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裴婳错愕。
“奴婢茱萸。”那貌美女子福了福身又重复了一遍,脸上并没有任何尴尬。
茱萸,这女子居然叫茱萸!
裴婳微微张开了嘴,脑中忽然闪过一丝灵光,她猛地想起她到底是忘了什么事情!
裴婳垂下眼帘,轻轻的扶起了身前的茱萸,轻轻淡笑道,“我不喜别人跪我,你快些起来,不知你是哪家的丫头,竟是生的这般俊俏,瞧得我都错不开眼了。”
说着,裴婳睃了一眼周煜,却见他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根本没有要插话的意思,眼神闪了闪又将视线转到茱萸身上。
茱萸浅浅一笑,顿时又差些亮瞎裴婳的眼,只听她道,“奴婢本是云韶府的医女,近日蒙恩人搭救进了姜府,因姜夫人看奴婢合适,特将奴婢送来伺候娘子,日后奴婢便是娘子的丫头,奴婢旁的大话不敢多说,但敢保证此生只认娘子一个主子,娘子若是有什么规矩尽管教导奴婢。”
裴婳心里有些吃惊,这茱萸居然是从云韶府那种地方出来的医女,忽然又想到之前假慧净也曾在云韶府出现过,随后又提过让她留意名叫茱萸的丫头,想来茱萸说的恩人便是那假慧净了!
茱萸懂医,这点让她有些心动。可她的出生和长相还有背后的假慧净,却让裴婳有些犹豫。
茱萸说完后便垂下头恭顺的站到了一边,而这时周煜像是知道裴婳心里的顾忌似得,将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出,将一张黄浆纸递到裴婳眼前。
“这是这丫头的身契你好生收着。茱萸她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但却因家中变故丈夫早逝,又接连着失去了双亲和公婆,因为命硬才被亲戚卖去了云韶府,世态炎凉亲情冷漠,她早就绝了再嫁的心思又身无旁累,你捏着她的身契也不怕她日后会有什么别的心思,大可放心用她。这丫头看着娇弱身上却是有技艺的,日后你自当知道妙处。”
这时裴婳才留意到这茱萸原是梳的妇人头,只是因为头上的发髻简单又没有任何点缀,才显得略像少女的发式,又听说这茱萸身带重孝方才明白,为何这女子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
年轻守寡,又没了父母公婆,误落云韶府,听上去倒是个可怜人。
但裴婳心中却犹有些顾忌,这一迟疑周煜便再次开口。
“姜大人特地嘱咐我要将人好好地送到你手里,我也是拍了胸脯打了包票的,想来裴娘子通情达理又正好缺人手,总不至于不近情面的驳了姜大人的好意,矮了周某的面子吧?!”周煜的手悬在空中,擎着那张薄飘飘的契纸,就那么看着裴婳,话锋忽然一转。
裴婳忽的生出一背冷汗,面上一凛。
她怎的就忘了,眼前这人可不是她开罪得起的,她心里畏他千分,即便是周煜要送个祖宗给她供着,只怕她也不敢有意见!
何况茱萸不过是个丫头,翻过天去也是自己的下人,犯不着得罪周阎王。
裴婳连忙接过茱萸的身契,眼睛却是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心中忽然奇怪的想着怎的这人的手倒是白的出奇,和他那张脸一点都不搭……
“多谢周大人特地送人过来,小女子愧不敢当。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只盼周大人高官进爵,福寿连绵!”裴婳咬着唇深深的福了一福,将手里的契纸交给了身后的青雀。
这话听上去有礼,却是有些恭敬过了头的感觉,就连青雀和周禄来都听出几分不对劲来。
周煜微微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寡黄的脸上浮出淡淡的红色,忽然将那只捻动手珠的手在裴婳的头顶揉弄了一下,又瞧了一眼周禄来张大嘴的可笑模样,笑着嘴里嘟噜了句什么转身离开了。
周煜的声音很小,其他几人都没有听清,可裴婳却因为万象的原因五感特别灵敏,听得个清清楚楚。
周煜说,“小时候还说过要嫁给我。。。。。。”
就因为这句话,裴婳本就揪作一团的心顿时就凌乱了,身子僵在原地像是石化了一般。
而青雀目瞪口呆的看着周煜的背影,半晌才反应过来,跳着脚低嚷道,“娘子!这个周大人好不像话!他怎么能这样揉娘子的头发,这要是传出去可是要坏了娘子的名声的,周大人实在是太过分了!日后我们见着这周大人,可要远着点儿!”
“青雀说的是,这位周统卫虽然和善,却是有些不知轻重,裴娘子毕竟是未出阁的娘子,不能不注意这些。这随后几日娘子便尽量呆在车里,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某和青雀去做便是!”
“我巴不得不和这人打交道呢!”这不是逼不得已么!
裴婳心头郁卒,周禄来说那个人和善,她本该马上反驳出口,可此刻心中却因为刚刚周煜临走嘟囔的那一句话,给搅合的心中一团浆糊。
她接收了这具身体的同时分明也吸纳了所有的记忆,压根儿没有周煜这个人,她怎么可能对周煜说过那种话!
即便是真有其事不小心被她忘了,但现在大家都大了,他怎么好意思把小时候的玩笑话拿出来说呢?这可是关系着一个女子的闺誉名节,岂同儿戏!
天地良心,她可是根本一点儿也不想和周阎王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情分’好吗!
