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鸟分开翅膀,在月野兔面前蹦来蹦去,身上的羽毛抖个不停,似乎在哀求着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祝珠的意识才重新回到了身上,他远远打量着月野兔,也不敢靠近。
一把搂过怪鸟,祝珠拖着钉耙就要走,他可不想再和月野兔纠缠下去,小命要紧。
怪鸟极力挣扎着,“算黄算割——算黄算割——”难不成还要带上它?祝珠极不情愿地望着怪鸟。
怪鸟点头的样子真难看,祝珠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把手伸向一动不动的月野兔,犹豫了一下,祝珠还是把它塞进了行囊里,月野兔的身子好像有些凉,杂乱的毛发也没了以前抚摸时的顺滑。
山中小径上的人影健步如飞,一路行来,清涧石苔,绿影红泥,山林的土壤上铺着厚厚的落叶,一脚下去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哈哈,细雨姑娘,翻过这座山,就能看见我的洞,不,是我的家,虽然不够气派,但是遮风避雨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祝珠一脸殷勤地向怪鸟解释着,“细雨”是他刚刚给怪鸟起的名字,总不能一直喊人家“怪鸟”吧,那也太难听了。
于是乎,几个时辰前,祝珠开动他近乎生锈的大脑,装模作样地皱起眉头,胡诌一气。
“姑娘,你看,古语有云,‘好雨知时节,润物细无声’,你的嗓音如珠如玉,如清泉,如凤鸣,如凉风出山楹,如渔火驱愁眠…”
祝珠摇头晃脑絮絮叨叨不厌其烦地解说着,生怕怪鸟不知道自己为它的名字出了多大力,而行囊中的月野兔自打之前的“诡异事件”发生后,整个“人”也变得呆呆傻傻,没了之前的灵动劲儿。
“所以呢,我决定给你起个名字,就叫‘细雨’,你看行不行?”
怪鸟的小脑袋卖力地上下摇动着,也不知是对新名字感到满意,还是为了赶紧结束祝珠没完没了的唠叨,总之,怪鸟接受了这个新名字,至于那个唾沫星子满天飞的家伙,其实也没那么讨厌嘛。
翻过山头,一秒前还满脸欣喜的祝珠嘴里能塞下十个鸡蛋,哪里还有什么洞府,漫山遍野的残枝断树,石头烂泥糊得到处都是,这是开矿呢,还是挖隧道呢?!或者用这个世界的情况来说,这明明是两位神通广大的仙人撸起袖子干了一架,印象中深不见底的桃花潭被人一拳捣成了小泥坑,每年把山野打扮得像十五六岁小姑娘般好看的桃花林就更不用提了,至于自己朝思暮想的“云栈洞”,嘿嘿,确实没看到~
祝珠一肚子火气,倒不是他有多生气,只是这幅身躯有古怪,看到眼前的画面“噌”地一下就冒出一股无名火,心底的戾气找到了出口,一下子涌了出来,往祝珠全身的每一个角落钻去。
细雨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祝珠,急得团团转,祝珠恍惚间听见“算黄算割”的声音,但是他不想醒来,他只想沉沉睡去。
就在祝珠即将压抑不住愤怒的情绪,被心火支配时,脚底传来另一股力量,凝重而厚实,这股源源不断的“养料”给祝珠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家乡的游子,它在祝珠体内逡巡着,重温旧日的时光,这温暖、朴实的情绪充斥在祝珠的心田,仿佛有一罐阳光被打翻了,从龟裂的心缝中渗了进去,修补着被心火灼伤的腔壁……他又想起了那句话:
“山者,地之厚。”
……
祝珠像个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兔,钉耙系腰间,沉身,蓄力,发射~
像颗离膛的炮弹,三“人”稳稳当当砸落在山底,脚下的土地却没有一点塌陷,似乎有莫名的力量在下方托着祝珠。
祝珠乐坏了,虽然搞不清状况,不过很显然,“恐怕我也是个高手了”,祝珠努力压抑着狂傲的语气,但朝天怒放的鼻孔和狂野不羁的身形早已把他心底的最后一丝谦矜戳了个稀巴烂。
境况很清晰,如果天黑前不能从乱石堆里刨出“云栈洞”,那今晚就等着野营吧~你以为是大家围着篝火跳跳舞,唱唱歌,顺便来只烤全羊?山里过夜,先不说别的,这个季节,蚊子,蚂蝗,毒蚂蚁,无缝不入;野猪,毒蛇,大灰狼,不得不防~
虽说如今的祝珠也算得上神功护体,可找个能安稳睡觉的地方,是他目前最大的愿望,谁也不希望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搂着一条花身黑头“咻咻咻”吐着红信子的大蟒蛇吧。
努力驱散脑海中吓人的画面,祝珠发挥老板职能,开始发号施令:
“细语姑娘,你…你发挥你的特长,去找些果子,但是不用给我准备了,那些果子当然很好吃,只是…只是我的饭量太大,不能管饱,你只要负责你和…月野兔的那份就成了。”
“算黄算割~”细语总是这么善解人意。
擦了擦汗,总算糊弄过去了,祝珠又朝呆呆傻傻的月野兔那边望去,真不让人省心呐。
“月野兔…你…你就负责把细语姑娘辛苦采摘到的野果吃干净,一个都不许剩…”
祝珠的心狠着呐,他转身的一刹那,看见呆坐的月野兔抽动了一下。
吩咐了半天任务,顶着老板名头的祝珠还得自己动手,这当的是哪门子老板,祝珠心里忿忿不平。
“呼——哈——”
“嘿——哈——”
“哼——哼——哈——嘿——”
……
祝珠给自己喊起了号子,远远看去,钉耙狂舞,砂石乱飞,他就像个大陀螺,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在山底搅来搅去,整座山都在他的带动下一跳一跳的,照这架势干下去,这山怕是要被他掏空喽~
祝珠正干得热火朝天,就听见了焦急的叫声,只见一个白胡子老头站的远远的,传来的声音倒是字正腔圆,
“上仙,上仙,这位上仙,停一停!”
