才对，要学习啊，懂不懂。我出去一下，你赶快。”
李总大步走出了办公室，还帮我把门轻轻带上了，这下就剩我一人在这。呼——，我长出一口气，倒也轻松。
嗯，别说，网上这些写的还真挺细的，一步步都讲到了，有讲材料选用的，有讲工艺的，有讲维护保养的，都全了。靠，网上这么细，以后我们搞装修还靠啥吃饭，都蒙不了人了。
三下两下，凑了三页纸，差不多了，找来找去也没什么可抄了。这就完了？明天直接上期刊了？我这心里落差挺大的，不过想想李总算是帮忙帮到家了，以后我也混个职称证书，呵呵，别管是怎么来的，能混上就不错。李总没抓我材料的事情，倒帮我个大忙，改天我得好好请他一顿。
还不回来？我开门出去四处看看，工地上也没多少工人，结构早就封顶了，外墙在做玻璃，看来就等我们装修了。我又开始愁材料的事，唉，今天先脱身再说吧，省得李总想起这事来。
回到屋里，我有点发困，把论文保存到桌面上，看到桌面上还有好多文档，点开看，好像也是文章啊，有机电的，有保温的，有幕墙的，有结构的，除了开头结尾，一个都看不懂。乖乖，李总又在搞研究写文章啊。嗯，先跟着他好好学吧，真庆幸能遇到这么一个好老师。
吱呀，门开了，李总进来了，一见我就问：“怎么样了？”
“李总我弄好了，这个快得很，请您看看。”我把李总让到座位上。
李总鼠标刷一下从头拉到尾，两秒钟不到，“嗯不错啊，大体上是可以。不过还要修改一下。”
“哎，是是，我这全抄的，基本上一个字没加，您给把把关啊。”
“看我给你加几句话，跟你讲，论文不像你们搞施工说明，就写写工艺就行了，你要加一些当前形势，时代背景这些。”
“是是，我不懂，呵呵。”
“你看我给你加几句……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室内装饰风格的多样化……本文着重分析……等几个要点……为现代装修提供有价值的参考。”
三分钟不到，李总在文章前面加了一段话，“你看，光有开头还不行，还要首尾呼应……我再给你加一加，本文作为现代工程装饰装修颇具价值的参考……国内领先水平……生活水平必将走向辉煌的明天。”
两分钟不到，结尾也有了。我一边点头一边琢磨，这些词好像哪见过啊，对，印象挺深的，好像刚才无意打开桌面上那几个文档里都有这些词。难道写论文这些词都通用的？
“好了，”李总一拍大腿，“你看，经过我这么一加，就是论文了吧，小伙子你要学习啊。你到我这还差一大截吧。”
“嗯，这个，啊，是啊，我哪能跟您比呢。”
“好，今天你干得不错，明天我就帮你发表，晚上等我消息。”
“哎，您这么帮我，我哪天登门向您道谢啊。”
“哈哈哈哈，道谢，你急什么，还没到你道谢的时候。”李总仰天大笑，“反正你听我的就是了。”
“一定一定。”
咚咚咚，有人敲门，然后吱呀一声，探了个脑袋进来，一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小哥，还戴个眼镜。他见我跟李总在一起，说了句：“李总，那什么，您找我？不方便的话我等下过来。”
“别走，那个，小钱啊，你先回去吧，我会通知你的。那个谁，赵经理，你进来吧。”
我见李总有事，赶紧收拾东西，跟他道个别，就往外走，跟那赵经理走个对脸，那家伙也是一脸无措的样子，呵呵，估计是哪个单位的，活没干好要挨批了。
今天算是没白来，也没提材料的事，挺好，再熬两天等顾泉回来吧。到了门口，老远就见我那小战友奔过来，火腿肠的红皮还挂在嘴上，脏是脏了点，也可以称得上可爱嘛，我又有点小感动了。
算了，脏也得抱一抱，拎起前腿放在胳膊上趴了一会。现在可有点麻烦，天色渐暗了，怎么带回去呢，还是放在外面让他流浪？
我正发愁，小狗冲我摇尾巴，然后咬着我的裤脚拽我。这是干啥，电视里放过类似情节，好像是狗要带着我走。但是你要去哪呢？我往回拖，他就往前拽，我拖他就拽，来来回回，我不是烦他，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是真要带我走还是闹着玩。
你当真要拖着我走？那就先看看你要去哪吧。拖了一会，过了几条街，还没见他要停，这是要去哪？干脆你在前面跑，我跟着你跑吧。就这样跑跑停停，路上他有时候停下来东看看西闻闻，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我口干舌燥，喘得嗓子痛，还没到啊。
不行，这样的话，一晚上我别回去了，这大都市，哪有这么跑的。我蹲下来休息，他在前面也累得不行了，跑回来坐我旁边。干脆这样吧，还是坐公交，先回到今天遇到你的地方，再说。不管他答不答应，找了个袋子又给包上，上了公交，但是已经跑出很远了，要转两趟车才能回去。公交上叫了两声，不过司机也没听见。
