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大革命(文革)”结束后,依附于“文化大革命(文革)”的“上山下乡运动”便失去了生存的基础,走向死亡就是必然的了。
这样,蓝小姐和千千万万在农村“插队落户”的“知识青年(知青)”们一起回到了家乡,终于回到了朝思暮想的亲人身旁。
回来后,为了生活,蓝小姐只能跟着相依为命的老奶奶一起去摆地摊,卖些针头线脑之类的小百货。
地摊没有什么生意,后来蓝小姐的奶奶就在家做饭,地摊由蓝小姐一人去照看了。蓝小姐常常呆呆的坐在地摊旁,感到眼前的一切都令她十分的沮丧,痛苦的眼泪在心里“哗、哗”地流淌着……
“望碧空云舒云卷”。蓝小姐十分喜欢仰望天空,常常一看就是半天,清澈而又辽阔的蓝天上,飘着白云朵朵,形状各异的白云,激起了她不尽的感慨:白云啊白云,您是多么的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啊!
蓝小姐还会联想到,云彩之中,一定没有什么“右派”、“反革命”之类的云吧?!但,假如云儿有知人间的冷暖,要么、也许、可能乌云就是“右派”、“反革命”的云吗?!
蓝小姐出神的望着蓝天、白云,有时投入的把自己也想象成了一朵洁白的云,随着风儿,在蓝天中悠哉、悠哉地飘飘荡荡……
这时候,蓝小姐把一切、一切的烦恼,暂时都忘却了。白云给了她很多的安慰,成了她慰藉孤独、排解孤独的精神寄托;白云更给了她想象不尽的空间。
“喂,小姑娘,侬(你)发啥戆啊?天有啥好看的啦?!快帮侬(你)的老阿哥脚踏车(自行车)龙头扶扶好!”
蓝小姐回过神来一看,原来是住在同一条弄堂里的邻居,蓝小姐家住8号,他是14号。只见他光着头,头上那块红色胎记特别醒目。因为那时候在一般的老百姓中,只有服刑的囚犯才剃光头,所以显然是刚刚从“山上”下来(所谓从“山上”下来,就是指服刑期满释放人员)。
这个结实的家伙身高1米80以上,一脸的络腮胡子,有着宽阔的肩膀,但却习惯隆起背,姿势像是十分的畏惧。因他头上那块形似刀疤的红色胎记,所以大家都叫他“大疤头”。
只见他自行车后面有一只很大的“蛇皮”袋。“大疤头”继续道:“从今以后,侬(你)就把现在卖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统统帮我掼掉,就替我卖‘牛仔’裤!”
蓝小姐帮“大疤头”扶住了自行车龙头,“大疤头”从自行车后座卸下了“蛇皮”袋,并随手打开了“蛇皮”袋,拿出一条“牛仔”裤,递给了蓝小姐。
“这条‘牛仔’裤,是我送给侬(你)的。侬(你)就穿着这条‘牛仔’裤,帮我卖‘牛仔’裤,卖掉一条‘牛仔’裤,我就给侬(你)五块钱(人民币)!”“大疤头”道。
“改革开放”国门打开后,“牛仔”裤就逐步地流行起来,蓝小姐早就想买一条穿了,但价格对她来讲实在是很贵,买不起啊。今天“大疤头”说送一条给自己,蓝小姐心里十分想要这条“牛仔”裤,嘴里却说,“不要、不要,我才不要侬(你)送呢。”
“大疤头”用不容商量的口气道:“侬(你)要也好,不要也好,反正侬(你)就穿着这条‘牛仔’裤,帮我卖‘牛仔’裤!”
于是蓝小姐就到附近的公共厕所内,穿上了“大疤头”给她的“牛仔”裤。当蓝小姐从女厕所走出来,她发觉人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瞧着自己,她快步回到地摊旁。“大疤头”惊讶道:“哇啊,太漂亮了,侬(你)穿‘牛仔’裤,简直就像时装‘模特儿’一样,实在是太漂亮了!性感!性感!太性感了!”
