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家公子看了一眼那被掀开的红帐,眉头微皱,却也未说什么,这位吴府三小姐向来以胆大高傲著称,这般不合礼节的掀开红帐实在不算什么,只怕她一个兴起,连独属于丈夫的喜帕都敢掀开。
此时,吴三小姐显然没有兴起,也算给了新郎官颜面,动作仅此为止,她便那么坐在轿撵当中,语似珠玑:“听闻当日红楼美人以一曲郎心醉与郁府大公子合奏,名动洛阳,敢问眼前这位可正是那绝世艳妓青美人?”
吴三小姐的声音不大,却清脆清晰,每一个字都恰到好处的传进围观百姓的耳中,顿时引起一阵喧哗。
“原来,这位美人就是红楼中的青美人啊?我说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原来,她就是那名动天下的妓子啊,难怪生的这样好看?”
“是啊,怪道她敢在大街上脱的只剩中衣呢,原来是个人尽可夫的妓子,自然不在乎这些。”
“饶是如此,终我一生也未见过这等美人,不知她在红楼当中的价码是多少?”
“甭管价码多少,这等美人,哪怕倾家荡产,小可我也要一尝她裙下滋味!”
“咳咳,那销魂滋味一般人受的起的?你看她今日当街拦下吴郁两府结亲队伍,只怕与这郁府大公子也有牵连。”
……
这一声声污秽不堪入耳的言语传入人耳,于这喜庆热闹的街上,有些人没于暗处满脸得意,有些人立于风中俏然独立,还有些人面色铁青浑身发抖,却只是那么怔怔看着,看着他曾许诺又为他而来的女子在人前受辱。
陡然间,那白衣女子轻笑一声。那笑实在太轻,恍如最细小的清风,透过皮肤,钻入心间。那笑又太凉,还透着些微的讽刺,让有些人从心里感觉到被嘲讽。
那笑,是叶青卿发出的。是缩在角落中原主可怜灵魂祈求着她发出的。
她虽只是一名高中生,没见识过人面兽心下的算计。可是,她有着与原主同一副灵魂,对于那缩在角落中虚弱又可怜的灵魂的感触,感同身受。
所以,她明白端庄大方下的吴三小姐有着怎样一副好手段。
吴三小姐轻轻一句话便点出了原主是妓子的身份,看似在赞她名动洛阳,却每一个字,每一个语气,无不轻屑、提点着人们,原主是妓子,她艳、她美,或许她还绝世,可是,她终究只是一个低贱的妓子,就如人群中爆发出来的声音——她是人尽可夫的!原主还胆敢当街出现,觊觎别人的丈夫,这般不知羞耻的女子,只怕洛阳百姓的唾沫,也能将她淹死吧?
这般好的算计,若非叶青卿亲耳听到自吴三小姐那样轻飘飘一句话之后,四周纷繁而起的不堪入耳的声音,她绝对不敢置信。
而此时的原主,却只能躲在角落里,用卑微又可怜的目光求着她。
叶青卿突然之间有些愤怒了,这种愤怒不仅仅是对吴三小姐,对那负心的郁家公子,更多的还是那死过一次却依旧不醒悟的原主。她有些想不通,这样的一个原主,怎会跟自己同一副灵魂?这样的一个原主,跟之前跪在地上哭求有了小三的丈夫原谅的那个村妇有何不同?
对那个村妇,她的建议是:离了吧!
而对原主……叶青卿嘴角簇起一抹冷艳至极的笑容:“吴三小姐多虑了,虽然郁家公子曾经为我作得郎心醉,我们也一时情意缱绻,可是,如吴三小姐所知,我乃红楼妓子,这妓子嘛,最是无情,再多的情再多的爱,在得知他已娶妻,偌大的财富不能归我尽得之时,这份****也就自然而然消失了。所以,吴三小姐实是多心了。”
叶青卿的话,如此的云淡风轻,勾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在说着一件最普通最寻常的事情,那般自然。而她同时也十分成功的看到一张张青白不敢置信的脸色。
是的,叶青卿方才那番话,正是将古往今来最是下作的‘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理所当然的当众宣了出来。
而说此话的女子,此时正十分自然甚至含着那么一丝得意,在欣赏着她所造成的效果。就好像,在观赏着一幕闹剧,里面的猴子、猩猩,正根据她所预设的情境,做出她想看到的表情。
于是,人群中一片轰躁,那些混杂着猥亵、鄙视和谩骂的目光齐齐射向叶青卿,似乎想将这个胆大妄为不顾羞耻又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戳个通透。
这样的女子,他们理解不了。
似乎低贱,那眼神中却又透着傲骨,连同他们也一起鄙睨了。似乎无情,可是身着一袭喜服前来,做出这等与世不合的拦婚之举,焉能无情?
不过,这些人是否理解,叶青卿一点也不关心。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原主,看着原主自角落处透出来的,同样惊愕与不敢置信的眼神。直到,这样的眼神在触到郁家公子惨白的脸色之后,竟有了一种妖异的痛快。
“为什么,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伤痛?”原主嗫嚅着,看向叶青卿的目光不再像之前立即要抢夺回身体立即澄清的急迫,反而多了一份莫名的信赖。
这种信赖,与其说是信赖,不如说是无助。本以为是要用情来感化的人,如今,却被叶青卿一句无情的话给打动了。那么,她之前的坚持,她曾经为此丢掉的性命,还算什么?
看着这样的原主,叶青卿有些无奈:“他的伤痛?他的伤痛比起你来,算得了什么?”原主的伤痛,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绝望,她叶青卿可是亲身体验过的。在这样的绝望面前,郁家公子此时眼中透露出来的,顶多算是伤,被一个没有想到过会无情的人,冒充的无情给伤到了。可是,那远远没有到达痛的程度,他的伤,只是为他自己而伤。而已。
于是,叶青卿接着道:“你要想让我帮你,就不要在这个时候试图占据身体。你既是那般爱他,应是希望他的心中有你,一直有你。那么,我告诉你,你的死亡可能不会在他心中留下多深的印记,而貌似无情的伤害,却能让他辗转难眠。”
这时,叶青卿已经将二十一世纪看到过的泡沫电视剧情节放了上来。这样的论调,这个时代的人如何能知道?加上对叶青卿已有些信服的原主,自是不会再有异议。
是啊,她曾经死过,若非叶青卿的灵魂赶来,只怕郁郎忙着大婚,也不知道那个为他而死的她,已葬入尘土当中。
与其,他可以神态自若的邀她喝一杯喜酒,不如,令他这般痛着。至少,这一刻,这份痛,是因她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