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受气
燕雄海从谢晓霞那里领了四瓶拉芳。四瓶彩黛美和五盒面膜。八点整，职员们互相鼓励后告别，都向早课时安排好的路线出发了。由于他是新来的，对路线不太熟悉，晓霞把一张北京市区交通地图交给他，他用很感动。谢晓霞待人很友善，所以他们分公司的人本受不了经理的气，但都放不下这点情面才一直留下。
“祝福你能取得成功！”晓霞甜甜一笑，伸出右手。
“谢谢秘书小姐！”雄海也伸出右手同她相握。他感到她的手柔嫩而温暖，由于第一次握到这种美丽而娇贵的女孩的手，他有一种触电般的感觉，但为了不至于窘迫，他尽量面带微笑，显出非常自然的神情。
雄海启程了，为了他初涉社会的第一份工作而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
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过去了，脚步也越来越沉重。西边的最后一丝余辉消退了。雄海的包丝毫没有动过，肚皮呱呱地叫个不停，到现在为止，他今天一共吃了一碗面条，一个馒头。黑夜是令人畏惧的，特别是他这位从来末见过大市面的穷水沟来的孩子，平时天天只顾在学校搞自己的小科研，几乎从不出校门，他不敢想象黑色中会有多少的坏人会来袭击他背上那一包沉甸甸的化妆品。因为他发觉有不少行人盯着他看，使他毛骨悚然。更何况该下班回公司报账的时候了。北方的冬季比起南方冷酷多了，温差又特大，教人够受的，尤其到了太阳下山之后，冷风习习，直叫人打寒颤。大城市的郊区说黑就黑，几里之内也很难见到一盏路灯。偶尔有几位街头浪子手提酒瓶，醉熏熏地边喝边嚷：“看那小子，背着一大袋，一定是些值钱的东西。”一位无法让人看清貌相的醉汉，东倒西歪地靠在一隅。雄海被吓了一跳，他加快了步伐，绕过一间民房，迅速直往公司的方向走去，想乘车，已经来不及了，最后一辆公交车都在他刚到站牌时启程了。
“快！快扶起我！别让那小子给逃了！”醉汉显然是三个当中的老大，“一旦让那小子进入市区，想得手是不可能的了！”
“大哥，算了，那小子早已无影无踪了。”
隐约听到三个醉汉的一问一答和玻璃摔碎的脆响声，雄海的心咚咚直跳，他几乎像喷气式飞机一般往市区奔去。他一直飞奔而去，大约二十分钟已过，自己的体力也有些不支，想想那三个醉汉不可能追上。这才放慢了脚步。只要到了市区，他就不怕再会有坏人来欺服他，那几十米以内的电话亭，随处可见，只要报警，不超过三分钟，警察便可赶来救助。
街上的行人都裹紧风衣，任其冷风扫荡。但衣着寒碜的他也只能任命了。谁叫自己不做商家的广告，充当好人，活该！真正面对没有钱时的滋味让他明白了钱的力量……现在倒好了，虽学费在村支书及全村人的帮忙下解决了，但家里那么穷，父母又年迈，总得自己独立挣点钱供自己上学和搞实验，在校不想做家教之类的勤工俭学，那是因为可有实验可做，有自己的目标，现在放假了，没有了那样的条件，只能好好想法挣点钱弥补一下，他这么暗忖着，也就是靠这点而支撑这难熬的第一天推销的劳累。劳累也罢，而让他最受不了的则是遭受了奇大耻辱，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当他安全地走在大街上时，他再也止不住泪。并不是因为刚才遭受拒绝，而是因为这一整天让他羞辱的经历。又累又紧张，他打消了再去另一家店铺推销的念头，就继续往前走。他觉得混在人群中倒是安全和放松些。还是回公司吧！
“做了几个？”谢晓霞和颜悦色。
“打零！”雄海苦苦地摇了摇头，话语中有气无力。
“不必这么样，有点精神好吗？”谢晓霞不但面无怒色，反而笑着问，“感想如何？”
“苦！”他答得极为干脆。他一个产品也没有推销出去，秘书不但没有责怪之意，反而很开心的样子，他见她那样子，倒觉得她是有意在嘲弄自己，心中的怒火一股股往上冒，暗忖：“要撵我走，明说吧，何必这么阴险，看来你当初也只是假人假意收留我而已。我可不吃你那一套……看来美妇恶心一点也不假。”当初留在他心中的美好形象被此刻的一笑而化为乌有，“我得先忍一忍，看她会想出什么样的法子来污辱我，大不了我豁出这条老命吧了！但想凌辱我，没门！”
“很好！这是初学推销的第一印象。正如推销大师雷德曼所说：“推销，当被拒绝时开始。”晓霞看着他，“那其次呢？”
“恐惧！”雄海停顿了一会，“许多人都像没见过我似的，总是看着我！”