“先回车上去吧。”裴婳叹了口气,心里是重生以来史无前例的颓丧,连语气也有气无力。
伸手搭上青雀的手腕,裴婳迈着沉重的步伐踏上了木杌,一直垂首站在一旁的茱萸却是突然出声道,“娘子一向有青雀妹妹照料惯了,怕是不太习惯奴婢,不如今日便让奴婢候在车外,若是娘子有什么吩咐再唤奴婢可好?”
“青雀妹妹,我今年十岁有九比你痴长几岁,唤你一声妹妹应是不介意吧?”接着,茱萸又笑着冲青雀问道,一张貌美如花的俏脸简直让青雀自惭形愧到无法直视。
“不介意!不介意!茱萸姐姐好生客气,往后你我都是服侍娘子的人,你又比我年长,一声妹妹自然是叫得的。”青雀猛地背脊一挺连忙摆手回道,总觉得茱萸温和的笑意里有些什么她看不明白的意思。
青雀本能得看向裴婳,露青雀本就不说什么仗势欺人的性子,不仅如此她还有些缺心眼和心软的毛病,如今茱萸态度好有礼貌要称呼自己一声妹妹,她嘴里自然蹦不出一句意见来,虽说如此她却不太赞成茱萸坐在车外的想法,虽然茱萸是奴籍又是个**,可到底还是女子又生的如此,坐在外面未免太不便了。
可茱萸一来便和她姐妹相称显得温和有礼,她倒不好直接驳斥茱萸的话了。
于是茱萸无措的看向裴婳,露出一个略显为难的表情,而茱萸却似什么都没看见,缓缓地将视线转向裴婳,似乎在等她的决定。
裴婳亦是看向茱萸,茱萸的双眸透亮并不躲闪,倒是看不出来她有什么遮掩,心里思索了片刻后裴婳开口道,“外面还有周家大哥在,你怎好和他同座?便是青雀是和周家大哥订过亲,我也是不准他们两个时常相处的!不过你说的话也对,冷不丁的杵你这么个大美人在我跟前,我倒是真不习惯也不舍得使唤,不过我既然收下了你的身契,便会对你这个人负责,你这几日便先到后面那辆马车去歇着,如今路上一切从简先不用在意那些个细碎的,待回了裴府正式学了规矩后在正式到我跟前来伺候吧。”
似是没想到裴婳会这样安排,茱萸的眼中略显吃惊,然而只是怔了一怔她便点头应了下来,朝着后面那辆青油布车去了。
裴眯眼看着茱萸摇曳的背影良久,转身朝周禄来低声吩咐了一句,周禄来听后小跑着去了,裴婳扶着青雀的手钻进了马车里坐定下来,青雀却暂时的留在了车外的坐辕上,片刻之后周禄来便回来了。
青雀掀起蔷薇色的车帘钻进来,跪坐到裴婳的身旁,附身在她耳边说道,“娘子,姜府的门子说的,那位慧净师太昨个儿夜里便独自走了,且不知去向何处。。。。。。”
裴婳倏忽一惊,猛地坐起身来,“昨晚就走了?”
因为茱萸,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假慧净,之前她忘记了,如今一想越发觉得那人古怪,假慧净从她手里得了那个铜匣子后便不告而别,若不是她及时找慧净讨要紫金匙,恐怕她要再寻到万象便是难了!
想着失而复得的紫金匙,裴婳心里惊跳不已,总觉得她似乎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是,说是暮食后没多久就告辞了。。。。。。”
“且那位茱萸姐姐听说进姜府后,便单独拨了内院一僻静的小院子住着,还每日都有单独的吃食送进她的院子,姜府的下人都议论着那位茱萸姐姐本是姜大人准备纳作妾室的。”说到这里,青雀的声音又压低了一些。
茱萸生的太好也不同寻常下人的待遇,怨不得姜府的下人会多想,可姜大人真的有这个胆子在姜裴氏的眼皮底下纳妾?
她可没有忘记,姜裴氏看蝉儿的眼神有多犀利,蝉儿的长相只是胜在年轻,茱萸可是漂亮多了,年纪也不过十九,姜裴氏能容忍茱萸那才是见鬼了!
想到凡儿之前透露出来的那个碍了姜裴氏眼的人,说的便是茱萸吧?
裴婳微微凝眉,“嘱咐周禄来一句,今日这事儿就当没有听说过。索性茱萸已经到了我的手下,以后她和姜府便没有干系了,至于以后对她的安排,我们还是要再看看。”
青雀重重的点头。
忽然,身下的马车动了一动,外面传来周禄来的声音。
“娘子,车队启程了。”
裴婳嘱咐周禄来小心跟紧车队后,便闭上眼靠在柔软的引囊上养神,青雀抽出了团扇轻轻的在她一侧扇风。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街角转弯的地方一名身着灰衣的小个子一直有意无意的看着这边,待见到车队启程后,灰衣小个子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脚步飞快的穿过几个街道来到一众散轿轿夫聚集的市集口,丢了十个铜板到一个壮汉的手里,“到云韶府。”
若是裴婳在此便一定能认出,这小个子正是一曲书斋的伙计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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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滚滚黄尘漫漫,文德元年的八月初九,正式告别了软禁他十三年零八个月的成都府周宅后,身着蟒袍头戴玉冠的禹王世子李珂,用声势浩大的全副仪仗车队重新进入众人的视线,向着京兆长安开启了他心中无比崇高的崛起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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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完
这一章为了结束第一卷,写了3500+
下一卷,便主要讲裴府和京城的事了。
这第一本书没有经验,前篇过长显得枯燥,流失了很多读者,无论如何我会尽力将接下来的故事写好,感谢一路只吃到现在的朋友们,也希望你们能继续支持下去!!~~