祝珠装模作样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道:“这位老人家,您是在叫我吗?”
白胡子老头憋了一肚子气,又不敢发作,还得陪人说好话,山羊胡子一抖一抖,忍得很辛苦,这年头,脾气大,也要能大得过人家的拳头,想自己当年在菩提山做个小小山神,自由自在,快活无比,非要求什么上进,接了桩五百年的活儿,也怪自己没有见识,自以为机会来了,又听那什么菩提老神仙念叨什么“山火出,九转现”,兴冲冲地求那菩提,不,他也好意思自称“菩提”?现在看来叫个“老葡萄”还差不多…
总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众仙面前毛遂自荐,胸脯拍得邦邦响,做了这劳什子山神,五百年了,每天风里来雨里去,被各路上仙吆来喝去,一点尊严都没有,宠物偷偷下界了,找我;炼丹的药材不够了,找我;赶路赶累没地歇脚了,找我…五百年了,哪届“好仙好事”评审大赛的金榜上缺过自己的名号?
这还不算完,除了神仙,还有那妖魔鬼怪兴风作浪,咱是外地来的,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今天,黑山老妖过寿了,送礼;明天,孔雀姥姥的孙女嫁人了,送礼;后天,九尾魔狐生个小崽子,送礼…家里有个金山银山也经不住这么往外倒腾啊~
五百年,整整五百年了啊,只要站好这最后一班岗,跟天上那群不食人间烟火的上仙交了差,哎,我也不求多大进步了,给我安排个轻松点的职务享享清福就行了,想想折腾了五百年,又重新回到起点,“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古人诚不余欺……
祝珠原本就没啥恶意,看着老头子走起路来踉踉跄跄,一脸的欲语还休,山羊胡子颤颤巍巍,甚至还能瞧见泪珠儿在眼眶里打着转转,祝珠是真怕了,莫非自己真的做了啥伤天害理不可挽回的大坏事?!惨了惨了,才出狼窝,又进虎穴,可不敢被这老头儿讹上了……
祝珠这边正思量着,白胡子老头儿已经作了一揖,祝珠凝神细听,他横任他横,我自岿然不动,我老祝现在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了,有理说理,有力拼力,想打架?先问过我老祝的九齿钉耙同不同意。
“小神乃此地山神,敢问上仙屈尊降纡于此,所为何事?”
咬了咬牙,白胡子山神做好了出血的准备,刚远远看着还不太真切,只觉得此仙神力惊人,以身御物竟也能开山破石,像这样的神仙在整个仙界也不多见了,什么二郎神呀,哪吒三太子呀,还有那让众仙胆寒的魔头…哪一个未得道前不是有名的滚刀肉,他们个个走起路来鼻孔冲着天,就差把“我能打”三个字刻在胸前了。再看看这位,一脸的桀骜不驯,食虎草的枝叶也能拿来缠在腰间当贴身衣服穿,这玩意儿的汁水可带着剧毒呢啊…老山神的额头冷汗直冒,眼前的上仙从里到外透着彪悍,今天看来是要割肉了…偷偷瞄了瞄对方手中的家伙什儿,老山神的眉头挤在了一起。
“你说你是山神,那你管辖的是哪座山啊?”祝珠准备先客套几句,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五指山”,老山神的态度毕恭毕敬。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