谢晓霞定眼看了他一下，有些忍不住要发笑了。他留着小平头，但理得不太合乎标准，耳背处剪得太多，头顶上一小圈，像一个小锅盖罩在头顶上。由于贫穷，他的发是经常到最便宜的小店理，或为了省钱和节省时间，他干脆让同学郭勇帮自己修理一下。而郭勇理发的技艺又不是太高，不小心点帮他理成这样的小平头，尽管一晃理了一个多月，但曾经的那个小平头的模样仍然依稀可辨。
其次，他那一身的卡服已经旧得发白，这在美丽的大都市是很难再找到这样穿着的行人，尤其是推销员。推销员一般都很讲究衣着和发型，而他恰恰忽视了这两方面，故然遭受人们的非议和嘲弄。
“那么，此刻我将告诉你应该怎么处理这一系列问题：推销员首先应具备一个最重要的素质，那就是必须信心满满和充满勇气。怯懦和退缩是阻碍推销的绊脚石，是一切从事推销工作的天敌，必须从心理和行为上完全根除这四个字，否则必将导致推销的失败。”
她看了看他一眼，等他示意明白之后，又继续说道：“首先，你要向我证明，当然最重要的是向自己证明，你能忍受推销的辛苦。从你的一身衣着上，我看出你的身世并不平凡：我隐约地看到你身上潜伏着一种优点，那就是你来自大山，能吃得了推销这一行业的苦。当然，这意味着你有很强的毅力。这点上，你比其他人要占优势。你知不知道，世上最苦的行业是什么？”
“什么行业？”雄海摇摇头。
“当今最苦的行业之一就是推销。但只要成功，报酬是相当可观的，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成功的人太少，所以回报才大。许多人半途而废，他们在绝望失意中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拥有达到成功的一切条件。有些人面对困难。畏缩不前，如临大敌，殊不知，这些绊脚石正是他们的朋友，他们的助手。困难是成功的前提，因为推销和其他行业一样，胜利是在多次失败之后才姗姗而来，每一次的失败和奋斗，都能使你的技艺更精湛，思想更成熟，磨炼你的本领和耐力，增加你的能力和信心。这样，困难就成了你的伙伴，发人深省，迫人上进，只要永不放弃，持之以恒，每次挫折都是你进步的机会。如果你逃避退缩。那就等于自毁前程。说真的，从事过推销工作的人，对他今后的发展是大有裨益的，但要是观念树立不好，反而适得其反。它不但不能把你培养成意志坚强的人，相反会使你变得更加缺乏面对生活的勇气，更使你怯懦和胆小。当然，这是由多方面的因素造成的，但主要的一点就是你还未等到走向成功的那一步，没有偿到获得成功时的喜悦心情，而只看到社会上各式各样的乌合之众，从而使你感到世间人的野蛮和狡诈的一面，不能辩证地看待一切人和物，这就会让你失去生活的希望和勇气，当然也就失去了自我。”
雄海在一旁频频点头，想着这位“大姐姐”的话深有同感，正要开口，却被她挥手止住了，“还有，我们这行业是私营企业上最孤独的行业。即使是刮风下雨，飞雪，你都得天天按时去推销，跟本就不能呆在家里，不能够坐在火炉旁看电视或是埋头大睡。每年的春节前后，正是推销这行业赚钱的好机会，为此你以后会眼睁睁地看着太阳落山，远离亲朋好友，看着别人合家欢聚，共享天伦之乐，而你别无选择，只能闻着喷香的烧烤店里传出美味的烤鸭穿梭于万家灯火之间，匆匆会见客户。”
“世上没有比这更让人触景生情，心碎意没的了！”雄海插嘴道。
“倍感寂寞的时候，诱惑就来了。”晓霞赞同地点点头，继续说道，“如何应对这些诱惑，关系到你的事业和前途。当你独自在夜间赶路，你会感到陌生而可怕。那时候，我们常常会暂时忘了一切；忘了前途，忘了身份，变得像小孩子一样，渴望安全，渴望得到别人的帮助和关怀。但千万要记住，最重要的是靠自己。许多人熬不住了，半途而废，另寻寄托。而事实上，他们都具有潜力，可以成为优秀的推销员。还有，当你推销不出去的时候，没有人会谅解你，安慰你。他们只会乘你不备之余，偷走你身上的钱袋或是产品。”
“我会记住你的话的！”
“那就从明天重新开始吧！眼下我不再给你任何的忠告，其中的许多思想说多了你也很难理解，等你踏踏实实地去实践之后自会明白，到了那时，你也才能算得上是一名真正的推销员。更多的经验我就不再讲了，说多了也是纸上谈兵，在实践中你多加领会吧！”
雄海点点头，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先前的沮丧早已烟消云散，似乎他已经是一名推销大师了。“没什么事，那我就走了？”
“等一下！”晓霞走进秘书卧室，一会儿出来了。“这套衣服和这双鞋子你拿去换上，干我们这行的对服饰和发型是很讲究的！”
“这个……”雄海有些迟疑。