蓝小姐毫不犹豫的“啪”地给了“大疤头”一记响亮的耳光。“大疤头”捂住脸道:“侬(你)、侬(你),侬(你)干吗打我啊?!”
蓝小姐红着脸道:“侬(你)讲我什么‘性感’、‘性感’,这不是在吃我的‘豆腐’吗?!”
“大疤头”放下了捂住脸的手笑了:“侬(你)就为这打我啊?!‘性感’、‘性感’,这是在夸奖侬(你)长的好看啊,人家西方都是这么赞美漂亮的女人的,你也太‘拎不清’现在的市面喽。”
就这样,蓝小姐跟着“大疤头”“下海”做起了生意。
蓝小姐卖“牛仔”裤时,就穿着“牛仔”裤,真像是人体活广告,走过、路过的年青女性,一瞧蓝小姐穿着“牛仔”裤是那么地有“型”,纷纷掏钱包购买,一天可以卖掉几十条“牛仔”裤;另外,不知“大疤头”从哪儿“搞(拿)”来了一条超级大、简直有双人床单那样长和宽的“牛仔”裤,吩咐蓝小姐做生意时就挂在旁边的大树上,并在树下放一块牌子写明,谁合适,就穿走,奉送。
由于“牛仔”裤还刚刚兴起不久,做“牛仔”裤的生意,就像是在“股市”买进了一只大“牛股”,很赚钱。
卖“牛仔”裤生意是越做越红火,蓝小姐晚上收摊回家数“票子”,一天就可以赚一百多元人民币,这相当于一个工人一个月的收入了。
但这没有使蓝小姐欣喜若狂,随着钱越赚越多,反而感到越来越担心、甚至很害怕:自己是不是在“投机倒把”?自己是不是在“犯法”?这是不是“反革命”的行为?公安局会不会来抓我?她做梦都梦到过公安局来逮捕她,并且宣布她是“投机倒把分子”、“现行反革命分子”!
蓝小姐把每天赚到的钱都悄悄地放在奶奶的床底下,心想哪一天自己如果被公安局抓走了,这钱就留给奶奶用。
“大疤头”是天天往返于南来北往的火车上,进的货,没几天就卖完了,进货的速度简直跟不上卖货的速度。有一次“大疤头”给蓝小姐送货,蓝小姐随手拿起几条“牛仔”裤看了看后说道:“‘大疤头’,这批货质量不怎么样啊,你看,缝纫的‘针脚’有些还是歪歪斜斜的呢……”
“大疤头”打断蓝小姐的话笑着说道:“侬(你)就一百二十个放心吧,质量绝对没有问题!小姐,侬(你)可以看不起我,甚至打我的‘耳光’,但侬(你)决不能看不起我的‘牛仔’裤!”
蓝小姐笑道:“到现在侬(你)还记得打‘耳光’的事啊,你们男人怎么气量就那么的小呢?!好了、好了,我向侬(你)尊重的赔礼道歉,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今天我请侬(你)去‘肯德基’,怎么样?”
正巧这天雨下的很大,也没法摆摊,难得的他俩去了“情人墙”马路对面,开在一家解放前著名高级大饭店内的、最时尚的“肯德基”餐厅。
蓝小姐很气派的买了两份价格最昂贵的“A套餐”,然后他们找了个边上的位子坐下来。
吃着、聊着,蓝小姐忍不住好奇地问“大疤头”道:“我跟侬(你)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我感到侬(你)人蛮好的,那么,侬(你)、侬(你)、侬(你)以前怎么会进公安局‘吃官司’的呢?”
“大疤头”停止了咀嚼,把嘴里的食物吞了下去,喝了一大口“可乐”,很不快的说道:“以前的事情,过去了,我不想提了!”说完便低下了头。
“大疤头”低头沉默一会儿,抬头看了蓝小姐一眼,蓝小姐的目光没有回避,“大疤头”长叹一声道:“看来侬(你)很想知道,那我就讲给侬(你)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