下了第一趟公交，准备转车，靠他又来了，这回死死咬住不放，我急了，使劲蹬腿，他就呜呜叫唤，满地翻滚，就是不放。折腾吧你就，我一使劲，刺啦，裤脚被撕下一片来，他上来又咬。
不好，有人围观，我仿佛已经感觉到犀利的目光了。我扭头看去，有对等车的小情侣相互抱着，四只眼睛朝我看来。还好不是大爷大妈。
唉，遭了罪了，苍天啊大地啊。我立刻定了定神，蹲下使劲摸了一下他的狗头，你前面走，我跟着你，今天不走到地方我不回去。小战友这才乖乖地往前走，还不停回头看我。
这回走了约半个小时，进了一个弄堂，附近灯光立刻昏暗起来，狭窄的石路上堆满旧家具、咸菜坛子，只够我一个人穿过。两边房子也破旧不堪，几处老式木窗随风吱吱呀呀摇晃，不注意就能给脑门上刮个大包。远处的高楼大厦亮着霓虹，但是照不进一点光亮。地上一滩滩湿坑，泛着白沫。我靠我在老家都没住过这样的地方，这是上海吗？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小弄堂里七拐八扭，过一个转弯的地方，黑咕隆咚。我肩膀一擦，感觉擦上一个软乎的肉体，“啊”一声，一个低沉的男声。我头发猛立起来，小心脏瞬间脏膨大一倍，尼玛是人是鬼。加紧跟上小狗，然后回头看了一眼。
黑暗中一个大嗓门：“谁啊！你给我定那，尿完找你算账，害老子尿裤子上！”
我靠，我说这里怎么一股骚味，至少得是发酵十年的陈尿才有的骚味。没敢多啰嗦，谁知道那家伙是什么人，心想大哥你放过我吧，我比你惨，你裤子湿了可以洗，我得重买条裤子。这狗子带我上这来是要找人弄死我？
一顿小跑，没敢回头，后面也没动静。又拐了个弯，四处是晾着的衣服，一件白色长睡衣，衣领上面空空的，衣架细细的看不见，风一起来飘飘忽忽，衣架在铁丝上叽叽叽叽磨得我浑身发冷，没敢往细处想，心里不停念着，这是衣服，这是衣服。哎呀我不行了，我这身心受这么大打击，不行，我得吃顿狗肉才能恢复。尼玛小狗子在前面跑得欢实，一会我就炖了你。
狗子终于停下来了，我一看，前面没路了，到了死胡同。狗子等我到跟前，往左边一转，扑开一扇木门，这门没锁啊，难道是他到家了？到家了就好，我回去吧，以后再也别来这了好吗。
里屋亮着灯，我在外屋门口不想进去了，但是狗子进去了我又好奇，正在犹豫，谁知这狗又从里屋跑出来咬我裤脚。好吧既然来了，我就看看啥啥情况，别现在回去又碰到那个尿裤大哥。
这屋又小又矮，外屋就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灶台，我得扶着桌子才能进里屋。到了里屋，床上躺着一人，这不是那天见到的老头吗？没错正是，哦，原来老头跟狗住这里啊。老头见我来了，冲我呀呀地叫，不过声音没有以前那么大了，伸手撑起身体坐了起来。我不知道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嗯，好像能看出来，脸色蜡黄，衣衫凌乱，一只眼睛也有点昏黄，比上次老多了。
小狗在老头脚下乖乖坐着，老头指指床边，让我坐下，我看着那床单，灰蒙蒙皱巴巴，还是算了吧，我去外屋搬了椅子进来。想想老头跟我有过一面之缘，也没害到我，就坐下看看他搞什么。
老头见我坐下，似乎挺高兴的，就要起来，他慢慢蹭到床沿，几次要站，几次又不得不坐下，喘得厉害。我见此状真是可怜，在这种环境下，又如此遭罪，估计也没后人来照顾他。我心一软，立马上去扶一把，本想把他按在床上让他别起，谁知他拉着我胳膊竟然站起来了。
“大爷你这个样子就别起了，坐下，明白不，你坐下我也坐下，我不走。”我一边比划一边说。大爷根本不听，眼里就这么望着我，一边哆哆嗦嗦伸手打开床头一个矮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纸盒，送到我面前，嘴里咕噜咕噜，我接过打开看，里面都是散装小点心之类，小麻花、小饼干、小团子什么都有。
“大爷我不饿，我哪能吃您的东西。”我环顾四周，家徒四壁啊，估计这老头都没怎么正经吃饭，这些应该是他的主食了吧，我怎么忍心吃他的东西。我就往回送，老头双手往我这推，像是要用尽力气，整个身体都往我这靠，眼神透出哀求。
“哎，别，大爷，我不要，您站住了。”咕噜一声，我这肠胃蠕动了一下，下午熬到现在一点东西没吃，还真是饿了。“要不我拿点先垫垫，您回去坐着吧。”我一手拿起一个，就往嘴里放，吧唧吧唧嚼给他看。他见我吃了，满意地点点头，慢慢靠回去坐在床上。
我就又拿起一个往嘴里放，味道真不好说，也不知放了多久，算了，老人家就这点东西请客，我怎能不给面子。
嘴里嚼着，我也没话说，说了也没用。我就想吃点东西就走。对面老头又歪着脑袋想事情，忽然他又摸到柜子里掏，掏了半天拎出一个瓶子来，瓶子上贴着标签：绵竹大曲。
咋回事，老头要请我喝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