“你拿去换上吧，不折扣工资的。”这是阳田冬的。穿了一阵觉得不合身就没穿了。
雄海万分感激眼前的这位上司。除父母、徐娟外，这恐怕是最关心他的一个人了。且是一个初识的女孩子。惊奇之余反而有了一分畏惧和不安。谢晓霞那温柔的眼神中放射出几分信任的目光，投向了他。第一次被这样一位才女佳人用这种眼神望着，他感到是多么的幸福啊！他像喝了酒似的，脸上有些发红发热，连忙说道：“多谢秘书！那我去休息了？”
“去吧！晚安！”
“晚安！”雄海迈着轻松的步伐向集体宿舍走去。
“对了，记住最重要的一句话：只要决心成功，失败就永远不会把你击垮。”晓霞向他做了一个鬼脸，“OK！”
“只要决心成功，失败就永远不会把我击垮。”雄海默默地念着回宿舍。他隐约听到师哥们在议论他，他便放轻了脚步。
“那小子到挺有艳福的，秘书好像对他情有独钟的！”
“可不，你看她平时对他的那种眼神就不同一般。”
“别瞎猜，秘书对人一向都很好，什么情有独钟不独钟的！”
“大傻瓜，不懂就算了，别打茬！”
“少管别人闲事，多活两岁。再说了，人家是秘书，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你这么护她，莫非你也暗恋上她了，可人家却不把你放在眼中啊！”
“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想当初你进公司时比牛还笨，天天惹得经理没好脸色给大家看，而秘书又是怎么对你的？”
“哎！大家也不要说翻了脸，只顾说别人，想想秘书的为人、娇美和才干，难道你们对她不曾有过非分之想吗？”
一句话，大家竟然不再说话了，各人都陷入沉思之中。为避免大家和自己都尴尬，雄海等他们不再议论之后才咳嗽了一声，推门径直往床边走去。
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燕雄海便在梳妆镜前认真仔细地整理着仪表，为的是过路时不再有人将自己同动物园里的黑猩猩一般看待。尽管在农村的同龄人中，他算得上是很富有闯劲的年轻人，但他第一次被置身于北京这种繁华的大都市时，他还是有些恐惧。这种恐惧源于这陌生的都市和口音，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从事的是这种不同寻常的职业——推销。
那条鲜红色的领带，系好了又解下，解下之后又系上，反反复复。他总觉得打领带很不习惯，但晓霞告诉过他，穿西服不打领带就如穿皮鞋不而不穿袜子一般，更会被人嘲笑，当然人家也就看不起自己。甚至西服的扣子怎么个扣法，晓霞也交代过他。当然，对这一切最深的体会，源于两三天以来的推销经历。他遭人白眼，被人轻视，冷落在冰冷的铁大门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衣着“佬土”。是一名不被任何人理解的推销员。就目前而言，推销这行业还不为人理解，被人们称为一种“低三下四”的职业，从事这一行业的人被视为“叫花子”。
他体会到，穿着的讲究是十分重要的，否则就是进普通的宾馆都受“看门狗”的阻拦，那高级宾馆就更不用说了。而恰恰相反，这些地方是推销化妆品的最佳场所，市场很大，一般也很少讨价还价，只要对方一看上货就能成交，不用费那么大的口舌。而一些普通的店门和居民住宅则不同，需要你费尽口舌，绞尽脑汁，明明是快成交的，只要稍有一点把握不住时机和语言的分寸，生意瞬间就变为泡影，这是很令人心痛的。
雄海之所以对保安和城管有如此大的偏见，这当中也是有许多原因的，就这一周来的打工生涯中，他几乎每两三天就亲眼目睹贫饿交迫的小商贩们遭受执法人员的“合法抢劫”。他们大多三五成群，从一条街道的不同方位突然向街道的违法小商贩们袭来，运气好的得以逃生，差一点的就被捉住，直到他们完全交出那点救命的小杂贷。要他们出示税收单，他们拿不出，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执法人员把他们的箩筐弄走，到了避静之处，分分钟就瓜分精光。
一次他还看到三位执勤人员围站在一个小商贩的周围，只见他拼命用扇子扇火盆，汗流浃背，而三位执法人的手中各拿着一只鸡腿，直往猪八戒似的嘴中送，像是从未吃过鸡腿一般，这倒使他想起一天在一家饭店里推销时看到的斯达舒药业中的那段广告词。他不禁感叹道：“要是我是导演，我一定请这三人去做那段广告，那将是举世无双的精彩镜头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